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宋青雲:“……人貴在自知之明。”

季月笙輕哼一聲,沒有再計較這事。

宋青雲塗着指甲油,紅色覆蓋上有血色的指尖,冰冰涼涼的觸感令人着迷。她坐在沙發上,不經意提醒道:“明天雲家大公子生日,你們別忘了。”

季月笙心不在焉地點頭。

豪門宴會除了表面的慶祝,更多的是進行商業往來和互通,以及人脈資源交換。

作為生日宴會的主人公,雲凜站在客廳中心接受賓客的祝福與禮物。當然他只是打着官腔,說着不鹹不淡的話,禮物都沒有經手,一率都交給旁邊的公司助理處理。

他言笑晏晏,直到看到季家的人來,表情有一瞬間不自然。

季月笙看到他時也沒好多少,說不意外和驚愕是假的。

他沒想到這個圈子這麽小,今天随便參加一個生日宴會,就是碰見過的“熟人”。

不過與其說是熟人,說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應該更恰當。

眼前的公子不是他的熟人,而是雲岱的朋友。

想起當時醫院的見面,以及對方偶爾會來接送雲岱,顯然關系并不一般,甚至算得上親密。

一種古怪的情緒蔓延上來,難以言明,但他只能盡力壓制,不能在公共場合失态。

他還是噙着那副無懈可擊的笑容,向雲凜獻上季家準備的禮物,順帶說了句“生日快樂”。

季月笙沒有多搭話的意思,偏偏對方相當主動道:“我記得你是雲岱的朋友吧?”

季月笙搖頭,“不是朋友……只是普通同學。”

雲岱從來沒有說過要和他做朋友,也沒有想和他親密的意思。

就算強行扯上關系,牽強附會,唯一特別一點的關系也就是同桌而已。

可是同桌也是會随時換的。

想到這裏,季月笙心情愈發不好。像是被針尖紮了,心僅僅被針尖刺入了一點,不算很疼,偏偏就是酸澀不爽至極。

雲凜不知道季月笙能有這麽多彎彎繞繞的心理,就算知道也只會當做年輕人的傷春悲秋。

他輕聲道:“你如果想見他,可以再等一等,很快他就來……”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門口又有人走進來,大廳人群騷動。

名流的聚會自然不能再穿得跟小孩子一樣,要更加正式一些。雲岱換掉了平時的襯衫,穿着一身白色西裝走進來。

白西裝領口很低,有點深V的意味,開得能看見整個鎖骨,較平時的禁欲裝扮,多了分風流不羁的意味。臉上沒有塗什麽東西,只有潔白的右耳垂戴了顆黑鑽耳釘,風流夾着風.騷。

但那種清清冷冷的臉依舊面無表情,像是誤入花叢的公子,被迫游戲人間,卻顧忌着幾分,矜持而不過分浪.蕩,矛盾又迷人。

在場的年輕人無一不被他的氣質所吸引,哪怕在娛樂圈混跡已久的纨绔子弟,也忍不住多看上兩眼。

季月笙也是頭一回見到這一面的雲岱,像是朦胧月下盛放的白玫瑰,散發着馥郁的香氣,勾魂奪魄。

可惜玫瑰不是為他盛放,而是為了方才宴賓客的人。

一邊為之魂牽夢繞,心神動搖,一邊難以蔓延出苦澀。愁悶的郁火壓制在心,難以纾解。

季月笙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像是被人操控、支配,理智被欲.望侵吞,漸漸變得不像自己。

被人群圍着的雲岱矜持地打招呼,明明是面癱着一張臉,卻憑着一張燦若蓮花的嘴,愣是把周圍的貴婦逗得悶笑。

實際上,哪怕他什麽都不說,只看那張臉,也是足夠讓人身心愉悅的。

季月笙看着人群中心的雲岱,不知道要不要過去搭話。

然而姍姍來遲的宋青雲不給他選擇的餘地,她也一眼注意到被貴婦包圍的雲岱,驚訝道:“沒想到這個孩子會在這裏,還真是有緣分。”

季月笙疑惑道:“媽,你認識他?”

宋青雲點點頭,“是啊,就是我說的那個養老院當義工的孩子。”

季月笙:“……”

合着悄悄煩了半年的乖學生,居然就是他的好同桌!

宋青雲推搡着他向前走,“去打個招呼。”

季月笙有了理由,腳步輕松地走過去,就見雲岱颔首說了些什麽,周圍的人散開,雲岱也跟着走過來,接着與他……擦肩而過,直奔着雲凜走去。

季月笙:“……”

