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七夕節當天,粉紅色的氛圍圍繞整個校園,哪怕教導主任四處捉拿也不能夠遏制。
青春期的少年,會對全宇宙保持熱情。
雲岱還是照常上學,只是走到路上有些奇怪。雖然平時也會被人悄悄看,但今天被看得次數格外得多,較平時翻了好幾倍。
有些人偷偷看也就罷了,還捂嘴笑。
排除掉臉上沾米飯,衣服穿反了,褲子拉鏈沒拉這些選項之後,他猜不到這些人是怎麽想的,也不能撬開她們的腦子掰開看,索性作罷,全身心準備晚上的生日會。
雲岱的媽媽不喜歡鋪張浪費,也對舉辦宴會什麽的沒興趣,相當地低調。
雲岱很久沒和媽媽談心,甚至很久沒有好好交流過,他不知道買什麽禮物,只象征性地去珠寶店任由店員推薦,買了一條流蘇手鏈。
下午一放學,雲岱不像以往慢吞吞地收拾東西,而是第一個提着手提包走出教室。
季月笙看着他匆匆離開的背影,眼神微暗,忍不住陷入糾結。
雲岱這麽急,是急着去布置表白場地,然後晚上把他約出來表白?
如果是這樣,那他和羽玉的虛假官宣要抓緊時間了。
雲岱對季月笙彎彎繞繞的心思毫不知情,他心思全部放在媽媽的生日宴會上了。
他拿出準備月考一樣的态度,應付即将到來的“戰争”。
望着眼前的大門,提着生日蛋糕的手心忍不住有些抖,但他沒有退縮,還是指紋解鎖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但進去卻不由得一怔愣,裏面一片黑,吊燈沒有發出應有的亮光,拉上的窗簾死死遮住即将透進來的光。
這樣的灰暗,不由得讓雲岱身心放松下來,但沒過兩秒,燈就被無情打開,他下意識閉上眼。
再睜眼看到從沙發後面出來的雲凜,以及偌大餐桌擺放的蛋糕和蠟燭,他瞬間了然。
媽媽的生日肯定不止他上心,哥哥也貼心的準備了。
他倆不愧是兄弟,同樣準備的白玫瑰、白蠟燭,還有生日蛋糕。
雲岱心情不由得有些微妙,手裏的蛋糕也變得有些沉重。
一場生日,不需要兩個蛋糕。
雲岱幾乎是有些如釋重負,就要将手裏的蛋糕扔進垃圾桶,卻被哥哥攔了下來說:“你也買了?正好,我還擔心我的蛋糕買的太小,加上你的正合适。”
雲岱有些羨慕甚至嫉妒他的游刃有餘,哪怕是什麽場面都能應付。
蠟燭和玫瑰放置整齊,房間再次暗下來,雲岱和雲凜兩人心照不宣,一起躲在沙發後面。
沒過多久,別墅的門再次被推開,這次回來的人一定是兩人所期望的。
果不其然,一道優雅成熟的女聲道:“天楚,停電了?”
雲天楚已經提前和兩個兒子串通過,故作不知情道:“應該是,我去聯系一下電力公司。”
宋伊站在原地等待,就見燈光突然一亮,雲天楚和雲凜推着裝載生日蛋糕的餐車走出來。
黑暗被蛋糕上的蠟燭光點燃,整個世界仿佛明亮起來。
熟悉的生日歌響起,宋伊立馬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高興是肯定的,但她表面還是照例教育兩句:“一大把年紀,還弄這些花裏胡哨的,浪費資源。”
雲凜熟稔回複道:“能讓媽媽開心,就不算浪費。”
宋伊接下對方一套甜蜜話術,有些頭疼道:“你啊。”
雲凜笑道:“祝媽媽五十二歲生日快樂,快許願吹蠟燭吧。”
宋伊依言閉上眼睛,許願吹蠟燭。
蠟燭逐根熄滅,充當開燈童子的雲岱順勢打開燈。
宋伊這才注意到他,淡淡道:“阿岱也回來了?”
