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談錦站在雕花柳木門前,幾次擡手想敲門卻又遲遲沒有叩下,他側耳聽着室內的動靜,很安靜,不知青年獨自在裏面做什麽。他無意識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将懷中抱着的那捆宣紙從左手換到了右手,又從右手換到了左手。

“談少爺。”他身後的镖師們見他這猶豫不決的模樣倒有些急了,他們平常過的都是刀尖舔血、殺伐果斷的日子,哪見過有人連敲一扇門都要猶豫許久的。“這屋裏的是誰啊?不是說要帶兄弟們認認人,方便日後貼身保護嗎?”

“是我夫郎。”談錦深吸一口氣,他這般猶豫踟蹰的模樣倒叫人難以相信屋內是那位清風明月般的齊夫郎,反倒是像藏了什麽洪水猛獸一般。幾位镖師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奇怪,一面是奇怪談錦待自家夫郎的态度與傳聞差距實在太大,另一面則是奇怪竟有人會找幾個陌生的男人來貼身保護自家的夫郎的。

畢竟在這個朝代,哥兒與女子一樣,都是要與外男保持距離的。但談錦終究不是原住民,光想着最近青年身上意外頻發,要為他尋幾位保镖貼身保護,卻忘了保持距離這一回事。他再次擡起手,還未叩上門。忽然聽見屋中有一道小小的噴嚏聲,而後腳步聲傳來,大片的光亮映進談錦眼中。

“你來了。”青年身後的窗開着,明媚的日光湧進來。他換了身衣服,淡藍色的儒衫只在腰間松松垮垮地系了根帶子,或許是這顏色太柔和,青年身上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意似乎也消失了,“進來吧。”他擡眼看見談錦身後的衆人,退開的動作一頓“這些人是?”

“齊夫郎!”對上這張臉,幾位年輕氣壯的镖師們也不免有些臉紅,沒等談錦回話便搶答了,“我們是镖局的镖師,談少爺雇我們來保護你。”

“對。”談錦點頭,目光定在青年露出的一小截鎖骨處,他微不可察地挪了挪身子,擋住了身後镖師們的視線,“怎麽不穿多些。”室內燃了炭盆,但方才談錦都聽見青年打噴嚏了,應該穿多些才是。

“先進來吧。”齊元清側過身,沒點明讓誰進來,談錦卻自覺關上門,将一衆镖師阻攔在外。

望着眼前緊閉的房門,再聯想到方才談少爺緊張的模樣,為首的镖師萬元正沒忍住笑了,“沒想到談少爺竟然懼內。”他搓了搓手,“也是,能讓風流的談少爺回心轉意,齊夫郎定然是有些手段的。”

邊上的權箭點了點頭,“談家懼內也是一脈相承的。我聽我爹說,當年談老爺子在世時,也懼內。即便是談豐老爺,雖然納了許多小妾,平時對劉夫人也算是尊重客氣。”

提起談豐,他們又說起早年間談豐遍尋名醫只為治療不孕之證的事,其中一位镖師不由有些唏噓,“談豐老爺也是可憐,連個孩子都沒有,等老了也不知指望誰來養老送終。”

“人家有丫鬟小厮,還用得着你操心。”權箭道,“比起操心旁人的帳中事,不如關心一下咱們的美差會不會泡湯吧。”

“也是,齊夫郎從前是大戶人家的哥兒,哪個大戶人家的哥兒喜歡咱們這些糙漢子近身的。”萬元正緊了緊身上的劍帶,“若不是談少爺價開得高,還提早付了定金,我都不想跑這一趟。”

“咱們且等着吧,左右這一趟也不白跑。”

……

屋內,談錦将懷裏的東西放在書案上,“這是新的宣紙。”他擡眼看見青年指間一抹冷色,想起黃大夫前陣子一直念叨着的定制指套,“你戴了指套?”

“嗯。”青年取了件外袍披上,坐在桌邊,見談錦還傻站着,仰着頭問他,“怎麽不坐?”

“我坐。”談錦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即便穿越前他第一次出國參加面點制作大賽時也從未如此緊張過。他坐在青年對面,見他垂眼摘了手上的指套,不由出聲問道:“這個指套不是要一直戴着嗎?”

“別告訴黃大夫。”齊元清沖他眨了眨眼,“只摘一小會兒。”

他這模樣太鮮活,态度又親昵,仿佛他們向來關系很好,談錦有些昏頭轉向的,愣愣地看着對方拿出一罐藥膏,又握住了自己搭在桌沿的手,指尖相觸的瞬間,連心髒幾乎都要停跳。

“我自己來吧。”他慌地要縮手,下一瞬卻看見青年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方才還盈滿光彩的雙眼似有了暗淡的跡象,他便生生止住了回縮的動作,頓了一瞬又将手往對方眼前伸了伸,“……你來。”

青年垂着眼,長睫在眼下投射出參差的淺色陰影,談錦盯着那一小片陰影的顫動,無意識蜷了蜷指尖,卻攥住對方的指節,青年微微嘶了一聲,談錦慌忙放開手,“弄痛你了嗎?”

