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談少爺,你這是……自首?”宋聲不比旁人,一下子便聞見了談錦身上的血腥氣,又眼尖地瞧見他衣擺上幾滴幹涸的血跡,不免懷疑談錦是不是在外頭傷了什麽人。
“宋大人說笑了。”談錦落座,端起白瓷茶碗一飲而盡,“不過是一些小摩擦,沒鬧出人命。”
宋聲瞧了眼他翻紅破皮的指節,倒有些好奇什麽事能惹得談錦這般生氣。只是礙于身份,他也不便多問,便道:“談少爺做事自然是有分寸的,只要別叫那苦主鬧到衙門前擾了公務便好。”
“自然。”談錦本沒打算叫談豐有機會來衙門告狀。何況在永朝,若是敲了鳴冤鼓,不管有理無理,按律先打四十大板。若是被查出來是誣告,還要再打五十大板。談豐本質是個商人,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作為,他輕易不會做。
談錦略頓了頓,又道:“此次前來實則是為了替上次招待的貴客帶句話給宋大人。”
“哦,什麽話?”宋聲已經知曉兩位皇子突然回京之事,只是為何突然回京,他卻是一概不知。
“當斷則斷,必要時可棄卒保帥。”
“當斷則斷……必要時可棄卒保帥。”宋聲講這話念了幾遍,似是想到了什麽,面色微變,“只有這一句?”
“只這一句。”談錦觀他神情,猜出他已經心中有數,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辭。
*
陽山飯店。
陽山飯店的生意一向一般,尤其是談氏酒莊生意紅火起來之後,更是冷清。富貴帶着那五個流民進店時,店中只有零零散散幾桌客人。
這幾桌客人大多是家住附近的常客,自然是認識富貴的,見他帶着幾個乞丐一般的人進店,便問道:“富貴,你這是做什麽?從哪找來的乞丐,還帶進店。”
“他們可不是乞丐。”富貴想介紹說這些是飯店新聘的廚師,但看着他們個個邋裏邋遢的,便住了嘴。這般不整潔的人要是進了廚房,恐怕食客再也吃不下陽山飯店的飯了。也不知老爺怎麽想的,還真信了談少爺的話,非要去請什麽流民來做飯。
“這樣吧,你們先随我去澡堂洗洗。”富貴自掏腰包将幾人帶去邊上的公共澡堂,又拿了店中夥計的換洗衣裳給他們,一番收拾後,總算有個人樣了。
“一人做一道你們的拿手菜,等我們老爺來了,再請他評鑒一番,看看留下哪個。”富貴說完這話,心中卻有些奇怪,都已經過了許久了,談老爺怎麽還沒到店。他坐馬車過來,即便路上有事耽擱,這會兒也該到了。
正想着呢,忽然便看見家中小厮來財沖進了店,“富貴哥,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
“老爺被人打了!”來財拉着富貴便往外走,“是被談少爺打的,老爺剛醒,氣得将連藥都不喝,讓我們趕緊去官府報官呢。”
“報官?!”富貴住了腳,甩開來財拉着他的手,“若要報官,不管有理沒理都要先挨四十大板,我這身子如何能受得了。”那四十大板可不是開玩笑,是真能去了半條命的。
“那可如何是好,難不成要老爺咽下這口惡氣嗎”來財也不想去報官。富貴是談府的家生奴才,他卻不是。若是屆時他挨了板子,老爺夫人嫌他做事不利索,再将他解雇了可如何是好。
“老爺身上的傷既是談少爺打的,此事便也簡單。”富貴道,“長輩教訓小輩,再正常不過的事。讓老爺雇幾位打手,将談少爺蒙了麻袋打一頓,只要不鬧出人命便行。便是傳出去了,也是談少爺不敬長輩在先,老爺不過是幫着已經過世的二老爺教育晚輩。”
“這樣老爺便能消氣了?”
富貴想了想自家老爺锱铢必較的性子,“恐怕不行。若是能把談少爺的生意也攪黃,老爺應該就能消氣了。”他對來財招了招手,低聲道:“和我說說,老爺是怎麽撞上談少爺的?”