雲岱不知道說什麽,明明平日參加宴會,客套話也能堆砌出來,但面對宋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輕輕點頭。
宋伊招呼道:“流程走完了?吃飯。”
她一聲令下,沒敢不從的,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用餐。
今天宋伊生日,雲凜自作主張給王媽放了三天假,飯菜都從詩雲軒定制的。
一頓飯吃得不聲不響,難免有些沉悶壓抑,雲凜主動道:“好久沒吃過詩雲軒的餐食了,不知道味道還合不合胃口。”
宋伊用餐巾擦嘴,淡淡看他一眼,“阿凜,食不言。”
雲凜嘆氣。
媽媽出身書香門第,家教嚴格,連帶着他們也受影響。
除了餐叉碰到瓷盤的聲音,以及細不可聞的咀嚼聲,可以說是相當安靜。
終于解決掉眼前的牛排,雲岱卻沒有完全放松,因為除了解決掉味同嚼蠟的晚餐,還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做了幾次心理準備,突然擡起頭道:“媽媽,我想住校。”
宋伊動作一頓,放下刀叉,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擦拭唇角,如此反複兩三次,不讓任何一絲地方被遺漏,才道:“原因。”
雲岱早在之前就打好腹稿,所以并沒有表現出慌亂,而是鎮定自若道:“因為在學校宿舍,可以縮短我的通勤時間,增加我的學習時常,有利于我學習成績的提高。”
他每次都沒能打敗季月笙奪取第一,一定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努力。
如果能夠更多地擠出時間學習,想必一定能超過他。
宋伊聽了,不由得有些皺眉,“之前允許你搬出去租房已經是相當破格,還好還有我安排的保姆照顧你,這才沒出亂子。現在你說你要住校,你有自理能力好好照顧自己麽?”
雲岱早知道有這麽一通,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我已經跟阿姨學習過洗衣疊床被之類的家務,這些事情我能夠做好,您不用擔心。”
宋伊的眉頭依舊沒有伸展,深得能夾死一只蒼蠅,“你在學校必須自己收拾內務,浪費時間,這樣不是本末倒置?并且就算你這樣說,我還是不能放心你一個人。”
畢竟自家兒子她還是清楚,性子沉悶,和室友鬧矛盾了也不會主動辯解,在學校受欺負怎麽辦?
雲岱心一下子沉下來,面無表情道:“媽媽,您是不相信我麽?”
“在成績方面我對你沒得挑剔,”宋伊冷聲道:“但其他地方,你還得再學習。”
雲岱從桌子上站起來,表情稍顯愠怒,“我是一個獨立的人,有自己的人格和自由,我的決定還請你不要幹涉。”
雲天楚看他一眼,輕聲道:“坐下,像什麽話。”
宋伊表情很是難看,有些煩躁地摸摸待在手腕上的玉镯。
在生日宴上鬧這麽一出,大家心情都不太明朗。
宋伊感覺一些事情逐漸要脫出自己的控制了,她穩住心神,還準備再說兩句。
就見雲岱突然從衛衣包裏掏出一個首飾禮盒,輕聲道:“這是給您的禮物,不能為您親自戴上,我很抱歉。”
他将禮盒放在餐桌上,也不看衆人臉色,快步走回自己房間。
一頓飯不歡而散。
雲岱回到自己房間,原本臉上淡淡的愠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才的情緒爆發,不過是一場不算精湛的演技。
他知道如果不态度強硬些,宋伊不會松口。
之後送禮物,除了真心之外,也有以退為進的意思。
這麽一套組合招下來,想來應該能達成目的。
他也不想對宋伊使手段,只是不這樣,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勸服對方。
他坐到書桌前,決定先刷兩套數學題卷,在刷題中等待結果。
只是題才做完一套,房門就被打開了,雲凜走進來道:“媽媽同意你住校了。”
聽到這個結果,雲岱松了口氣,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道:“是麽?請替我謝謝媽媽。”
“你啊,”雲凜有些無奈扶額,“性子怎麽就這麽慢熱,對我們都還這麽生分。”
雲岱聽了,微微垂下眼皮,在燈光渲染下,皮膚白皙清透,看着奶乖奶乖的,“對不起,哥哥。”
他故意裝乖,知道對方就吃着一套。
“算了算了,”雲凜一見他這樣子,果真拿他也是沒辦法,原本準備好的一堆教育道理都說不出口了,只能嘆氣道:“以後不要對着媽媽耍這些小心機,她這些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還能栽在你這小東西手裏?”
