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地牢很黑,也很冷。沒有天窗看不見天色,所以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幸好還算幹燥,沒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生物,半夜裏也不會被吵醒。如果,能睡着的話。
縮縮身子,直到背貼着牆,才緩緩的松下一口氣。
黑暗,不是讓人愉快的顏色,因為它有太多,讓人不愉快的回憶。可是偏偏,我,又愛它的黑。
白天的一切,像是一場虛幻的夢,卻又真實的讓人覺得可笑。十年前的一幕,居然還會重現……
“放開我!混蛋,我不會放過你們的!童童,你給我出來!快給我滾出來!”
蒙在眼上的黑布被人摘下,突來的光亮讓我不想睜開眼睛。聽到雲若暴怒的大喊聲,懸着的心稍稍下落了一些。
直到門被身後的人打開,被動的進了去。
睜開眼,眼前的景象讓人一怔。雖然離的遠,但一眼就足夠了,足夠我認出那個無力地躺在床上,滿臉痛苦的人是誰。
“夜岚!真的是你!我早知道你不安好心,可沒想到你這麽卑鄙!你該死!我一定會殺了你!咳、咳……”
她眼中的恨,讓我有一時的恍惚,她和她,其實很像……
暗斂下眉,當是沒看見站在一旁的紫馨,微轉頭淡淡的問:“你把她怎麽了?”
“別再裝了!難道不是你下的命令嗎?”
“哈哈!若夜公子,看來你的一片好意都被當成驢肝肺了!”大笑着走到雲若的床榻旁,邪睨了眼喘息不止的人,“我說七公主,瀾帝如此英明,怎麽會有你這樣好歹不分的女兒呢?唉,真是可憐啊!死到臨頭居然還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敵人。我說的對嗎?紫馨。”
只見她低垂着頭,冷淡的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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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聽到滿意的回答,狂笑出聲。
其實很想告訴他,在那張稚氣的臉上,這種表情,真的很……恐怖。
“紫馨!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小鬼到底是誰?”不敢置信的瞪着站立的人,艱難的想坐起身。
眼神一暗,一閃身,單手扼住雲若的咽喉,陰狠狠的道:“我最讨厭這三個字!下次再出言不遜,我就先殺了你。”
“你!呃--放、放開……咳、咳……”雲若困難的想掰開緊箍在喉嚨的手,卻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挑了挑眉:“鬼靈,現在殺了她,你的計劃,該怎麽繼續。”放松身體,盡量讓自己舒服些,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着腕上的镯子,淡淡的提醒。
只見他身形一滞,甩開手,緩緩的轉過身,冷冷的盯着我,“你怎麽知道我的名號?”
不錯,我是不應該知道。鬼靈早在二十幾年前就消失了,依照我的年齡,不可能會知道,更不可能随口叫出他的名字。只可惜,我,并非是第一次見到他。
十年前的情景和現在很相似,不同的是我的年齡,還有,躺在床上的人。
“鬼靈,善毒亦善蠱,顏如稚童,形如稚童。”這是爹爹說的。
“呵呵,不愧是尹老頭帶出來的。不過可惜,可惜啊……”故作嘆息的搖搖頭,轉身在首位坐定。
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退了出去,屋子裏只剩下我們四個。
“這到底怎麽回事!紫馨,你把話說清楚!”終于緩過氣,止住不停的咳嗽,雲若有些茫茫的問。
“丫頭,你就把一切明明白白的給公主說清楚,讓她死也做個明白鬼,算是好事一件哪。”
“是,義父。”還是波瀾不驚的聲音,不帶絲毫起伏。
義父?呵呵……原來如此呵……曾經猜了那麽多紫馨的身份,卻原來……
靜靜的沉沒着,十年前的疑問,是時候解開了。
“七公主,你與五公主的出宮、被綁架,還有今早去的清遙茶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安排的。雖然出了些小小的意外,但有你對若夜公子的敵視和恨意,足夠彌補我們計劃的空隙。我想,若夜公子一開始就懷疑義父,所以總是想隔開你們。早上在茶樓,公子也是如此。不過幸好公主阻撓,不然,我們也不會那麽順利的把你們都帶來。而且,若夜公子讓暗影以送東西為由,無非是想更好的保護你們,可惜這一切都被公主你,親手破壞了。”
“不,這不可能!為什麽?紫馨,這到底是為什麽?你是母妃的貼身侍女啊!為什麽會這樣?你就不怕父皇知道後殺了你們嗎?”慌亂和恐懼在雲若的眼中浮現,只是她酥軟無力的身體,讓她什麽都做不了。
好天真的問題呢,生長在深宮裏的公主,居然還有這份天真,是她保護的太好了嗎?
