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初春的細雨總帶着溫甜的花香和青草味兒,淡淡的,也不濃郁,卻又是如此讓人沉醉。
躺在鋪着四層狐皮的卧榻上,放松身體,任自己陷入無限的柔軟中。狐毛特有的順滑,貼着臉,是溫暖的觸感,不粘膩,卻舒爽。
這“悠水亭”,是山莊裏風景最好的一處,臨湖而建。
東側可望及“陶然小築”,那是一棟三層小樓,整棟樓都是采嵇華山上特有的青藤木所建。所以,樓閣四周都繞着淡淡的藤木香,樓內更是淳香氤氲。青藤,雖是似木似藤,質韌而軟,但更為難得的是它具有安神助眠的功用。再加上,造樓的時候我要他們先植根,在活木的基礎在造小樓。
所以這樓,可以說是青藤藤叢,整幢樓,都是活的。
春花秋實,一入季,藤果或在窗棂上,或在木檐下,随手可摘。串串藤花青果,或卧,或綴,美的如幻,如夢……
西面和北面是莊子的主樓,也是以親和自然為主。
亭,說起來其實并非是亭。
悠水亭是以八根蘅木為主柱,撐掌外圍,故而亭有八角,八面。內又有十六根粗細一般的烏樹支撐而成的小亭,是為兩座同心亭。外亭約有百來面積,內亭則小巧玲珑,只四五米寬小。八角亭檐向八方騰展,各雕有各種上古神獸圖騰,尤以龍鳳為首。八柱各盤雙鸾雙鳳,烏珠為目,七彩玉石為鱗。小柱則是十六種不同的花卉銀色彩雕,白紫雙色琉紗作幔,隔開內外,兩個世界。
此時輕紗撩起,躺在榻上,正可清晰的感受春雨的涼爽,沁人心脾。
簾外,碧蘿湖平靜的水面被雨滴挑開,正蕩着一圈圈圓暈。湖岸的桃枝,白色花瓣開的嬌豔,簇簇擁擁。遠看,似浮雲翩纖,讓人視野闊朗,心靜神安。
又落下一子,這局“域惑”算是解了。
呵呵,爹和娘竟然斷言,我,若破“域惑”,定需十年。還說這是局迷棋,當世還未有人破解。
可現下,這算什麽情況?才一個多月而已,還只是因為每天無聊,打發時間才偶爾下那麽一會兒。
這下,無事可做就又能睡覺了,呵呵,這下他們兩個再找不出什借口不讓我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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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世界還是美好的,呵呵……
閉上有些酸澀的眼,唉,這身子還真是弱的可以。當初跳崖的代價是全身精脈盡毀,就算後來被爹娘救了,用了無數靈藥神丹,也只不過讓我能自己活動而已。
至于這雙腿,在宮裏就已經中毒甚深,加上那三天的挫傷,就算沒跳崖,也早廢了。所以,現在的我,就真成了殘廢。
想想當初車禍醒後,被醫生斷言此生再無恢複的可能,那時,心就特別的平靜,沒什麽傷心的感覺,不過是不能走路而已。
再後來,自己暗自不甘的鍛煉,一次次的摔倒再爬起,終于,十年的時間換回了腳踏實地。
可是,懶性已養成,幹脆還是照常的在輪椅上過日子。
而這世,我卻是真的疲了,倦了,再加上自己慣常的懶惰,也就放棄了。畢竟,兩世傷殘的原因不同,我又何苦強求,不過短短十餘載而已。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間,距當初遇到爹娘他們已經近十年了。
當年,出游的爹娘路過山谷河畔,恰巧看見昏倒在水裏的我,就順手救了。而我說只記得自己叫小九,其他的都不記得了。
再後來我就成了他們的第四個兒子--尹岚。只不過我這個明為兒子的從來沒回過“家”,只喜歡住在自己的湫水山莊裏,除了偶爾必要,我是不會出莊的。
而有了我這個兒子後,他們兩個玩童就變本的往外跑,一年也難得見到他們。
但我知道,這一切只是為了我。他們天南地北的跑是為了找各種藥材,他們不回來見我只為怕自己傷心,他們每到一個地方總會寄各種玩意兒,有價值連城的稀世寶貝,也有平常普通的冰糖葫蘆……
心的空隙,漸漸地被他們的愛填入,溫暖的讓人忍不住微笑……
呵呵,這一世,雖然短暫,但我不後悔。
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張冷睿,絕麗的臉。是思念?是離愁?是高不可攀,讓人傾羨的仰望……
擡手,輕撫着自己的臉,不知道面具下的容顏,與他,又有幾分相似?十年未曾見的面容,該是陌生的……
雨似乎大了許多,風掠進亭子透涼徹骨,雖然狐皮暖和,但對于我,顯然不夠。忍不住打了個顫,真的有些冷。睜開眼睛,撥亂盤上的棋子。我可不想被若兒的驚叫給吓死,平地打雷都沒她可怕。
“少爺!”激動又興奮的叫喚,是女孩子特有的甜潤嗓音。
說人人到,這下子不用再怕這風了。
如風似的身影掠過紗簾,在我的右邊站定。
“天啊!少爺!你居然不把雪戎蓋在身上,你存心讓若兒心疼是不是?!快!快穿上!”急急地拿起擱在卧榻旁的銀白色羽衣,動作異常輕柔的為我穿上,像是重一點就會弄疼我似的。
“嗯,我懶得動。穿衣服,麻煩。”是這樣啊,手重,頭也重,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成為某種軟體動物。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順手在我領子上打了個結,“所以我一頓好參湯就趕回來了。”指指桌上的水印玉碗,頗為得意的說。
“若兒,你就放過我吧!”我寧願再凍一會兒,也不想你現在回來。
“這可不行,沒的商量!”奸笑的幌了幌食子,毫無商量的餘地。
暗自搖搖頭,除了讓我吃東西的态度與苒兒一樣的不肯讓步,其他的,她們倒是都依着我。只是,我寧願她們別那麽固執,唉,命苦啊!