雲岱自然是要為他哥哥送上生日祝福的,并且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禮物。

這次雲凜沒有再将禮物交給助理,而是親手接過,笑語吟吟地打開了精致的禮盒。

就見鋪滿了拉菲草的黑色小盒子裏,除了鋪開的黑色絲絨布,一眼可見的便是安靜躺在其中的表。

表華光潋滟,青黑的表盤鑲嵌着十二顆藍色水鑽,一看就不是凡品。

平心而論,雲岱挑選禮物用心了,但沒完全用心。比起挑選什麽別出心裁的東西,還是送表或者領帶之類的裝飾物品穩妥,并且絕對不出錯。

和表店描述了相關需求後,導購當場就推薦了這款,雲岱幾乎沒花什麽心思,只花了些錢就買下來了。

他并不覺得雲凜會不收,事實上只要是他送的,雲凜哪怕不喜歡,也不會表現出來,而是會開心地收下。

這次也一樣,雲凜收到對方的禮物,眉眼彎彎,滿面都是溫柔如春風般的笑意。他當場取下手上的勞力士放在紅色小盒子裏,轉而戴上雲岱送上的表。

能被這樣重視,雲岱說不開心是假的。他微微抿唇,壓下心底的笑意,有些後悔挑選禮物時的“草率”。

一直在後面偷偷注視雲岱動向的季月笙面無表情,想着要不等會去把禮物要回來。

但最終他還是沒有幹出這樣失禮的事情,要是真這樣做,不出一分鐘,就會被請離這裏。

他眼神淩厲地盯着雲凜的背影,毫不掩飾對他的敵意,想起上次對方自稱是雲岱的朋友。關系這樣親密,想來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這樣的角色。

他暗暗比較了一下,心裏只有一個想法:輸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心情都好不起來。周圍有人與他攀談,他都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

終于等到穿得和花孔雀一樣的羽玉到場,他才終于有了幾分聊天的欲.望,只是一開口就是:“今天宴會的主人公,就過生日的那個東西,他什麽身份背景你知道麽?”

羽玉有幾分驚奇,“不是吧阿sir,你來參加人家的生日宴會,都不知道人家幹什麽的?”

季月笙承認是自己的疏忽,只是他一向對參加宴會之類的沒趣,更沒興趣結交什麽大人物,所以平時出席的少,哪怕去也只是吃吃東西就走了。

只是去吃東西,有必要知道宴會主人的背景麽?

現在看來,很有必要。

季月笙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羽玉挑眉,“都說了,雲家大公子,可厲害了,他家是書香門第,父母都是有名的教授,偏偏這雲家大公子長偏了跑去經商,還相當有天賦,經營得風生水起,現在可是商圈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他努了努嘴,“你看,好多人在巴結他呢。”

季月笙自動過濾掉後面誇獎的話,只聽到了開頭一句,“你說他姓雲?”

羽玉點頭,“是啊,叫雲凜來着。”

心中的郁氣頓時疏散,季月笙想明白了一些東西,他準備去驗證一下。

燈光迤逦,不少人結伴跳着交誼舞。公子名媛舞姿優雅,禮服在躍動中撐展開,像是一只翩跹飛舞的蝴蝶。

雲岱對跳舞沒興趣,只是随意地喝着手裏的紅酒,眼神平靜地看向前方,“哥哥,不去跳舞麽?”

“你才該去跳一支,”雲凜笑道:“年輕人應該多動一動,況且你的舞很好看,哪怕只是普通的交誼舞,也很有欣賞價值。”

雲岱相當自然地接過話題,“哥哥明明還這麽年輕,說話卻這麽老氣橫秋。”

雲凜笑一笑,才道:“比不得你,青春正好。”

雲岱和雲凜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季月笙直接強硬地插.進話題:“同桌,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

雲凜輕輕挑眉,剛想說些什麽,就聽見雲岱淡聲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季月笙臉上挂着清淺的笑,“這麽不待見我?”

雲岱淡淡看他一眼,“知道就好。”

雲凜從中和稀泥道:“既然你是同學見面,也算緣分,好好聊一下吧。”

雲岱沒說話,季月笙還是那副笑,語氣也緩和了很多,“你們關系真好。”

明明只是尋常的話,硬是被他說出一種古怪的感覺。

雲岱不知道他又發什麽神經,經歷過許多的雲凜立馬明白過來,心下覺得有幾分好笑。

他不像在醫院那邊故意遮掩,而是大大方方承認道:“兄弟關系和睦也是很常見的吧?”

季月笙聽到他的話,心下松了一口氣。

只是這口氣還沒真的緩下去,就聽見對方道:“可惜雲岱他只和我關系好,也不和外人交往,未免太悶了一些。”

他故意道:“既然你是雲岱的朋友,看着也是一副好相與的朋友,想必朋友一定很多吧,不如介紹兩個給雲岱認識一下?”

末了,他還故意補充一句:“女同學最好。”

對方是懂拿捏的,季月笙臉瞬間綠了,“這倒也不用了,雲岱在學校還是和同學相處得挺不錯的。”

這句話是輕易可戳破的謊言,但雲凜成功嗆了對方一句,心情大好,也不繼續計較這點細枝末節。

“你們在談些什麽?”