“我知道了,哥哥,”雲岱聲音放軟,還是那副乖巧的樣子,“不會有下次了。”
雲凜一走,雲岱微微扯唇一笑,立馬現原形,又恢複那張面癱臉繼續刷題,方才裝出來的乖巧全然不見。
将兩套數學題卷刷完,雲岱終于舍得抽空看一看不停震動的手機。
只是四五個小時沒看手機,消息居然99+了。還以為是哪個群的消息沒屏蔽,一看原來是不少人給他私發消息。有好幾個都連給他發了十幾二十條,跟加特林似的,看着應該挺急的。
他随機點開了鳳羨嬌的聊天框,裏面滿屏她的消息。
[鳳羨嬌:在嘛在嘛!]
[鳳羨嬌:蛙趣,季月笙那個狗der居然官宣了!]
[鳳羨嬌:截屏圖片jpg.]
[鳳羨嬌:天涯何處無芳草,季月笙做事太生草!]
後面就是鳳羨嬌變着法的罵季月笙的話,雲岱看了一眼,點開鳳羨嬌發的圖片。
裏面沒什麽東西,只是季月笙發的朋友圈截圖。
他随意看了眼朋友圈的內容,不由得哂笑。
[季月笙:已有男友,是個學渣,請勿碰瓷。]
這條朋友圈點贊不少,也有不少人評論,內容十分兩極化。
一半人祝福久久,問對象是誰,一半的人則在下面罵。
[宋傑:季哥,區區學渣配不上你吧。]
[鳳羨嬌:哪裏來的程咬金!]
[唐無味:不是我說,真的好突然啊……嫂子是誰啊。]
[鳳羨嬌:這很難評。]
[李天雷:不是我說,有些人磕的cp好像塌咯,真可憐,不過我季哥确實是純純的直男。]
[葉橙:……]
雲岱看完截圖,發現幾乎全是同班同學,沒想到他們居然像在論壇下那樣,在季月笙朋友圈肆無忌憚評論,也還挺勇的。
雖然季月笙一個沒回複,但他想季月笙心裏肯定是不高興的,說不定正在一直盯着朋友圈,一邊将評了惡評的人記小本本上。
雲岱回了鳳羨嬌一句感謝的話,随後熄滅手機。
他将手機放在桌子上,手肘撐在桌面上,不由得嘴角微勾。
季月笙談戀愛,這是他今年來收獲的最好的消息。
只要季月笙談了戀愛,肯定會飄飄然,只顧着小女朋友而不好好學習,這樣他又就有機會狠狠趕超他了!
踩着季月笙上位的機會就在眼前!
他要好好把握,再刷三套理綜題!
在客廳坐在沙發上的雲凜,想尋個機會再和雲岱談談心。剛才被雲岱三言兩語打發走,還是不太甘心。
當他手裏端着果盤,推門走進來的時候,就見雲岱拿着筆,對着卷子奮筆疾書,嘴角還帶着……詭異的笑。
雲凜:什麽情況?
他的弟弟做卷子,終于做瘋掉了?