“好吧,等涼了,我再喝。”先托着,要知道,天天和這些黑乎乎的湯湯水水打交道,我怕自己終有一天會變成黑人。
“對了若兒,這麽急着跑來,有事?”舒服的躺回卧榻,在軟軟的白毛上蹭蹭,嗯,醒了半個時辰,又想睡了。
“嘻嘻!少爺真聰明!喏,夫人的信。”看好戲似的盯着我,一臉的似笑非笑。
無奈的睜開眼睛,接過若兒手上的信。娘她又想到什麽整人的辦法了?那也不該找上我啊。疑惑的拆開信。這、這?!實在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
什麽叫“你爹紅杏出牆,有了狐貍忘了兒子。”這又關我什麽事?什麽又是“咱們娘兒倆一致對外……五月初三,雲霄樓,不見不散。”随手一扔,白色的紙張像有意識的飛了出去。
若兒“嘿嘿!”一笑,輕輕松松的順手接了過去。接着是她銀鈴般的笑聲,如果不那麽誇張,應該還算是樂耳的。
“哈哈!老爺好可憐,都成‘殘花敗杏’了!哈哈……少、少爺,咳、咳,你打算怎麽辦?呵呵……”
“你不是都和娘串通好了,我還能怎麽辦。”還真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嗎?你和娘的預謀也太明顯了不是。“五月初三”我的“生辰”,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夜岚何德何能,竟得你們如此愛護。
“呃,少、少爺?”笑聲一滞,頗為無措的問。
“笑夠了?那把這湯喝了。”故作生氣的冷道,心裏卻是想笑的緊。呵呵,難得看到若兒的窘樣。
“少爺,我……”聲音已有些哽咽。唉,有些過火了呢。
“呵呵!若兒,如果被苒兒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笑死的!”
“少爺!你!”憤怒的盯着我,眼裏卻是笑意盈盈。
“好了,不鬧你了。這事你打點就行了,反正時間也充裕。或許,可以趁此機會出莊去看看。”
雨,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悄然停下,只是偶爾掠過的風,還是有些涼。現在只是初春,離五月初三還有好幾個月,所以不急。再說三月十五也快到了,是該出莊去看看她們了。
“是!我這就去準備!我們後天就出發!呵呵!”高興的手舞足蹈,跳上竄下的。
接着只覺眼前一道風勁,若兒卻不見了。
其實,還真有些羨慕他們來無影去無蹤的輕功,只可惜……不過有失必有得,我一向不貪心。
爹娘曾說,如果能找到“暝”,就有可能解我身上的毒。但是“暝”,不僅行蹤飄渺,無處可尋,更是滄皓樓的人。所以一切,都只能是空。
不過娘他們,卻不願放棄。
心暖暖的,唇角微揚,我,不只是孤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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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兒的能力我從不曾小看,這不,就一天的時間她都打點好細軟了,井井有條。
她和苒兒一向細心,尤其是在我的事情上。
若兒與苒兒是一對雙生姐妹,容貌都是清麗水靈,是一對美人兒,而且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聽娘說,她們本是家裏管家的女兒,從小就聰明伶俐,很得大家歡心。因為怕我寂寞,所以就讓她們過來陪我,
那年我七歲,身子剛剛有點好轉。而她們,十四歲。
在這幽谷裏,每天的生活都是平平淡淡的。小時候她們偶爾會抱着我出去玩,所以也就碰到一些人,一些事。
所以,也就有了後來的未央閣。
在莊裏的生活很自由,爹娘不常來,也就沒什麽限制的事,前提是我沒生病。或許是因為若兒她們的武功爹娘很放心,而我們似下做的事情也沒特意挑明,所以每次出莊都會先準備一翻。以免他們來的時候剛好撲空,又免不了被唠叨。
雖說我是男孩子,也已經有十五歲,但可能是以前中的毒和受傷的原因,身子竟比同為女孩子的兩人更來的瘦弱,身高也只勉強到她們的耳際。看起來也就小娃娃一枚。
因為腿腳不便,平常除了坐在自制的輪椅上,很多時候都是被她們抱着。雖然不喜歡,但她們身上有女兒家特有的柔軟和練武人的韌勁,很适合我睡覺的條件。所以僅管不太滿意,但是還可以接受。況且,睡了八年的懷抱,如今早已成了習慣。
嗯,算算已經有一個月沒見到苒兒了,就算是準備今年的“閣會”也不用那麽久啊,不會是某人玩的都忘了回家的路了吧?