宋伊着一身水墨旗袍,頭發全部盤着,露出光潔的額頭,古典韻味十足,看着滿是書卷氣。

但繃着的臉增添了不可親近感,散發着巨大的壓迫感。她踩着細高跟,緩慢朝着雲岱走過來。

雲岱搖頭,“沒什麽。”

季月笙見狀,大概也觀察出來了,主動揚起笑容道:“伯母晚上好。”

宋伊神情冷淡地點頭,對雲岱道:“你哥哥生日,這裏有鋼琴,你去彈一曲。”

這種類似于在春節餐桌,親戚讓家裏小孩當衆進行才藝表演的感覺,用着長輩的身份逼迫晚輩當中做不愛的事情,充斥着壓迫感卻又難以反抗。

雲凜知道雲岱為難,笑了笑道:“我不愛聽鋼琴曲,不如一起聊聊天更好。”

這句話是應付宋伊的理由,也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他們一家人真的很久沒有好好談過心了。

宋伊當沒聽見他的話,只是看向雲岱,面無表情道:“你不是希望我對你要求嚴格些麽,就像對你哥那樣。小時候我讓你哥彈琴,他可從來沒拒絕過。”

像是裝滿煤灰的氣球被戳破,黑灰散開,心底不可言說的陰暗被宋伊當衆剖開……還讓當事人知道了。

看着雲凜略顯驚訝的神情,雲岱渾身冰冷,手有些發抖。

燈光的映襯下,他的唇沒有一點血色,面色更是慘白。緊握住拳頭,指甲掐入掌心,疼痛刺激神經,他依舊無知無覺。

季月笙擔憂地看向他,正要詢問他身體狀況,就聽見雲岱有些麻木地說:“好。”

有一瞬間好像什麽聲音都聽不真切了,季月笙關切的聲音好像離得很遠,雲岱不知道是怎麽走到鋼琴凳上坐着的。

精神還沒恢複,只是憑借着肌肉記憶試音。

只要想獻上祝福,大廳放着的鋼琴是誰都可以彈的,只是沒人出這個風頭。

所以聽到鋼琴響起的聲音,不少人都下意識停下來,看向雲岱。

衆人矚目,雲岱立馬回過神,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失态。

手搭在琴鍵上,回憶了一下琴譜,蔥白指尖開始躍動。

流暢的琴音自那雙手傾瀉而出,溫柔緩慢,夾雜淡淡的憂傷,像是夜晚的清流小河,又像灑在地上的寂靜月光,孤寂而無人知曉。

季月笙有些驚訝,羽玉走過來,手裏還拿着一杯紅酒,“他彈得什麽啊,感覺好悲傷哦。”

季月笙默了默,才道:“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羽玉:“嗯?”

對方想了想,又換了個形容法,“看過柯南麽?”

羽玉搖頭,就聽見對方道:“某一集殺人兇手自.殺時,坐在火場裏彈鋼琴,他彈的就是這首曲子。”

羽玉跟着沉默,片刻才道:“确實痛。”

季月笙沒有再和他說話,而是看着雲岱彈鋼琴。

剛才因為指甲刺破了掌心,絲絲血跡滲透,沾染在白色的琴鍵上。雲岱無知無覺,白着一張臉彈着《月光曲》,好似瀕死的天鵝,在月光下優雅地留下絕唱。

他沒有再《月光曲》後面接上別的曲子,只是平靜彈完這一首。末了,微微鞠上一躬離開琴凳。

宋伊被氣得變了臉色,但又顧忌着是公共場合,沒有公開數落雲岱。最終只是板着臉,面無表情地踩着高跟鞋離開會場。

雲岱走過來,沒有看宋伊,只是對着雲凜淡聲道:“對不起,哥哥。”

在生日宴彈這樣的曲子,不管怎麽樣都會落面子。或許在外人看來,是因為他不滿雲凜才這麽做。

然而雲凜只是笑着搖頭,“彈什麽都沒關系……等宴會結束我們談一談吧。”

雲岱點頭。

笙歌在燈火闌珊時結束,宴會也落下帷幕。季月笙坐在回家的車上,一路上面無表情,任由搭順風車的羽玉說什麽,都一言不發。

車停,羽玉打完招呼回家,季月笙跟着宋青雲進門,一路上無知無覺,差點被門檻絆倒。

見他魂不守舍,宋青雲終于忍不住道:“怎麽回事,參加個宴會,魂就被勾走了?”

季月笙有些怔楞地看向宋青雲,好半晌才道:“媽,我可能真的被勾魂奪魄了。”

如果不是雲岱勾了他的魂,怎麽會一路上都想着雲岱的事。

看到雲岱媽媽對雲岱的态度,他心裏特別不爽。偏生自己又只是外人,根本沒有餘地介入。

最關鍵的是,哪怕知道想着沒用,腦海還是一直忍不住回憶,好像耳邊還繞着那首《月光曲》。

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副畫,寂靜的月光下,黑暗的小河緩慢流動,只有雲岱一人獨自站在岸邊,冰冷孤寂。

雲岱被限制在畫框裏,而他只是畫外的訪客,只能透過畫框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或許是無可奈何,或許是無跡可尋的憐惜,又或許是感同身受的悵然。

明明與自己無關,卻還是陷入畫中,無處可逃。

沉默許久的季月笙,終于分出一縷視線看向宋青雲,略帶迷茫問道:“媽媽,我這是怎麽了?”

宋青雲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道:“我的兒,你墜入愛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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