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初見
“安安,換下來的衣服放在浴室門口啊,我和你外公趕集去,有沒有想吃的,外婆給你帶回來。”
正在刷牙的裴安趕緊漱了漱口,揚起腦袋,小心避開窗外灑進來的陽光,對樓下的外婆說想吃街上的豆腐腦,外婆樂呵呵的答應了,挽着外公向集市走去。
裴安洗了把臉,将昨晚換下來的衣服拿起,又将外婆外公換下來的衣服一起拿到浴室,搬個小板凳坐在浴室搓洗,洗完的衣服放在桶裏,等外婆回來晾起來。
這會兒正是暑假,早上八點的太陽就已經很大了,裴安皮膚敏感,洗衣服的活一般外婆不讓他做,但是外婆風濕加重,外公早年腰傷嚴重,彎不下腰,這些力所能及的活裴安已經很熟練了。
洗完衣服外公外婆已經回家了,在街上又買了油條,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吃完後,裴安将碗放進廚房,擠上洗潔精打開水龍頭。
外婆坐在門口納鞋底,和同樣坐在門口的外公說:“安安媽說今年暑假不回來了,等過年再回來看安安,又打了三千塊錢回來,讓我們給安安買藥,這都三年沒回來了,上次還是安安進醫院才回來的。”
外公吧嗒吧嗒抽着悶煙,接話說:“春竹也辛苦,安安爸也不管他,和春竹離婚後更是一點消息都沒傳回來,我們一把老骨頭,好好帶着安安,不妨礙春竹就行了。”
廚房裏支着耳朵聽着外公外婆說話,聞言臉上失落之色一閃而過,将碗洗完放櫥櫃,走出廚房喊了一聲外婆,外婆轉過頭笑着說:“安安洗完啦?”裴安應了一聲,外婆又說:“今年生日準備怎麽過啊,一轉眼就九歲了,是大孩子了,你來的時候還是兩歲呢,小小一個,像天使娃娃。”外婆納着鞋底,帶着皺紋的眼睛慈愛地看着裴安。
“小蛋糕就好啦外婆,我看之前同學吃過的,上面還有小草莓呢。”
“好好好,先上去做作業吧,我和你外公晾完衣服上街看看。”
裴安的房間在白天也沒什麽陽光,只在傍晚太陽快落山時才會有夕陽餘晖照進來,裴安坐在床上,腦子亂糟糟的,偏頭看了看靠窗擺放的書桌,和書桌上的眼鏡。
因為白化病導致的視力降低,從有記憶起裴安就戴着眼鏡,班上的同學在欺負自己時也會指着他罵小四眼,也會将他的眼鏡藏起來,看着急的掉眼淚的裴安哈哈大笑。
裴安也嘗試過告訴老師,剛開始時老師也會幫助他,批評壞同學,找回他的眼鏡,次數多了老師會不耐煩的跟他說為什麽同學不欺負別人就欺負你,裴安張了張嘴,沒出聲,心裏悄悄想着,如果媽媽爸爸在身邊,會不會同學就不會欺負他了。
他快忘記爸爸長什麽樣子了,記憶裏上次看到爸爸,還是在媽媽手機上,那時他在換季的粉塵中呼吸困難,在老師同學驚駭的目光中,被120烏拉烏拉送到醫院,媽媽面容憔悴風塵仆仆的趕到醫院,抱着正在挂水的他,眼淚一滴滴落在他脖頸,燙的他眼眶泛紅,他舉着沒挂水的那只手,慢慢拍着媽媽的背。
裴安捏了捏有些發紅的手,走到書桌前坐下,拿過作業看着書本上的字,在沒戴眼鏡的時候,書本上的字就像螞蟻一樣,裴安靜靜看着螞蟻字發呆。半晌才拿過眼鏡戴上,「老師說父母都是希望小孩子成績好的,我做完作業媽媽會回來陪我過生日的吧。」裴安悄悄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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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別墅區,一個半大小孩猛的将桌子上的花瓶摔在地上,厲聲說:“姓李的,你敢将外面的女人帶回來,我就把家裏的東西全摔了!你們都別想好過!”
旁邊站着的女人臉色煞白,眼底卻氲着得意,眨眼間将眼淚落下,轉頭看向主座的男人說:“厲軒,小少爺這麽抵觸我的話,就不用勉強,我和你在外面住也可以的,就是離公司遠點,少爺開心就行。”
“胡鬧!顧淨你這麽大了,爸爸找個人照顧你不行嗎,璇璇阿姨有什麽不好的,你就這麽不喜歡她?”面色鐵青的男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厲聲說。
“你是找回來照顧我還是照顧你的,媽媽才走了一年,你就急不可耐了?”
