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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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為了方便大家交談,舞曲是一支慢四步,心月身不由己地跟着章允超的腳步,倒也很難看出滞後或錯亂。
整整一分鐘過去,兩個人都一言不發,插在其餘十四對迅速進入狀态或談笑風生或神秘兮兮的男女之間,頗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心月的腦子都是木的。她明白這是真心話時段,如果自己有什麽問題想問他,這是最佳時機,按規則,他不能撒謊騙他。
可是自己有什麽問題是想問他的呢?或者說,有什麽問題是還想問他的呢?
反過來而言,她也不願被他問及任何問題,因為不管是什麽問題,她全都不想回答,再也不想回答了,更确切地說,如果可以,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遑論還要和他挨得這麽近,甚至被迫交談。
顯然,章允超并沒有讀心術,他聽不到心月的心聲,因而自顧自開始對她提問。
他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那個工商局的人,你現在真的和他在一起?”
心月微微一震,心裏亂了一下,才調整出一個自認為最得體最公事公辦的回答:“請章總放心,有關公司的事情,我不會随便和他談的,我有我的職業操守。”
章允超默了一下,輕聲道:“嗯,所以你的答案是‘是’。”
這不是問題,心月無需接話,只聽他又往下問:“你愛他嗎?”
這個問題比剛才那個越發讓心月結舌,“愛”與“不愛”兩個答案在她的喉嚨間打架,哪一個都無法勝出,而這種事情,偏偏又沒有第三個答案可以尋求。
她想了一會兒,答道:“游戲規則只是說不能說假話,那麽不回答也不算是說假話。”
章允超反應迅速:“不要偷換概念,剛才Sarah的原話是:‘回答問題的人都必須說真話。’”
心月的呼吸窒了一下,這才想起果然如此。她忽然發現這個改良後的游戲比那種要人當衆難堪甚至出醜的傳統“真心話大冒險”還要不留餘地。在那種游戲當中,如果你不願意回答某個問題,至少還可以轉而選擇大冒險,可現在大冒險已經在進行當中,卻仍舊避不開真心話。
既然如此,心月略為遲疑之後,從兩個答案中挑出了一個:“他是我男朋友,我當然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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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裏說:反正我就是撒謊你又能怎樣?
這回,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章允超淡淡一笑,說道:“這種游戲很講人品的,撒謊的人是會受到懲罰的。”
心月不語,心裏冷笑:你又不是上帝,怎麽懲罰?
這一次,章允超沒再聽見她的腹诽,而是抛出了下一個問題:“你沒有問題要問我嗎?”
這個問題就好回答多了,心月不假思索:“沒有。”
章允超提醒她:“你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已經被我強行問過了,你不問回來的話不覺得吃虧嗎?”
心月心裏一股無名火起,脫口而出:“你強行對我做的事難道只有這一件嗎?”
這句話一出口,她陡然明白過來自己都說了什麽,慌忙将惡狠狠的目光從他浮起一絲複雜神色的眼睛裏收回來,下意識地掃視了一下四周。
幸好她剛才還有一絲理智殘存,語氣再不善也只是壓着聲音說出來的,沒讓別人聽了去。
章允超似笑非笑地微微低頭:“哦,也就是說,就算我強行,你也不會反抗,既然這樣……”
心月再也按捺不住,猛然甩開他的手,匆匆說了句“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間了”,便轉身跑出了人圈。
好在此時舞曲也正好播到尾奏,她的離去并未顯得太過突兀,只有身旁兩三對同事注意到了。他們也聽到了她那句話,看她急吼吼的樣子,還以為她是鬧肚子,其中一個女同事頓時揉着肚子緊張起來:“不會是剛才的燒烤有什麽問題吧?”
她的舞伴連忙安慰她:“不會的,各人烤各人的,也許心月吃的某一串沒烤透,不代表你吃的東西也不好。”
心月一口氣跑到那片繼續揮灑的歡聲笑語之外以後,腳步便漸漸慢了下來。
她心裏憋悶得慌,一時也不想真的回房間,索性沿着昨晚走過的小道緩緩散起步來。
度假山莊的一側有一片小小的樹林,種的清一色全是某種不知名的樹,此時開滿了花,遠遠聞見只覺清新爽神。心月深吸了口氣,向那裏走去。
背靠着一棵大樹,突如其來的疲憊突然從全身每一個毛孔裏蒸了出來。按理說她幾乎是公司裏最年輕的職員,就算經過一日跋涉,也不該不如同事們有活力的。難道這麽沉重的累,全都是剛才那短短幾分鐘帶來的?
正失神間,她的雙眼忽然被人蒙住了!
心月大吃一驚,失聲剛喊出一聲短促的“啊”,嘴唇就被緊緊堵住。她又伸手想推開對方,不料對方似乎是有些身手的,三下五除二就将她的雙手反扭到了身後,随即将她整個身體都重重地壓在了身後的樹幹上!