這邊如雲岱所說,季月笙确實是一直盯着朋友圈評論,但卻沒有在記仇,而是在等雲岱的點贊或者評論。
一直在等,等到飛蛾撲燈,蟲鳴夜空。
直到等到淩晨二點,他才遲鈍地想起來——自己根本沒有加雲岱微信好友。
他懷着道不明說不清的心思,洗漱完上.床,卻怎麽也睡不着。
那條朋友圈的內容,朋友圈下面的評論,始終萦繞在腦海,一閉眼就會浮現。
他失眠了。
季月笙的臉相當有天賦,就算熬了一晚上,也沒有出現眼袋或者黑眼圈,只有眼底的血絲,暗示他并沒有休息好。
他今天起得不算早,一來就聽到班裏有人在聊八卦,說的正好就是昨天他官宣的事。
同學A:“我覺得好可惜啊,聽說雲岱經常夜晚挑燈夜讀,狂刷五三,只多得到幾分季月笙的關注與視線,為了能配得上他。”
旁邊學生B不能更贊同了,“是啊,我以為他倆會在一起的,學神組合誰能不愛?誰知道季神不争氣,不知道喝了什麽迷魂湯,居然跟着程咬金跑路了。”
對于那位不知名的學渣,全班大部分人都同仇敵忾。
能進這個班的,大部分都是年級成績名列前茅的,對于學渣不太能看得上。
在他們的認知中,學神的對象可以是女的,可以是男的,甚至可以不是人,但一定不能是學渣!
這太不配了!
同學C想到這裏,不由得憤憤不平:“我打聽出來了,那個學渣就是18班的羽玉,他倆同時官宣,對得上,聽說那個羽玉是個大海王,人品也不怎麽樣,季神怎麽看上這種人,氣死我了!”
同學A嘆氣道:“季神這樣,校草可咋辦,聽說校草原本是打算昨晚表白來着,來這出……他知道了該多傷心。”
同學B:“之前我還覺得兩人沒啥關系,但上次班長生日,兩人苗頭已經很明顯了,結果居然弄成這樣。”
這幾個同學離得遠,季月笙渾渾噩噩的,沒注意聽他們說的什麽。
他也不在意吃瓜群衆什麽想法,他只想知道雲岱知道他和羽玉在一起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說曹操,曹操到。
雲岱提着手提包,頂着一對熊貓眼踏進教室。
大半同學的視線,幾乎全聚集在他一個人身上,但本人卻絲毫不在意,徑直坐在座位上,頭埋在桌子上小睡。
昨晚做題做到三點,又早上七點起床,太困了。
鳳羨嬌見了,忍不住咬手絹,“我就說嘛,知道季月笙那狗der脫單,雲岱肯定一晚上沒睡着,看那黑眼圈,明顯是一晚上都沒睡,在那哭……現在又哭起來了,雲岱真的太慘了!”
旁邊的葉橙深以為然,偷偷為雲岱掬了把同情淚,明明做到了事事完美,居然還是痛失所愛,被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截胡。
想到這裏,葉橙不由得有些感慨:“要多完美的人,才能得到心中所愛。”
兩人離季月笙很近,咬耳朵季月笙聽得一清二楚,他看向趴在桌上的雲岱,有些猶豫要不要出聲安慰。
他剛想開口,雲岱突然起身站起來,朝着教室門口走去。
季月笙有些擔憂:雲岱這是被他刺激得身體出問題?
哪怕平時對他僞裝冷淡,但心底的愛慕到底是真的。
知道他和別人在一起了,想必真的很傷心。
季月笙生出一些愧疚,心亂如麻,有些後悔和羽玉假裝情侶。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只能寄希望于雲岱能早日清醒,走出這段感情。
他胡思亂想,終于注意到雲岱這一離開,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之久,如果去上廁所,也用不了這麽久吧?
