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失控

失控

接下來的日子恢複到了最初的平靜。秦勝回到了工作崗位，繼續着牧華特助的角色，并且能力不減當初。

集團內部的運營一切都暢通無阻，該合作的依舊合作，該整頓的，也不會放過。

對秦勝來說，正常工作的日子總比待在家裏好太多，他是個勞碌命，這他從小就明白。

工作着，使身體不斷運轉着，思考不停延續着，也就無暇去顧及其他。

天氣漸漸轉涼，挂在牆面上的時鐘步調始終如一。世界上什麽都沒變，卻什麽都在無時無刻的變化着，以自己肉眼難以辨別的微妙，無法察覺的細小。

有時候真的想将所有停留在某一刻，就好比現在，看見那位備受上天眷寵，被稱為天之驕子的男人，露出開懷的笑容。

不過下一刻，秦勝直覺的想掐死自己。

他收回剛才的話，時間永遠也不可能為誰逗留，就好比失去了自己，地球也一樣會轉。

“Ray，這次多虧了你。”

“你我還用那麽客氣？”

同樣的耀眼，同樣的青年才俊。他們站在一起才是般配的，至少比自己适合。

下意識的轉身。

其實手中的文件急緩可待，他何必要去破壞那份美感？

走回自己的辦公室，躲回屬于自己的軀殼。

桌上是散亂的文件紙筆，電腦屏幕還閃爍着銀光。下午一點二十七分，一個沒什麽特殊意義的時間數字，此刻正映入一雙空茫的黑眼裏。

辦公室外的敲門聲突兀的響起，沒驚吓到發呆的人，但也将他自認美好的寧靜打破。

說出“請進”那句話時，他分明還沒後悔。但看到那張明明笑得溫文爾雅的臉時，他卻不由自主的打從心底厭惡。

看來他的心确實變了，變得狹隘，變得黑暗，變得扭曲。而這一切，都拜那位老板所賜。

明明提醒自己要冷靜，但開口的語氣依然洩露了自己的心思。

“你來做什麽？”

聽聽，多哀怨的味道？秦勝，你可不是女人。還是，你已經将自己放在了錯誤的位置上，而不自知。

“上班的時間，秦特助以為我來找你做什麽呢？”

不能怪Ray那諷刺譏笑的口氣，是秦勝自己給了這個機會。

他早跟牧華說過，凡事不要太過火。把人玩過頭了，就算是自家養的狗，也是會咬人的。

看看眼前故作鎮定的男人，分明眼底充滿了嫉妒與恨，卻還要佯裝淡漠。

何必呢？愛一個人愛到這種卑微的地步，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秦勝抿緊了唇，看着Ray一步步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帶着居高臨下的姿态。

居高臨下？看來他再次成了別人眼裏弱小的存在。

站起身與之平視，即便真的在身份上不如他，也不甘在氣勢上弱于他。

幼稚的行為是因為沒有過多的自信，說到底，他的身上随處可見敗筆，而他已經不知道怎樣去阻止別人的窺探。

“朝陽的事，華有跟你說讓你別插手吧？”

故意用這樣的口氣，他知道不會有人喜歡這種口氣，更知道那是惡意戳人痛處擊人軟肋的行為。

可他這麽做了，他對秦勝好奇的很，他想看看世界上是不是真有這麽個傻到絕種的男人。

将手裏的資料甩在他眼前，無視他慘白鐵青的臉色。

不去看那一桌散亂鋪開的文件，随手一指，恰好便是桌面上最顯眼的那張照片。

“這就是秦特助的作風？背着牧華做這些事，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華特？”

不用低頭也知道那是些什麽照片。

他能說什麽？他與柳清遠只是朋友？誰信？

Ray既然找上門來，那就是擺明了不信。不信，或許還會惡意中傷，添油加醋。

這次，又是他輸了。

可他，已經輸不起了。

“只許你跟他有這種關系，我就不能？”

是反擊也是掙紮，至少他要試圖給自己挽回點什麽。

秦勝冷笑着，骨子裏滲出的寒意侵蝕的是他自己的身體。讓他漸漸僵硬，從頭到尾。

“我也有屬于我自己的生活圈子，我不認為在私人時間和朋友吃個飯會有什麽問題。”

Ray仿佛看見了天大的笑話，他唇角勾起的笑容卻彷如罂粟花開，絕美誘惑又帶着致命的狠毒。

“你的圈子？你的生活？你沒了牧華就活不下去，你還有什麽屬于你自己的圈子生活？你甚至連男人的尊嚴都可以不要。怎麽，我沒說錯吧？牧華的技術怎麽樣，不用我多說，你比我明白。”

果然是狠毒，直擊要害。

“別用這些可笑的謊言來掩飾，你以為我為什麽在這裏？你以為如果他還百分百的信任你，會讓我從日本回來？會讓你把手中的案子交給我去處理？秦勝，他是在可憐你。而你，卻一再讓他失望。”

“夠了！”他無法再聽他說下去，“我的事，不用你來管。”

既然解釋已經成為笑話，那他何必再扮演小醜。

“要我一一數落你做過的醜事嗎？牧老爺子的忠犬。”