不能動彈之中,心月剛才被驚散的感覺又重新聚攏了來。她意識到這是個強壯的男人,他的身體整個貼緊她,使得她的雙腿也被牢牢禁锢,完全沒有反抗的空間。她的腦子裏一片灼熱的混亂,被他予取予求地狂吻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在這種時候自己唯一的武器就是牙齒了。
可這種反抗不是所有女人都能無師自通的,心月從小就是不開竅的那一個,而對方又顯然是個接吻的高手。她試圖去咬他,卻在屢試屢敗之餘,反令自己像是在以同樣的狂野去回應他的激吻,而她發出的“唔唔”的抗議聲,也更像是滿足的嬌吟。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她立即又猶豫了,反抗的意志萎頓了大半,動作也因遲疑不定而愈顯暧昧不明。
或許她的反應的确給了對方這樣的印象,他終于按捺不住地離開她的唇,沿着她的臉龐和下巴一路向下,在她嬌嫩的脖子上用力地吸吮碾磨。
心月既反感又屈辱,更感到羞恥至極。她越發想要趕緊逃開,心裏急得幾乎發瘋。此時她的嘴巴雖已獲得自由,然而身體被他壓得太緊,幾乎喘不過氣來,更無法大叫出聲。她只能尖尖細細地低喊:“放開我,你……你快放開我!”
換成別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下一定會問“你是誰”,可心月不問。
她不需要問,也不願意問。他親吻的方式,身體的氣息,乃至喘息的節奏與頻率,是她這麽多年來怎麽努力都無法忘掉的噩夢!
并且,正如她早就清清楚楚告訴自己的那樣,她早已沒有任何問題是想問他的了,而“你是誰”,以及“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顯然也包含在“任何問題”當中。
然而“放開我”這樣的要求顯然是不可能湊效的,對方不管不顧,甚而得寸進尺,将她的雙手壓牢在她自己的腰後,便騰出手來,扯開她的衣領,粗砺的舔吻繼續蜿蜒向下……
心月終于哭了出來,淚水溢出打濕了他壓在她眼皮上的手掌:“你快停下來!你這個流氓,我恨你,我恨死你!你為什麽不死?你給我去死!”
再也顧不得了,哪怕是承認恨他,哪怕是當面承認恨他,都再也顧不得了!
這句話終于顯靈,對方的動作戛然而止。
大約兩秒鐘之後,心月覺得身體猛然一輕,剛才那使她全身生疼的重負消失一空,只留下無盡的痛麻。而她的眼睛被壓得太重又太久,重新睜開之後眼前也金星亂冒了好一陣才漸漸恢複視力。
此時再舉目四顧,周圍早已沒有一個人影。
第二天早晨,心月帶着一絲僥幸來到大堂集合,很快就被眼尖的同事發現了她原以為——或更該說是希望——未必會被注意到的秘密。
只怪此時此地已是暖意融融,誰還會穿高領的衣服?這欲蓋彌彰根本就會把大家的注意力往她的脖子上拉。
那個同事向來就是咋咋呼呼的性格,根本不跟她私下裏先确認一下就直接嚷嚷了出來;“哇!心月,你脖子上那是什麽呀?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吻痕?”
如此勁爆的八卦自然馬上引來了圍觀群衆一圈:“行了行了心月,什麽蚊子叮的呀?這會兒哪有蚊子?我這個人就是最招蚊子的了,都沒被叮上一口!再說了,這什麽蚊子啊這麽厲害,咬出這麽大一片紅,偏偏沒有包,啧啧!看來就算是蚊子也是公蚊子,喂,是誰說公蚊子不吸血的?”
“公蚊子是不吸血,但是公蚊子吃花蜜呀,也就是……采花!所以也沒錯啊!”
“哼哼,心月,上回在公司樓下遇見那個一張包公臉的小子你還說是你男朋友,給你的辦公室戀情打掩護呢吧?”
“怪不得昨晚上跟章總跳舞都那麽別別扭扭心不在焉的,旁邊有醋壇子盯着呢吧?”
“就是,這回逃不掉了啊,敵情絕對在咱們公司內部!”
“喂喂喂,你們這些雄性動物們,到底是誰呀?自己主動交待了啊,不然我們就嚴刑逼供你女人,然後再給你來個三堂會審秋後算賬!”
大家在這裏纏心月纏得不可開交,半真半假地瘋鬧了半天才總算有個年紀稍長的細心女同事發現心月神色不對:“喲,心月,怎麽了?你不會是遇到色狼了吧?”
一聽這話,大家才注意到心月眼睛裏已經泛起的淚花,看樣子只有憤恨和委屈,并無半點甜蜜嬌羞之意。
于是大家的話鋒紛紛扭轉:“哎呀,是不是你昨晚上先回來的時候路上出了什麽事啊?”
“這是我們男同胞失職啊,應該派個人送心月回來的。”
“哎,咱們應該找這兒的老板讨個說法呀,他這保安工作怎麽做的?怎麽能出這種事呢?不行,索賠!”
新一輪的叽叽喳喳之中,有人注意到了什麽,立馬扯高了聲音:“章總,咱們得找山莊扯皮啊,昨晚上心月好像被不知哪個混蛋性騷擾了!”
大家一聽主事的來了,連忙住嘴,眼巴巴地望向章允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