總歸心煩意亂,書也看不進去,他索性也走出教室,朝着廁所走去。
剛進廁所,就見雲岱整個人倒在洗手臺牆邊,因為現在正好是剛上早自習,所以沒有人看見他。
季月笙有一瞬間驚慌,下意識走過去,想将人背起來,但雲岱整個人陷入昏厥狀态,使不上力。他只能改為公主抱,将人橫抱去醫務室。
*
早自習對于羽玉來說是最無聊的,他叼着根棒棒糖,盯着窗外發呆。
只是寂靜無人的走廊上,一抹白色的身影從眼前掠過,讓他不由得一愣,不小心咬碎了棒棒糖,草莓味的酸頓時彌漫口腔。
同桌聽到動靜,也轉頭看向外面,這一看吓他一跳,“剛剛路過的是學生會主席……也就是你男朋友對吧,他懷裏好像抱着個人?”
羽玉嚼着嘴裏的棒棒糖,嚼得咔嚓響,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他剛剛可看清楚了,季月笙懷裏抱着的,就是雲岱!
他居然又接近雲岱!
同桌不知道兩人假裝情侶的內情,面上憤憤不平道:“他怎麽這樣啊,居然随便抱別人,就算有什麽問題,不知道找別人幫忙嗎?就這樣抱着其他人走過去,讓別人看到,你多難堪啊。”
說完最後一句話,他悄悄看來眼羽玉的臉色。
說實話,他早就看羽玉不爽了,一個男人換對象比衣服還快,惡心的海王!
現在海王翻車,他心裏別提多過瘾。
羽玉看他一眼,沒把他的彎彎繞繞放在心上:“我出去一下。”
“哦。”同桌悄悄給他讓位置。
*
這短短的一小段路,季月笙走得相當艱難,因為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遇到這種情況,或許叫老師或者其他同學來幫忙,或許會更好。
但他偏偏選擇自己動手,不想假手于人。
手中的重量提醒他手裏抱着一個人,溫熱的觸感,季月笙心緒複雜,幾乎是無知無覺地走到醫務室門口。
校醫見他手裏抱着個人,大呼一聲:“這人都倒了!你還往我這邊送什麽,快送醫院!”
季月笙将人放在病床上,猶豫道:“要不先看一看。”
校醫哎喲兩聲走過來,掀了掀雲岱的眼皮子,“沒什麽大問題,估計是低血糖,等他醒了喝一支葡萄糖漿,再開點藥就沒事了。”
季月笙點點頭,卻沒有走,而是坐在病床床沿邊,似是要等雲岱醒過來再走。
校醫看了不由得皺眉,“小同學,我知道你熱心,但他沒有什麽大問題,你快去上課,別耽誤了。”
季月笙點頭,卻還是沒有起身的動作。
校醫:“……”
他還準備再趕客,就聽見一道聲音道:“醫生,我有點頭暈,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校醫聞言,從藥櫃抽屜裏掏了一只葡萄糖漿。
羽玉裝模作樣喝下葡萄糖漿,輕聲說了句“謝謝”,才故作驚訝地看向季月笙,“好巧,你居然也在這。”
季月笙眸光微動,剛想說些什麽,就見對方了然道:“月笙,原來你在這裏樂于助人啊,幫完了對吧,現在不是上課時間?”
像是想到什麽,羽玉輕笑一聲,“難不成你也想和我一樣,躲在這裏偷懶不成?”