“沒事。”青年拿指尖蘸了藥膏往談錦破皮的指關節塗,藥膏是涼的,青年的指尖也是涼的,但觸到他的皮膚之後忽然變得火熱了。談錦感覺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連彼此相觸的手掌上都出了層汗,他又想縮回手,但青年的手指勾着他的指尖,像是某種封印,他一動也不能動。

“屋內太熱了嗎?”齊元清握着談錦的手,幾乎要覺得燙手了,他擡眼便看見男人繃着一張俊臉,耳後紅了一片。

“我去把炭盆滅了。”他準備起身。

“別。”談錦攥住青年的指尖,沒敢用多大的力氣,他看着青年略顯笨拙的動作,有些遲疑地開口:“你的手最近還常常痛嗎?我前幾日從高山閣的琴師那學了松筋解乏的按|摩技法。”

“不必彈琴之後,這雙手較從前便好了一些。”青年擡眼,捕捉到了談錦眼中一閃而逝的愧疚,唇邊便含了點模糊的笑意,他偏頭想了想,張口似在說玩笑話,“我聽黃大夫說,你日日在酒樓中與旁人厮混。”

“我沒有。”幾乎是青年話音剛落,談錦便解釋道:“黃大夫那次來看見的明明就是我在向寧方讨教按|摩技法。”

“寧方?”

“他是高山閣的琴師。”

青年不答話了,取了邊上的素帕将手上的藥膏一點點擦淨,戴上指套。談錦看着他慢條斯理的動作,心中反倒像燃了把火似的,燥得厲害,他聽見外頭小聲的說話聲,便開口道:“外頭的镖師是我雇來保護你的。”他盯着青年的唇角,下意識地想在那兒看見一點上翹的弧度。

“我日日待在這兒,哪裏需要什麽保護。”青年淡淡開口。

“我擔心再出意外,萬一談豐病好後又要報複你。”談錦想到那時的場景還覺得有些心驚,若是他沒有及時趕到……他簡直不敢想。

“恐怕他會先報複你。”青年輕掀眼皮,他覺得談錦是關心則亂了,按談豐的性子,若要報複也是報複談錦,暫時還輪不到他頭上,“你才要注意安全,不如要要讓那些镖師跟着你。”

“跟着我?”談錦瞧出青年是真的不願讓那些镖師跟着,他喝了口涼茶,腦子也清醒了些,終于想起這個朝代哥兒和男人的差別,“元清可是覺得不方便?”

青年微微颔首,“那些人生得人高馬大的,我看着就有些害怕。”他垂下眼,似是自責自己辜負了對方的好意,細瘦的手指攥緊了瓷杯,似是單單說出那般示弱的語句便已讓青年心中備受煎熬。

“是我考慮不周。”談錦趕忙答道。又忽然聽見外頭傳來黃大夫的聲音,“哪來的人啊,都傻站在這。”

“我們是談少爺請來保護齊夫郎的镖師。”

“真是胡鬧。”黃大夫擺擺手,“齊夫郎住在我這,哪需要什麽镖師?你們快回去吧,一個個站在這跟門神似的,別把我的病人吓得病得更重。”

談錦打開門,“黃大夫,定金已經付了。”

“定金已經付了?”黃大夫瞪着眼睛,“付了多少銀兩?”

“一百兩。”談錦老實答道。

“你的錢就那麽好掙嗎?”出乎談錦的預料,這話不是黃大夫說的,反倒出自他身後那不染凡塵的青年口中,“一百兩說給便給了?”

談錦愣住了,黃大夫在一邊摸着山羊胡子笑,還不忘拱火道:“談少爺花錢确實有些大手大腳的。”

“定金能退嗎?”青年抿了抿唇,看向領頭的镖師。出爾反爾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做。他不懂生意上的事,但談氏酒莊剛剛起步,花銷又衆多,早上去書社買宣紙時他還恰巧聽見談錦在裏面和書社老板讨價還價,想來談錦手頭并沒有多少餘錢。

旁邊站着的幾位镖師默默交換了幾個眼神,紛紛心道談少爺果然懼內。只是這到了手的錢,可一定是不能退的,“齊夫郎,這本是約定好的事,自然是不能退的。”

“元清,無事,這錢不必退。”談錦出來打圓場,他像是全天下亂花錢的丈夫那般,在妻子讨價還價時站出來發表大方言論,成功收獲青年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讓他們跟着我也不錯。”談錦有些心虛地繼續道:“往後你若是想出門,提前和我約好時間,我便來接送你。”他有些拿不定青年如今對他到底是個什麽态度。似乎是已經不再讨厭了,否則也不會主動關心他的。

“當真?”青年本還在糾結那一百兩的事,聽他這麽一說心中竟有些不明原因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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