聞言,一旁的鬼靈不由讪笑出聲:“呵呵,這個就不勞公主費心了。當年一手帶大的九殿下馨丫頭都能親自手下手,何況一個喜怒無常的晴妃。”
“你、你說什麽?!九皇弟他--”呆滞的盯着一旁始終垂首的紫馨,久久回不了神。
暗嘆了口氣,早料到的答案,卻還是讓沉寂多年的心,微微顫抖。
都是假的,那個為我哭泣的人,原來都是假的……
“那小娃兒還真不一般啊,十年前,他也不過五歲,而且還是個被人忽視的皇子,但是沒想到,看見我手上的劍竟然一點懼色都沒有。那張臉,如果當初他沒有死,恐怕真會成為天下的災難……”
“你們、你們……”
“呵呵,小丫頭,你先別激動,我還沒說當年最精彩的地方呢,哈哈……”笑咪咪的看了眼床上的人,“你知道為什麽當初都說是九皇子殺了六皇子嗎?呵呵,其實他不是殺,而是救,只不過救人的唯一方法,是要将那把塗了藥的劍,刺入六皇子的心口罷了。最精彩的是那把劍與心脈的距離不多不少,否則,被救的人必死無疑。怎麽樣?是不是很吸引人?”
“你、你是惡魔!你混蛋!你該死!居然連個孩子都不放過,你不得好死!父皇他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的!”
“小丫頭,你還是省省力氣吧。你越激動,,我的蟲子在你的身體裏跑得就越快,越快就容易餓肚子,餓了之後它就會咬人……”笑笑地說着讓人膽顫的話,一臉滿意開懷的模樣。
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可是一切,都讓人那麽的無力。
“啊!好痛!啊……你、你……停下!快,快讓它停下……”突然的驚叫打散了我的思緒,擡頭卻見雲若的臉上一片慘白,大汗不住的往下流,像有什麽東西正在她的身體裏流竄噬咬。可她的身體卻無法動彈,只能不住的咬着唇……
撫在腕上的手頓了頓,背靠向身後,輕嘆地問:“你想怎麽樣?”看了這麽久的戲,又怎麽可能會讓我獨身在外?
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如果是為報複瀾帝,那他的手段也太輕了些,以“他”的性子,不會在意。可是十年前的事,就有點解釋不通,應為那次,分明是後宮之人指使。可是以鬼靈的脾氣,不可能屈居人下,受人差遣……
只聽他打了個響指,雲若身上的痛苦突的停了下,只是不住的喘息着。
“呵呵,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啊!我可以告訴你救人的法子,但是你得把手上的玉笛給我。”
玉笛?這笛是六歲時娘送我的禮物,沒什麽特別的。
“好,你說。”點點頭,從袖中取出随身多年的白玉笛,心裏有些淡淡的不舍,畢竟,它陪了我多年……
“痛快!其實很簡單,你只要用染上了血的劍刺進她的心口就可以了,只不過,劍上所染血的主人就必死無疑。怎麽樣?很公平吧?她身上中的是蝕蠱,只能一命換一命。如果你不救她,那剩下的兩個時辰她會被蝕蠱慢慢地噬咬而死,可如果你用自己的血救她,那你還有七天的時間。七天換兩個時辰,怎麽說也是你占便宜。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救的人死了,她,才能醒過來。呵呵,你慢慢考慮吧,丫頭,我們走。”
“是。”淡淡的應了聲,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一頓,随後錯肩而過。
“等等。”背對着身後的人,随手把玉笛扔了過去,“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
“呵呵,好,你問吧,就算是附贈的。”
“當年抱走尹莫潇的,是不是你?”其實很多問題,它都有一個眼,一個問題的心眼。
一下子,四周都很靜,靜的只剩下雲若粗喘的呼吸。
“哈哈!哈哈……”狂肆的大笑聲震的耳朵有些疼,“若夜公子,我有點開始明白,為什麽瀾帝看上的人,會是你。”
明白?不明白。“他”,豈是人能明白的?
門,輕巧的阖了上,終于疲憊的攤了下來。頭,昏沉的難受,無力的感覺籠罩全身。只能閉上眼,等待那眩暈的混沌慢慢緩解。
直到隐隐的抽氣聲,傳入耳中。哭嗎?是啊,她是該哭的。深閨裏的公主,衆人捧在手裏的小娃兒,她何曾有這種經歷?
我想,在她的心裏,瀾帝是世間無人能撼動的存在,所以她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一切都是那麽理所當然。她的嬌橫,她的任性刁蠻,她的天真,她的無知,注定了今天的局面。從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突然之間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她,是該哭的。害怕吧?那是肯定的,對于她來說,應該從來不會想到,會有人敢這麽對待自己……
額頭像被錘子,一下下的敲着,不算痛,但難受的讓人忍不住皺眉,還有耳邊不曾間斷的抽氣聲。無奈地揉揉額角,為什麽同樣是女人,她就有那麽多眼淚呢?我可不記得若兒她們什麽時候哭過。
慢慢的靠了過去,從袖子裏取出一方手帕,回頭一想,她,動不了。
暗嘆了口氣,收回手,“你怕了?怕死。”
抽抽咽咽的狠瞪着我,“要死的不是你!你當然不怕了!哼!滾!你給我滾遠點!想看我笑話?我是不會如你所願的!”
看她淚眼朦胧,看她水眸靈靈,可是為什麽那眸中的恨,還是那麽濃烈?