他說得相當光明正大,旁邊十分熱愛督促學生學習的校醫眼睛瞪大了。
但他從剛才羽玉的昵稱中,已經明了眼前的學生是誰。
算了,惹不起。
他果斷閉上了嘴巴,勸學路被迫中道崩殂。
季月笙卻沒有看他,而是突然站起來,十分複雜地看了羽玉一眼,“我去上課了,你也別偷懶,早點回去。”
羽玉擺擺手,“好了,我知道,休息好就去。”
季月笙離開,他終于有空隙看躺在床上的雲岱一眼。
他就那樣安靜地躺在床上,表情寧靜,對剛才的暗流湧動渾然不知。
這樣娴靜美好的一張臉,卻長着張讨厭的嘴,能說出那麽傷人的話。
他究竟還是不能忘卻,不能就此放棄。
醫務室有兩張床,挨在一起,中間有一道簾子隔開,這床簾是可移動的,此時半開半合,上半張床完全連接在一起。若是人同時躺在床上,則能來個親密的臉貼臉。
羽玉輕輕一笑,躺到另外一張床上,在校醫驚訝的目光下,輕輕做了個“噓”的動作,随後拉上簾子。
*
鳳羨嬌聽班主任講課聽得很累,忍不住扭脖子放松一下,偏頭不經意間,就看見季月笙從教室走進來。
她視線不由得跟着他走,才發現不僅季月笙才回來,他旁邊的位置居然空了。四掃周圍,發現教室裏完全沒有雲岱的身影。
她心下了然,不由得嘆氣:雲岱估計正躲在哪裏黯然神傷,默默垂淚。
事實真相恰巧相反,雲岱本人不僅不傷心,心情還挺愉悅。
他因為刷了一晚上題,又起得太晚沒來得及吃早飯,不幸犯了低血糖在洗手臺昏倒,只能躺在醫務室。
聽醫生說,他這次運氣不錯,被好心的同學送過來的,下次再這樣,沒人發現可能就出大問題了。
醫生再三叮囑不要熬夜,好好吃飯之後,給他服下葡萄糖漿開了幾服藥,讓他在醫務室休息一會,再回去上課。
醫生的話讓雲岱相當輕松,因為他可以躲過無聊的語文課。
對他來說,與其聽班主任講課,不如自己默背高考必考篇目文章來得效率高。
在背完幾首古文後,雲岱躺在床上,神經一放松,莫名想到此刻應該規矩坐在教室的季月笙,他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
碎發夾在玉白指縫間,那雙多情的桃花眼被覆蓋住,雲岱輕笑道:“哈,季月笙,談你的瘠薄戀愛去吧……”老子要卷死你,奪走你的王位!
只是最後一句話沒說完,旁邊的床簾突然被拉開,吓他一跳。
羽玉笑容滿面:“哥哥被吓倒了?”
看見羽玉欠揍的臉,雲岱頭一回産生了親自揍人的沖動。
他怎麽會在這裏,剛才的話他全聽到了?
羽玉問他:“哥哥怎麽不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雲岱淡定說:“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你躲在這裏偷懶。”
對方沒有辯解,而是笑道:“為什麽不認為是我生病了?”
雲岱沒回答。
羽玉笑道:“哥哥說的也不錯,躲在這裏,不用聽老師講課,還可以舒舒服服躺着睡覺。”
雲岱沒有理他,心裏計算着再過幾分鐘回去聽課,他可不想和這個家夥共處一室。
羽玉突然壓低聲音:“我經常睡這張休息用的床沒關系,但是哥哥你知道你身下這張床的來歷嗎?”
雲岱有些莫名其妙,難得問了一句,“床還能有什麽來歷?”
羽玉壓低聲音,故意神秘兮兮說:“你知道我們這所學校還算比較開放,學生重視學習,但心理壓力難免還是很大,所以總會有一些人以一些特別的方式來解壓。就比如,我以前就看見過,有人在哥哥你這張床上做……”
雲岱被惡心得夠嗆,面如土色,匆忙從床上爬下來,驚疑不定的看着潔白的床單,就聽到了羽玉哈哈大笑的聲音。
雲岱頓時明白他被欺騙了,果不其然,他聽見羽玉慢悠悠補充道:“做數學練習題。”
雲岱:“……”
他被無語到了,不想和這人以及搭話,就聽見羽玉話鋒一轉,“哥哥知道我和季月笙官宣的事情了吧?”