來財左右看了眼,壓低聲音道:“夫人在場,老爺只說是自己見了談少爺教訓了幾句就被打了。可要我說,卻不是這樣。”來財拉下嘴角,頗鄙夷地搖了搖頭,“富貴哥,你還沒見到老爺的樣子,整張臉都腫起來了,談少爺打人時可是一點都沒留手,怎麽可能只是簡單教訓幾句。所以我就去問了車夫。”
“車夫怎麽說?”富貴得把事情全貌了解了,回去才能好好勸勸自家老爺打消報官的心思,也省得自己挨板子。
“車夫說是老爺撞上了齊夫郎,上前拉扯時被談少爺瞧見了。談少爺便像是發瘋了那般将老爺按在牆上,直打暈了過去,後來叫了大夫,把過脈說是沒有性命之憂,便給了藥方,讓車夫載着他回來。”
“原是如此。”自家老爺是什麽樣,富貴心中還是清楚的,“只是談少爺從前不都不管這事嗎,怎麽這次……”
“誰曉得。”來財揮揮手,“如今的談少爺和從前那可是差太多了。”
“也是。”富貴見那幾位流民都已經将拿手菜做好了,便一一裝進食盒,“我将這些帶回去給老爺嘗嘗,你們便在此處等着結果。”
“走吧。”富貴對來財道:“順便回去勸勸老爺不要報官。”
談豐的宅子要大一些,再加上他比談父年長,故而花溪城的百姓們往往叫那處大談府。而此刻,大談府中雞飛狗跳。劉玟麗,談豐的正妻,正趁着談豐病倒在床将他納的那些側室全都叫到一處立規矩。
談豐早年間只愛女子,無論是娶的正妻還是納的側室全是女子,可自打他迷上了齊元清,又礙于倫理日日看得見吃不着,心裏癢得厲害,便去那勾欄院裏贖了兩位哥兒。這兩位哥兒,身體都不大好,走起路來皆是弱柳扶風之姿,談豐很吃這套,偏寵這兩位哥兒幾乎到了寵妾滅妻的地步。劉夫人恨極了這兩人,此刻逮到機會了,便叫這兩位哥兒跪着侍奉她進午膳。而後又随便找了個由頭說他們伺候不周,指去院中罰跪。
富貴回來時便見到這兩位哥兒和另幾位妾室齊刷刷跪在院中,告饒聲和哭求聲在院外都能聽得見。
“你們去報官了?”劉夫人見二人走路間并無異樣,不禁有些懷疑,“怎麽這麽早便回來了?”
富貴擡了擡手中的食盒,“夫人,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我先進去看看老爺。”
富貴進了屋,室內光線昏沉,中年男人躺在床上,滿是橫肉的臉龐泛着浮腫的水光,他聽見動靜後轉了轉眼珠子,卻礙于身上疼痛無法起身,嘶啞着嗓子問:“是誰?”
“是我,富貴。”富貴走到床前,打開食盒,“老爺,這是那幾個流民做的餐食,不如我喂您嘗嘗?”
“都什麽時候了?”談豐氣得一口氣差點背過去,他拼命轉動眼珠,努力往富貴站的方向瞪去,“你報官了嗎?!”
“老爺,這點事哪還需要報官。還平白在縣令大人面前留個壞印象。依小人拙見,不如雇幾個打手,去将談少爺套上麻袋打一頓。”
“哼。”談奉冷哼一聲,正要發火,又聽富貴道:“況且若是報官,那可是要在公堂之上講清前因後果,不可有半句虛言的,小人恐怕……”富貴說話留一半,但這事的起因就是談豐見色起意,輕薄侄媳婦,說出去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罵。
談豐重重哼了一聲,他剛醒時氣昏了頭,此刻聽富貴這麽一說,也覺得報官不妥,“也罷。”他望着房梁,吐出一口濁氣,“你去支一百兩白銀,去镖局雇幾個身強力壯的镖師,把那小子教訓一頓。”
他看向富貴帶來的食盒,心中幻想着能搶了談錦生意,将他踩在腳下,“把這幾道菜擺開給我嘗嘗。”
“行。”不用挨板子了,富貴松了口氣,将食盒中的菜一一擺開。光是看賣相,似乎……一般。看着只是家常小菜,遠遠不能讓人驚豔。
“先嘗嘗這道小炒時鮮吧。”所謂時鮮,就是應時的新鮮美味,這時節,茭白和菇類最是新鮮,這道菜便是将茭白、鮮菇還有雞蛋混在一塊炒出來的。富貴夾了一筷子喂進談豐嘴裏。
談豐躺在床上,略嘗了嘗,倒是新鮮爽口,帶了點外鄉風味,甚是獨特,“不錯,看來談錦果真是從流民裏找得廚師,這位可以留下來。下一個。”
“下一道是芹菜燒肉。”
談豐嘗了一口,“芹菜燒得太老,這個不行,下一個。”
“臘肉炒包菜。”
“呸呸呸,這怎麽又鹹又辣。”談豐只覺得口中的傷口都在隐隐作痛,“快給我水。”
富貴趕忙拿來了水,給男人喂了下去,談豐喝了兩口,肚中就咕嚕嚕響起來,感覺胃裏不大舒服,像是要鬧肚子。可他如今傷了腰椎,完全動彈不得,就連出恭也要小厮架着他,可以說是顏面盡失。
“剩下兩道你嘗嘗吧。”被重新安置在床上後談豐累得直喘氣,也沒胃口再嘗剩下那兩道賣相一般的菜,“味道如何?”
富貴搖搖頭,“只有第一個廚藝較佳。”
“那便只留下第一個。”談豐揮揮手,“談錦那每天都有個主推菜,我們也學學,明日主推菜就是這小炒時鮮。你先去飯店安排一下,順道去雇幾個镖師。”想到談錦,談豐幾乎是裂眦嚼齒,“我要談錦今夜就同我一樣癱在床上。”
“是。”富貴領了一百兩白銀出門,先是去镖局雇镖師,卻得知局裏拳腳最好的幾位已經被雇走了。他便雇了四位實力次一些的。一位一天便是二十兩,八十兩便去了。至于剩下二十兩,那自然是被富貴私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