因為兩人的容貌一模一樣,所以她們經常是互換身份去未央閣,竟然也從未被人識破。
當然,閣內主要的七個人都知道她們是兩個人,只是分辨不出罷了。
不過,大多時候,若兒和苒兒都在莊子裏照顧我,雖然我覺得沒這個必要。畢竟,她們現在正是如花般的少女,該是追求自己幸福的時候。但是她們只笑着說,就算以後嫁了人,丈夫永遠只能排第三。
呵呵,倒真有些期待,能得她們青睐的,會是怎樣的人?不過,我能肯定的是,他們的日子會很辛苦。
“少爺!我都準備好了。小梅她們都在廳外候着了,您是不是也該起駕了呢?”狡黠的眨眨眼,故作請示的問。
當是沒看到她那調笑的眼神,拿起擱在一旁的玉笛。
“怎麽?若兒就這麽迫不及待?莫非那裏有你想見的人?”裝作疑惑,又帶點好奇的問。
不意外的看到她逐漸緋紅的雙頰,呵呵,看來這事還有點看頭。
“什麽啊!少爺你別瞎說!要是讓老爺夫人知道,我可就別想有安生日子過了!”懊惱的互絞着手上的帕子,一臉的餘悸。
轉念一想,也是,還是等定下了再說吧。不然,被他們這對唯恐天下不亂的夫妻一鬧,還不定什麽時候能成事。
“是嗎?那就當是瞎說好了。不過若兒能答應我,就算要成親也要等我過了十六歲的生日,怎樣?答不答應?”淡定的看着顯出疑惑神色的人,微笑的等着答案。
“為什麽?”
“因為你得照顧少爺我啊!我可不希望,将來某一天還要跟別人搶人。那太累了。好了,先不說這了。我們還是出發吧,別讓小蘭她們等太久。”轉移話題,我不想讓她們看出什麽。
本來就該這樣,空空而來,揮袖而去,不屬于我的,只願他們過的好。我能給的,也只剩祝福,和讓你們生活無虞而已。
我的要求或許過份,但我只是不想改變,那樣太麻煩。習慣,有時很難改變。
“我說少爺,舍不得我和姐姐就直說,我們又不會笑你!”眼睛亮閃閃的,像是貓忽然逮到大獵物似的興奮。
“不走了?那好吧,我要睡了。”剛想窩回暖暖的絲被裏,就被一雙手快速又輕柔的拉起,迅速有條理的為我穿好衣服,抱起我就往外走。
“哼!早該這麽做,就不用聽你廢話了。”有些咬牙切齒的說到。
而我這個弱勢群體,只是蹭了蹭若兒柔軟的黑發,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準備繼續補眠。
嗯,這頭發太長,本想剪掉一些。可娘一副要找我拼命的樣子,也就這麽算了。不過我一向不喜歡束發,就一直這麽披着……
谷外,又将如何?等待我的又會是什麽?
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年又夠我去哪些地方?其實并不想出去,過一天是一天。只是心裏總會隐隐犯疼,還是想再看一眼那張臉,這種想法越來越濃……
不是不明白自己這樣的感覺代表什麽,只是還是不敢置信。原來淡泊無心如我,竟也會有償到這種苦澀滋味的一天。
但是這份感情來的毫無理由,同樣的,一開始便注定了結局。不僅僅因為他是帝王,更因為我們是父子,禁忌的感情終究無果。
而我和他,本就沒有交集的可能。
眼,有些澀。
重生之後的我,感情似乎活躍了許多。
呵呵,傷春悲秋不該是我啊!
嗯,不管了,我還是我,那個淡然的夜岚。就用剩下的時間,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風景。
也不惘我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