“別再這麽叫我,我們不熟,”雲岱輕輕睨他一眼,故意裝蒜道:“不知道。”
雖然昨天鳳羨嬌已經告知了他,但是要是說知道,未免顯得他太在意這兩人。
他可不想要這兩人得意。
“唉?”羽玉壞笑,“真的不知道嗎?我和季月笙可是昨天晚上同時發的朋友圈哦。”
雲岱:“不是誰每時每刻都看朋友圈的。”
羽玉問他:“是這樣嗎?”
雲岱淡聲道:“恭喜,但你沒必要說這麽多,我和你不熟。”
上次明明已經說了那麽重的話了,還要在他面前亂晃,跟趕不走的蒼蠅一樣。
他整理衣服上躺出來的褶皺,拉開醫務室的門回去上課。
羽玉還躺在床上,玩味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剛才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聽得不太清楚,但好像聽到了雲岱說。他要趕超季月笙?
*
季月笙站在教室外的吹風,眼睛看着不遠處的前方,想的卻是上午發生的事:“你待在醫務室,有沒有發生什麽?”
羽玉久經情場,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麽,“雲岱和我說話了。”
“什麽?他和你說話了?”季月笙皺眉,“他和你說什麽了。”
他不明白雲岱和他有什麽好說的。
就因為羽玉是他名義上的男友,就和他搭話?
和羽玉搭話,回到教室卻一句話沒和他說過。
他等着羽玉的回答,就聽見對方道:“他罵我神經病,讓我滾一邊去,哪裏涼快哪裏呆着去。”
這句話是羽玉瞎編的,但季月笙沒有懷疑真實性,因為他知道:雲岱的性格真的有可能說出來這種話。
他不禁思考雲岱為什麽要這麽說,難道是因為在意他麽?
在意他和羽玉在一起了,所以在……吃醋?
季月笙有些不太敢想,只是忍不住問道:“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別的?”
有沒有和你提過我。
他怕羽玉不明白,想着是從小長大的兄弟,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問道:“他知道我和你官宣之後,有什麽樣的反應?”
羽玉見他這副情态,眼珠一轉,壞笑道:“他坐在醫務室床上傷心的不得了,眼淚一把一把的掉,痛不欲生。”
前面編的似模似樣,像那麽回事,後面故事發展越來越離譜。
“他想去跳、樓被我攔下來了,但他還是一直哭,哭了一個小時之後,又開始罵你,大罵你是個渣男,陽''痿,傻逼之類的。”
說到這裏,羽玉覺得編造得太離譜,自己先繃不住笑了。
有學生路過走廊,零星聽到羽玉說的一些字句,整個人下巴都掉了,腦子嗡嗡地:什麽?主席他陽''痿?!!
這可是大新聞啊!
季月笙三分震驚,四分迷惑,一分驚喜,還有兩分不信,“……這後面的詞兒怎麽像是你自己加的?”
羽玉坦然承認說:“因為這就是我罵你的詞兒,自信點,從頭到尾都是我編的,實際上雲岱什麽表示都沒有。”
季月笙不知道是該先生氣,給對方背上來一巴掌,還是該先掩飾自己不體面的失落。
最後他讷讷道:“什麽表示都沒有……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一點傷心都沒有?”
“沒有。”
“……”
“……”
季月笙和羽玉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兩人面面相觑,最終還是季月笙道:“先回去吧,還有一節課。”
他轉移話題,但腦子裏還想着上午暈倒的雲岱。
一念之間,季月笙好像又明白了雲岱為什麽會沒反應:一定是因為雲岱自尊心很強,他不想在羽玉面前露出軟弱之色,尤其羽玉還是他的情敵。
他甚至在自己面前都不願意示弱,又何況是羽玉呢?
他知道了,雲岱一定是在故作堅強!
他心裏肯定傷心得要死,但是死活不願意在情敵面前露怯示弱,所以才表現得很淡定,沒什麽反應。
想通之後,季月笙心裏也沒有多輕松,他突然聽到羽玉突然問他:“為什麽這麽确信雲岱喜歡你?”
