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公子,公子……”寅時剛過,安市輕輕掀開床帳,瞧見自家公子還閉着眼,半張臉陷在被褥裏睡得正熟,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色,昨夜定是熬得晚了。少年将床帳支起來,瞧了眼外邊尚未完全亮起的天色,實在有些不忍心叫醒他,心裏打算着稍晚一些再來喚人。
他走到一旁去收拾桌子上散落的宣紙和筆墨,東西擺得雖散亂,每一張寫得卻認真。昨夜寫到最後,安市困得都站不住,齊元清好說歹說,半是威脅半是命令讓他先睡了,自己卻寫到了醜時。
安市将寫好的宣紙一張張理好,共二十四份,裝在竹制的薄盒中,打算待會送去書社。還有幾張廢稿,安市也舍不得丢,理順了放進書案下的暗格中。
他看着外面又亮了些的天色,還在猶豫要不要将青年叫起來,若是真的晚了,等談少爺來了公子還在睡,公子定要覺得難為情。他這般想着,忽然聽見黃大夫正壓着嗓子在外面和人說話。安市仔細聽了聽,另一道聲音正是談少爺的。
難道談少爺這麽早便來了,他慌地撲到床邊要去叫醒青年,卻忽然聽見談錦壓着嗓子在門邊叫他,“安市,你先出來,別叫你家公子起床。”
“為何?”安市探出頭,看見談錦和黃大夫一塊站在門外。
“子時我起夜的時候,你家公子房裏的燭火還亮着,到現在才睡了幾個時辰?”黃大夫也不知齊元清在忙什麽,身體都不顧了,才稍好些竟然就開始熬夜了,連覺也不睡。若是旁的病人,他早就上前說教一番了,但齊夫郎不一樣,黃大夫心疼他,不忍心說教,便将怒氣轉到了談錦身上。
“黃大夫,消消氣。”談錦不知青年是為了什麽熬夜,心中也有些不贊同,但眼下要緊的還是讓青年養足精神,便道:“別在房門口說話了,吵着他睡覺。”
黃大夫哼了一聲,跟着談錦往院中走,安市也趕忙跟上,“談少爺,您不是說卯時還有事嗎?現在不叫公子起床,今日哪還有時間去逛香料鋪子?”
“此事得推後了。”談錦将昨夜發生的事一一講明,安市聽得直咂舌,“幸好您雇了镖師,不然就要真的被打了,公子定會擔心的。”
“果真嗎?”談錦想起青年為他抹藥的場景,或許青年真的會為他擔憂吧。他笑了笑,又道:“元清思慮重,若是我真有什麽事,還是不要告訴他為好”
“一大早又在這說不吉利的話。”黃大夫瞪了談錦一眼,“你預備裝病幾日?”
“至少也得一周。”談錦想了想,“若是不到一周我就活蹦亂跳地出現,未免有些太假。”
“也是。”安市點點頭,想到既然他暫時不必侍奉公子起床梳洗,不如先将昨夜公子寫好的請柬送去書社包裝,省得誤了時辰。想到此,他便借口有事先離開了。
黃大夫的醫館和藥鋪是連着的,類似中間打通的兩座宅子,兩座宅子都有一個極大的院子,用來晾曬藥材。藥鋪的前院是人們拿藥的地方,平常白日裏有兩個夥計在那幫忙,後院則是藥材倉庫。而黃大夫和他新收的小徒弟常常待在醫館前院給人診脈開藥方,醫館的後院有四個空房間,黃大夫、齊元清和安市各住了一間,昨夜談錦深夜前來,占了最後一間空房。
“我一大把年紀了,還從未見過你們這樣的夫夫。”黃大夫見太陽升起來了,便将要曬的藥材擺出來,“自家那麽大的宅子不住,夫夫兩都要跑別人家來住。知道的說我這是醫館,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是旅館呢。”
“黃大夫,這不是特殊情況嘛。”談錦早看出黃大夫是刀子嘴豆腐心,幫着他一塊将藥材擺了滿院,看了看時間,料想鍋裏炖着的豬蹄大概已經開了,便道:“今天早上吃燙幹絲、三丁包,再熬一鍋山藥蹄花粥,如何?”