“你!”
李厲軒沒說完一句話,突然捂着胸口開始咳嗽,阮璇璇大步走向李厲軒,拍着他的胸口,軟聲勸道:“厲軒,阿淨還小呢,不懂事,沒關系的,我愛你,沒有名分也願意,只要在你身邊,我就沒有遺憾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身體,不要動肝火。”
顧淨冷眼看着一男一女,垂下的雙拳緊緊攥着,轉身出門,“王叔,開車去我舅舅家!”
李厲軒顫抖着手,指着顧淨的背影,顫聲說着逆子,阮璇璇素手拍着他的胸口,低聲不知道說着什麽。
“舅舅,我爸今天帶了個女的回來了,我不讓那個女的進家門他還罵我!”
顧家書房內,顧淨抹着眼淚,向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男人說,顧铮拿下金絲眼鏡,将一打文件遞給顧淨,“把眼淚擦擦,顧家的男人沒有喜歡掉眼淚的,先看完這個。”
顧淨擦擦眼淚,打開文件夾,顧淨看着看着臉色漸漸發白,抖着手将文件看完,驚惶的将目光投向舅舅顧铮,顫抖着聲音問:“這是真的嗎舅舅?”
顧铮指尖敲打着辦公桌,沉聲說:“這是我查出來的,你爸在和我妹妹結婚前就和阮璇璇在一起,直到今天才将她帶回李家,而且我最近查到公司的賬目有問題,你爸将賬本藏的太深了,顧家的人都沒有查到更深入的錯漏,顧家在公司董事會的成員也在這幾年式微,無法查到更詳細,你媽媽的遺囑聲明公司是屬于你的,估計是你爸急了,将阮璇璇接進來是想你現在還小,讓阮璇璇照顧你幾年,在你成年後哄着你變更公司歸屬。”
顧铮敲敲桌子,又開口:“當時你爺爺将公司交給你媽媽的時候,寫的是你媽媽的名字,雖然你媽媽将公司交給你爸爸經營,但你媽媽去世後遺囑寫明是交給你,你爸爸無法操控法律。只能用些歪門邪道的方法;你爸爸人不怎麽樣,經商還是很不錯的,國內的公司在他手裏越來越壯大,我之前一直在國外,國內的公司沒有怎麽管,這資料還是我回國查到的。”
顧淨慘白着臉,喃喃道:“那我今天這麽抵觸,爸爸算盤落空,接下來會怎麽做呢?”
“你今年已經十一歲了,你爸想法落空,就不會有這麽溫柔的手段了,我的建議是将你送回你爺爺老家,你爺爺退伍後才到京市經商,你在那待到成年,你爸找不到的,人不在再多計劃也會擱淺;我的精力在國外,國內公司現在是你爸的一言堂,我插不了手。”
“你還小,這些話不該現在說,至少不該我來說,但是你是我們顧家的孩子,你媽媽也去世了,這一年來你為了獲得你爸爸的關注,闖了不少禍,我在國外都聽說過,但是真正的父親不該是你爸爸這樣不問緣由的為你收拾爛攤子,不給你任何正确觀點的捧殺;這種情況下更是需要你直面殘酷的現實,不要沉湎于父親給你的虛假的親情中,你要長大了,阿淨。”
顧淨聽着顧铮的話,腦子嗡嗡響,恍惚間回憶起了媽媽剛去世的那段時間,爸爸在葬禮完畢後徹夜不歸,小小的顧淨整天待在別墅裏看着媽媽的照片偷偷哭,只有在宴會時才可以見到爸爸;直到有一次在宴會上和沈家的小兒子打起來,爸爸才會趕過來站在他身後,為他撐腰,顧淨像找到了獲取爸爸關注的方法,在學校時不時就闖禍,在辦公室看到西裝革履趕過來的爸爸時,才有爸爸愛着自己的感覺,現在想來不過是錯覺。
陽光透過書房的窗戶灑在顧淨的手背上,手背上還有未幹的眼淚,顧淨像是被驚到了,慢慢擡頭看着顧铮,顧铮有着沉穩的氣度,像是什麽事都無法使他失态,顧淨啞聲說:“舅舅,我去爺爺老家,您會幫助我的,是嗎?”
“當然,阿淨,舅舅目前手伸不到李家,你成年後會回京市,公司是你的東西,需要你自己将它拿回來,舅舅會為你看着的。”
“謝謝舅舅,我會努力的!”