季月笙回教室的腳步一頓,驚訝轉身:“你還沒走?”
羽玉:“……”不待見別太明顯。
“因為那封情書,僅此而已。”
他看着季月笙跨過教室門口,視線被半開半掩的教室門遮蓋,只剩下背影的一角,最後連這一角也消失不見。
*
雲岱打開放在課桌上的《飛鳥集》,取出裏面的書簽。
書簽取出來,連帶着掉下一封信。
信封是粉色的,上面寫着“雲岱親啓”。
雲岱一怔,沒有打開信封,而是回憶起一樁舊事。
那是高一的時候,那時還沒有進行分班。他在衆人起哄中,被一個女生叫了出去。
女生和他認識,不算熟絡,只算說得上話的關系。
對方神神秘秘地交給他一封信,也是粉色的信封。
他當時還有些意外,因為沒想過會被這個女生表白,并且還是以這種浪漫的形式。
雖然說情書這種方式已經過于古早老套,幾乎完全被淘汰,但雲岱依舊覺得浪漫。
将想說的話通過筆墨寫在信紙上,尺素傳情,比起直白的口頭語言,雲岱更喜歡這種含蓄的表白方式。
只是雖然如此,他還是要拒絕。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女生神神秘秘道:“雲岱,能幫我個忙麽?”
雲岱一聽,大概懂她的意思了,“你要我幫你送情書?”
女生忙點頭,可憐兮兮地雙手合十,“求求你了,我就只有你一個算熟悉的男生……而我不是很想其他女生知道,她們全都是我的情敵,讓她們知道可能會撕了我,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面對這種事情,換做尋常,雲岱肯定毫不猶豫地拒絕,但今天,他難得起了一絲興趣:“你的信是寫給誰的?”
“你答應了?”女生面上欣喜,嘴相當快,毫不掩飾地說道:“給隔壁班的季月笙,就學生會主席,長得最好看的那個。”
雲岱:“……”
我還沒答應。
他其實也聽說過季月笙的大名,隔壁班的學霸。只是沒分科之前,學校不會拉通成績排名,不知道和他比起來怎麽樣。
雲岱起了一絲好勝心,接過情書,算答應了這事。
回到班裏,有不少人起哄,他只回了吃瓜群衆一句不是表白,就回來繼續刷題。
他不想在下課的時間去找季月笙,雖然不害怕被人圍觀,但太多的注視總歸還是不喜歡,所以他決定放學去找隔壁班的季月笙。
手裏的情書有些沉甸甸的,有些厚度,那個女生應該寫了很多張信紙。情書封面很特別,有一只手畫小貓咪,看着很可愛。
雲岱垂下眼,将情書随手扔進抽屜盒裏。
等到下課,大半人都走了,雲岱這才收拾東西,拿上信封去隔壁班。
他漫無邊際想着:如果季月笙走了,那就把信封還給女生好了。
但不湊巧,教室就剩下季月笙在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季月笙那張臉在表彰公告欄貼着,正好就貼在雲岱的旁邊,所以他認得,知道這件事情跑不掉,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教室裏的人陸陸續續走出來,雲岱不想惹人注意,想直接進去将情書塞對方手裏。
結果還沒來得及行動,季月笙就提着書包,從裏面走了出來,就要走到他面前。
不可否認,對方确實長得很帥,皮膚很白,五官俊秀,鼻梁上架着的銀絲方框眼鏡,添了幾分斯文的氣質,這外貌不怪女生會看上他。
雲岱收回視線,語氣淡淡道:“我是來……”
然而季月笙只是和他擦肩而過,沒有因此駐足停留片刻,“不接受任何人的表白。”
走過身邊帶起一絲風,吹起雲岱額前碎發,露出那雙清淩淩的眼。
他聽見季月笙說:“長得好看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