他把菜名一報上,黃大夫便想起上回齊元清給他帶回來的美味佳肴,口中都開始自動分泌唾液了。常言道民以食為天,此話一點不虛,一聽談錦要做早餐,黃大夫哪還有功夫“生氣”,立刻道:“快去做吧,卯時我便要開門看診了。”
談錦慣會哄長輩高興的,從善如流地接話道:“是是是,一定讓您在看診前填飽肚子。”
談錦進了廚房,早前他将豬蹄冷水下鍋焯水去腥,現在正好燒開,他将豬蹄撈出,和山藥、紅棗、枸杞、蔥姜料酒等一并放入鍋中,加入淘好的米和水,添上柴慢慢煮。黃大夫的廚房用的是大鍋,談錦估摸着煮上半個時辰粥便十分軟糯了。他在鍋上架上蒸籠,将早就包好的三丁包放入籠屜上蒸着。
三丁包,顧名思義,其中有三種餡料:雞丁、肉丁、筍丁,這三種餡料需提前炒制,再加入雞湯小火慢炖收汁,光是餡料便已經色香味俱全,再包進面皮,上鍋一蒸,餡料之間相互融合相輔相成,吃起來潤而不膩,筍丁爽口,肉丁軟糯,風味鮮美。談錦念着齊元清胃口小,特地包了幾個拇指大的包子,擺在一衆大包子邊上,顯得格外玲珑精致。
至于燙幹絲,要先将豆腐幹片成極薄的薄片,再切成纖薄均勻的細絲,這一步被稱為劈幹絲。劈幹絲是談錦最初學廚藝時練的基本功,早已駕輕就熟,很快便切了一碟子。而後注入燒開的鹽水燙幹絲,如此三遍,幹絲中的豆腥氣便去除了。最後再将幹絲放進青瓷白底的碟子中,這擺盤也十分講究,要将幹絲擺得像座山一樣,在頂上放上姜片,底下注入醬油、香油等調料。吃的時候也講究,不是直接拌開,而是夾取頂層的幹絲蘸着底下的料汁吃。
待粥熬好後,青年還在睡,安市已經從外邊回來了。都不用談錦喊,兩人聞着味便來了。黃大夫顯然對談錦的廚藝十分滿意,吃了兩個大包子,喝了三碗粥。安市也吃了不少。談錦原本打算等青年醒了和他一塊吃,但看看時辰快晚了,他還要去在酒莊附近租的院子中教紅倌們茶藝步法,便沒再等。
飯後,他盛了一小碗粥放了三個拇指大小的包子,在竈上溫着。
他現在雖在裝病,但進進出出都坐馬車,也沒有外人能猜到是他,所以還是能出門的,只是不能出現在人多的地方。
待談錦到了他替品幽樓衆人租的宅子,那十人已早早收拾好等着他。談錦早前便将提前定制好的黃銅茶壺送到了這宅子中。此刻他便帶着衆人一人拿了一個。這黃銅茶壺的壺身和普通茶壺并無區別,不過更為考究精致一些,壺嘴足有三尺長。真正使用時壺中裝有八分滿的沸水,表演者舞動茶壺,其中的茶水因慣性而不流出,待傾身注入蓋碗時,其中的沸水也不會濺出一滴。
“最開始練時,壺中先不加水。”談錦拎起一個空茶壺在腕間随意揮動了一圈,“所謂步法,便類似于你們平日裏跳的舞步。我将我從前學過的傳授給你們,你們若是想改動,只要改動後的更美觀整齊,且有茶韻,但改無妨。”
“而手上的動作,則像劍術。茶壺柄是劍柄,壺嘴則是劍尖。”談錦後退一步,至空地處舞了幾步,衣袂翩跹,氣勢如虹,倒真像是個林中舞劍的劍客。他停下動作,“動作需有力,不能拖泥帶水,你們拿起手中的壺,跟着我試試。”
這些人本就是有舞蹈基礎的,談錦教他們的這套步伐也并不難,一起過了十來遍,他們的動作便差不多标準了。談錦站在一邊看,不時指導一下。練了小半個時辰後,談錦見他們動作間已經有了疲累之勢,面上也都出了汗,便拍手喊停,“先歇息一會兒,過來看看我畫的步法圖。”
這些哥兒們便都湊過來看談錦手中的步法圖。他們身上都熏了香,此刻熱汗涔涔,香味便十分明顯,談錦向後退了一步,将步法圖交給年紀最長的薛樂,讓他領着旁人一塊看.
“你們看看這步法圖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談少爺,這圖畫得極清楚,沒什麽不明白的。”薛樂和其他人看完後,都覺得這圖畫得很清楚,連他們方才練習時沒有注意到的細節都畫出來了。
“那便好。”談錦點頭,“今日我便先回去了,你們且拿空壺繼續練着,互相之間指正學習一下。但不要太過勞累,若是過勞導致動作變形或是扭傷,那練了也是白練。往後每日的卯時我都會坐馬車過來看看。”
衆人紛紛點頭應是。他們本是小倌倌,但談錦與他們接觸下來,卻覺得他們并不像傳言中那般好吃懶做或是滿身狐媚功夫。相反,他們學得極認真,又因為本就自幼練舞,呈現出的效果也很好。
談錦整了整衣袍,又道:“我如今對外稱病,你們若是要出門,不要提起我教你們長嘴壺步法的事。”
“自然。”薛樂回道,他們目送着談錦坐上馬車離開,而後繼續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