宛城
裴安早上就被外面的動靜吵醒,外婆在外面和誰在搭話,斷斷續續聽不清楚,裴安坐起身,等待眼前黑霧緩緩退去,低血糖導致裴安每次起床要在床上坐好久。
下樓洗漱完,看見外婆帶着笑走進來,裴安乖乖喊了聲外婆,外婆答應着,将放在廚房的粥和菜端出來,裴安接過放在餐桌上,問道:“外婆,今天外面這麽這麽吵啊?”
“隔壁搬來個白白淨淨的小孩呢,說是轉學過來的,跟你差不多大,估計開學就到你學校了。”外婆邊納鞋底邊說,裴安呼嚕呼嚕喝着白粥,應了一聲,心裏想着這個年紀的男生都是像他的同學那麽惡劣,會不會一起欺負他?
吃過飯後裴安戴着手套洗碗,這是昨天外婆上街買的,昨天換下來的衣服已經曬幹了,聞上去有股陽光的味道,不知道陽光摸上去是什麽感覺呢,裴安摩挲着衣服想着。
夏天的夜晚總是黑的很快,晚上是裴安最喜歡的時候,他可以不在房間悶着,也可以和外公外婆吃完飯後出去逛逛。
“安安,下來我們出去逛逛。”
“來啦!”
裴安應着,換下家居服,噔噔噔跑下樓,拉着外婆的手,向門外走去。裴安好奇的打量着隔壁;隔壁在他有記憶起就只住着一個老爺爺,姓顧,聽說年輕時當過兵,臉上常年沒有什麽表情,看着很嚴肅,周圍的小孩都怕他,只有裴安會在散步時和顧爺爺說幾句話,顧爺爺也每次都給點小零食,裴安很喜歡顧爺爺。
今天也是,裴安也準備往顧爺爺打招呼,外婆拉住了他,說:“今天你顧爺爺家裏有人來了,先不打擾了,明天你再和顧爺爺玩啊。”
正說着,顧爺爺出門來了,看着裴安和外婆,打了聲招呼,顧爺爺又對裴安招招手,說:“安安,過來,爺爺的孫子今天來了,你們認識下,你們要好好相處啊。”
“好好好。”外婆應着,牽着裴安往顧爺爺家走去。顧爺爺家和外公外婆家不一樣,外公外婆家的院子開了塊地用來種菜,顧爺爺家的院子總是很幹淨規整的,可能是和當兵經歷有關,裴安之前來玩的時候也會很注意不亂動,免得勞累顧爺爺重新收拾。今天可能是來人了的原因,院子中放着好幾個行李箱,客廳也是有一部分衣物放在沙發上,一個男孩在沙發上坐着疊衣服。
裴安好奇的看着,外婆也放開了裴安的手,和顧爺爺坐在門口邊乘涼邊說話;裴安慢慢蹭向沙發,那個小男孩頭也沒擡,從裴安和外婆進來起就沒有看他們一眼,裴安看着有點怕,小聲對男孩說:“這是你的衣服嗎,我幫你疊吧,我叫裴安,你叫什麽啊,我就住在隔壁呢。”
“不用你幫忙,我有潔癖,你別碰我衣服。”男孩冷冷說道。裴安伸向衣服的手僵住了,又放下手,在沙發旁邊的躺椅上坐下來,很謹慎的沒有碰到男孩的衣服。
男孩這才擡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旁邊擺放的躺椅上的男孩膚色是自己見過最白的,頭發也是白色,細軟的發絲耷拉在額前,眉毛也是淺色的,鼻子挺翹,唇色粉紅,小臉尖尖的,臉頰上還帶着嬰兒肥;顧淨瞟到了裴安眼睛,瞳孔是半透明粉色的,眼球細看還帶着震顫,小孩眼睛大,震顫的眼球在眼眶裏,看着有些吓人;顧淨沒敢多看,在和裴安對視之前移開視線,被震撼到了似的喃喃說:“宛城的學校這麽開明嗎,小學生都可以染頭發了?”
男孩聲音很小,但是裴安還是聽見了,臉蛋一下子漲紅,想解釋又怕男孩吓到,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不是染頭發,這是我的病才這樣的。”
男孩一怔,臉上浮現懊惱之色,想道歉又不好開口,半天才哼哧哼哧吐了一句我叫顧淨,裴安愣了一下,悄悄笑了一下,看着又埋頭疊衣服的顧淨說:“你好顧淨,我去洗個手幫你疊衣服吧,你一個人疊好也要很長時間呢,顧爺爺晚上睡得早。”
“行吧,你得洗幹淨啊。”顧淨悶悶的回了一句。
裴安跳下躺椅,去浴室用肥皂好好的洗了個手,擦幹後回到沙發幫顧淨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