他在說什麽？他到底在說什麽！

雙眼通紅，一把拽過對方的領子。然而他卻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狠狠的瞪着，滿腔的怨氣與憤怒，無形的任其擴散。

“怎麽？惱羞成怒了？”

Ray的表現完美且無懈可擊。他擁有的不僅是才能，還有狡猾圓潤。更關鍵的是，他沒有失去那顆屬于他自己的心。

所以他能站在這裏，成為牧華真正的助力。

人一旦失了心，那便失了辨別真僞善惡的能力。沒有一個人例外，秦勝自然也是。

“承認吧。老爺子給了你多少好處，你和柳清遠的那些勾當交易，都承認吧。沒什麽好隐瞞的，現在回頭，我可以不告訴牧華。”

“滾！你給我滾出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将他推出幾步，失去理智不是自己樂見的結果，但也不是現在的秦勝能控制的情緒。

手中随意一抓，不管不顧的向外扔去。漫天飛落的紙件，對他也成了一種嘲諷。

惱羞成怒，真是不錯的形容詞。

他被逼得像頭野獸，可真正的野獸卻站在他面前，帶着僞善的笑容，學着人的模樣整理着衣襟。

“秦特助，容我佩服你的大度與勇氣。如果是我，絕不會将自己的愛人推入別人的懷抱，如果，我真的愛他。”

Ray達到了他的目的，他可以功臣身退，接下來便是回去領賞，順帶一提他今日得到的成果。

只是在那之人，他沒能忍住心裏的喟嘆，他停下了腳步站在門口，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名可憐的男人。

他收起了自己最擅長的武器，他再也無法保持笑容。

“秦勝，活得自在些不好嗎？離開他，不要讓自己萬劫不複。”

牧華，不是他能守住的男人。

然後，他聽見對方笑了，那麽刺耳凄涼，讓自己忍不住皺眉沉思。

“我早就已經萬劫不複了。”

所有，根本不存在離開不離開，他答應了牧華，他不會離開。

這場鬧劇始終在繼續，沒人阻攔，也沒人退出。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直到演完整部戲，将他完美落幕。

秦勝在這出戲裏的角色，他想他已經分辨不清。或者是個跑龍套的路人，或者是個有些戲份的配角，又或者是遭人唾棄的反派？也可能是個不值得人憐憫的可憐蟲。

總而言之，他可以扮演任何角色，只需要主角大人，他的老板一聲令下，他便不會推辭。

今天，他的老板大人終于給了他個新角色，讓他替女主角送上了一份大禮。

鑽石戒指，永恒的證明。

聽說那是從奧地利特意訂來的名品，聽說那顆鑽戒的含量絕對夠買下繁華地區的幾層大樓。

他信了，因為他偷偷打開看過。他不羨慕，但他想或許下輩子，自己也能有這種好命，能給得起自己心愛的人幸福。

收到這麽貴重又心誠的禮物，女主角掩着唇喜極而泣。衆人的掌聲不斷，他想其中一定也有一盒自己一樣的人存在。拍着手，卻嫉妒着，羨慕着。

他想他這就該退出了，默默轉身，悄悄離開。

這是個很簡單的動作，也應該是沒人發現的。可她卻發現了，并出言阻止了自己。

“秦特助，我想與你談談。”

談談這兩個字，對現在的秦勝來說，足以叫他心裏乍然變涼，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但他沒法拒絕，身在江湖，總是身不由己。這裏不是江湖，卻比江湖的腥風血雨更可怕。

她遞來了一個信封，帶着誠懇的面容，眼底泛着晶瑩的淚光。

她嬌俏的臉有些暗沉，她該是美好的，該是陽光活潑可愛迷人的，但此刻卻讓陰雲遮蔽了光輝，擋去了他的美麗。

屬于她的年輕氣息帶着沉重，那不該是他來背負的東西，如今卻讓一把無形的枷鎖将她束縛。

“我希望，你能收下。我想請你，離開他。”

原來是這個，原來自己的演技那麽拙劣，竟讓這樣一個短短出現不到一個月女人，看穿識破。

秦勝低下頭，他的沉默讓對方不安。然後，他接過了那封信，他打開看了內容。

不意外的支票，不意外的大手筆。

有錢人家的子女啊，其實都是一樣的。不覺得好笑，只是淡然的接受了。

“如果我收下會讓徐小姐好受些，那我就收下。”

他聽見自己是這麽說的，而後他看見了對方臉上的笑容，還有那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秦特助，我不是要你走，我知道你對華特集團的貢獻與能力。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讓牧華為難。”

話将得漂亮，人長得美。給你留足了面子，也給足了警告。

有牧華撐腰，她可不是自作主張。

事實是什麽？事實就是他秦勝認了，接受了。

藏在桌下的手死命摁着胃部，秦勝回以同樣的笑容。

“其實徐小姐不必擔心這些，老板辦事向來是有分寸的。至于我對華特的貢獻與能力，我想我更希望得到老板的肯定。”

你還不是當家主母，你給的下馬威還尚且過早。

簡單的道謝告辭，他還不想太早看見對方的醜陋。至少此時此刻在他記憶力，徐苒這名女子還依舊美好。

美好的她配上天之驕子的他，才會适合。

至于自己，就讓他生不如死的活着吧。活在牧華身邊，直到被當真妖怪燒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