自嘲的微扯嘴角,“公主,我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麽,你會這麽恨我?”我們素不相識,不是嗎?難道說,我和你們,注定……是孽緣?
瞥了我一眼,鄙夷的轉開眼,“像你們這種不知羞恥的人,我--呃,啊……疼……”
猛然擡頭,只見她眼睛圓瞪,死死咬住下唇,滿臉疼痛的扭曲,動彈不得的身子緊繃的像拉滿弦的弓。
心下一凝,鬼靈說過,接下來的時間雲若會因蝕蠱的噬咬而死,看來是又一次發作了。
快速在她身上的幾處穴位點下,痛會讓人失去理智,如果咬到舌頭就不好了。雖然我不懂醫理,但久病,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常識的。
對了,繡囊裏好像有藥,是上次苒兒放進去的,那藥還是當初在客棧裏風大哥給我的。
快速取了出來,不理會她的怒目反抗,給她喂下。
淡淡的看着她漸漸緩下疼痛後的臉,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逝。呵呵,她是在奇怪我居然會幫她吧。
怒目隐隐,喘息着憤恨的看着我:“我……不會、不會謝你的!”
懶懶地向後靠去,謝?呵,沒必要,沒必要的……
輕合上眼,思緒有些混亂。該救她嗎?冷心如我,別人的生死,與我又何幹?自己呵護了這麽多年的弟弟,到最後,卻是最恨自己的人,我的前世,是以悲哀結束的。
可是,我也慶幸,如果沒有小磊的恨,我,又怎會遇到“他”?心,滿滿的,卻是暖融融的酸澀,刺刺地痛着……
“咳、咳……”艱難地動了動越來越沉重的眼皮,左臂上的銳痛一下下的刺激着我的思緒,胸口的窒悶讓人忍不住咳嗽。
好像有什麽東西,正順着手臂,慢慢地往下流淌,溫熱的觸感讓我有一時的怔忡。是血吧……
傷口其實很淺,只是恰巧割斷了肘中的血脈。可能是因為剛才的翻轉,不小心牽扯到傷處。身體漸漸的有些脫力,麻木的左臂是我唯一慶幸的,不然,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可不是我能忍受得了的。只是,愈趨濃烈的血腥味,讓本就窒悶的胸口,更加難受……
看着床上的人漸漸地阖上眼,忍不住嘴角微揚。
矛盾?疑惑?是恨還是震驚?
雲若,你從來沒想到我會選擇救你是不是?其實,我也沒想到。
我們雖然有相同的血緣,卻是世上最陌生的人;我們雖然有相同的血緣,卻是恨與不恨的對立點;我們雖然有想同的血緣,卻是……兩個世界的平行線……
可是,你是“他”的孩子……而且,我也累了……
灏,對不起,再見這兩個字,不适合我們……
突來的巨響後,是由外而入的陽光。
陽光很耀眼,映在我手中的匕刃上,銀光閃閃。
“夜岚?!”雲霓不敢置信的驚叫聲,讓我緩緩地輕擡起頭。
眼中淡淡的笑意始終是淡淡的,掠過撞門而入,停在不遠處的一群人,突然有些想笑。
他們臉上的震驚、疑惑,到慢慢轉釋出來的恍然大悟和濃烈的恨,讓我有總看天變臉的錯覺。
直到目光,停滞在那玄黑繡镌着金銀雙色騰龍的下擺,也是站的離我最近的人的時候,心,輕輕顫抖。
緩緩地順着他的衣擺,視線慢慢的往上移。對上那雙熟悉深邃的黑眸的一剎那,心,徒然碎裂。
“他”的眼裏,是冰冷陌生的,隐匿的怒火……
嘴角的弧度漸漸地擴大,直到那陌生的低笑傳入自己的耳中。
原來,心死的感覺竟是那麽的清晰,那麽的讓人忍俊不禁。
可笑呵,愛了十五年,戀了十五年的人,從來都不曾信過自己……
那幾天溫柔的疼惜和寵溺,不過是場夢,一場虛幻缥缈的陷阱而已……
罷了罷了,這十五年,本來就是一場夢,只怪自己陷的太深,不願清醒……
怔怔地凝視着他的黑眸,不想忘記,真的不想忘記,因為那是我,活着的唯一證據……
匕首離開肉體的摩擦聲,一時在這寂靜的屋子裏顯得格外的驚懼。
淡笑地忘着“他”,右手慢慢擡起,在衆人的抽氣聲中快速的落下,目标,是床上的人。
一陣天旋地轉伴随金屬落地的清脆聲響,整個人被一掌掃出,撞倒在牆角。狠狠壓抑住不斷上湧的溫熱腥甜,側了側身,不着痕跡的擋住左臂。
不由地扯扯嘴角,淡笑的掃了眼呆滞的看着自己手心的雲霓,原來身邊的人,都是身藏不露的高手。朋友這兩個字,太難了……
掠過那雙黑眸的瞬間,我以為看到了震驚和恐懼,卻原來,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而我,又在期待什麽?期待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