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背叛
背叛
将五百萬的支票寄給孤兒院的時候,秦勝沒有再出面。對于上次老院長與自己的談話,秦勝以為憑現在自己的心裏,恐怕沒辦法去承受。
所以他将那五百萬以華特的名義送給孤兒院,算起來,這錢的來歷的确與華特有關。
在自己拿不出更多積蓄來挽救孤兒院突來的經濟危機時,這筆錢對自己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他沒道理拒絕,也完全不想拒絕。
總想着抽空回孤兒院走一趟,問問院長為什麽說好改建的工程隊會突然要求加價,還是如此巨額。只可惜現在的他分身乏術,并且就像之前提到的,他并不想再與院長來一次貼心談話。
變故在一天天醞釀形成,而盲目的人始終沒有發現,依舊故我的日複一日。
那天會來Freedom是一個意外,酒吧這種地方向來不被秦勝喜歡。就算是想喝酒,他也會選擇在家裏獨享,而不是外放式的買醉。
不過總有意外,比如他生日那天,又比如今天。
答應來這裏應酬的是牧華,臨時離開說有急事的也是他。如今命令自己踏入這令人厭惡之地的,還是他。
華特集團有太多附屬企業,白的灰的。這個酒吧,恰好是那灰色中的一部分。
酒保不熟悉秦勝,卻認得放在桌上的那張貴賓卡。
他陪着那群中年男人喝酒談笑,他不停的默默推開身旁貼向自己的熱情女郎。看着那些越喝越大膽的男人們,秦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用手揉了揉胃。
總覺得,他這輩子也不會有啤酒肚,要壞也會先是這個胃。
燥熱的氣氛令人難耐,借口推辭了又一杯敬酒,他起身往外走。短暫的離席不會影響這群人的情緒。
回頭看着那沙發上擁摟糾纏在一起的人,秦勝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
夜晚的酒吧氣氛熱烈,震耳欲聾的節奏搖滾,動感閃爍的舞燈,還有屬于年輕男女享受瘋狂的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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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西裝的他,在舞池周圍總覺得與之格格不入,也因此,當他看見同樣穿着的男子,不免投去好奇的目光。
柳清遠?
好奇,迷茫,不解。
那個西裝筆挺的男子松了松領結,帶着幾分玩味的笑意,從一位酒保穿着的年輕人手裏接過了什麽塞入懷中。
是什麽?
無論是心底的疑惑還是出于朋友一場,秦勝都沒理由這樣默默保持沉默與觀望。
只是舉步向他的那刻,另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眼中。
徐苒?
看着徐苒一路走到柳清遠身邊,昏暗的燈光讓秦勝不能立刻辨別她的神色,但就他拉扯的動作上來看,似乎倆人之間産生了什麽分歧。
突然,柳清遠一把握住徐苒的手,将他拖離舞池周圍,拉往相對僻靜的酒吧另一頭。
倆人奇怪的行為讓秦勝不由舉步靠近,卻下意識的避開了他們的視線。他知道偷聽絕對算不上光彩的事,可他還是那麽做了。而此刻的秦勝,早已雙眉緊皺而不自知。心裏,一股沉悶的氣氛乍然湧現。
Freedom不愧是T市豪華酒店裏的翹楚,設施齊全,設想周到。與舞池相隔一個吧臺後的另一端,剛才震耳欲聾的音樂只留下輕微的餘音。
挑了個相對背光的位置坐下,拒絕了酒保提供的任何飲品,只單單點了杯清水。
他剛才已經喝得夠多了,而此時胃部的隐痛正告誡着他适可而止。
周圍到處是細瑣的談話聲,靜下心仔細聽,不難分辨其中那驕躁的女聲。
“哥,你忘了答應我什麽嗎?你怎麽能那麽做!”
徐苒一把推開柳清遠遞給他的果汁,心中的怒火讓她的雙頰染上緋紅。
“快停止這些動作,你真的想逼他進入絕境才甘心嗎?別忘了,他是将成為我丈夫的男人。”
拿起紙巾擦了擦被潑上果汁的袖管,柳清遠沒有發怒也沒有指責,他平靜的看着徐苒,忽而輕輕的嘆息。
“苒苒,哥都是為了你。”他的聲音溫柔低沉,如果忽略那眼底機不可見的冷酷,他此刻的表情可以說是無奈與寵溺的。
“他是怎麽樣的人,你該比我更清楚。如果他是個輕易會注意別人會談‘愛’字的人,那你與他在大學四年同窗生涯,他為何不曾看你一眼?甚至再見面,他根本對你毫無印象。”
他在戳人軟肋,揭人傷疤。而對象,則是自己“寶貝”的表妹。
“他那樣的男人太難掌控,也太會演戲。除了能給他帶來利益的人,他根本不屑花費心思。”
秦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至于他的表妹徐苒,如果不是為了徐家的那份支撐,他想他也不會有心思接近徐苒。而這一點,徐苒心底也該明白。
果然,徐苒沒了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心裏一痛,人也跟着沉默下來。
她有些頹然,因為表哥說的都沒錯,并且句句正中靶心。
她暗戀了他許多年,從第一眼見到他起,她就知道自己愛上這個驕傲出色的男人。只是,他從未在自己身上投注過任何目光,即便她是身價不凡的徐氏千金。
他的笑容與溫柔只給予他身邊那些幫助他創出事業的男人,就比如……秦勝。
她嫉妒,她恨,但她更是無可奈何。
所以,當表哥說有機會讓她與牧華接觸時,她知道她的機會終于來了。
現在好不容易,他與她即将公布婚約,她絕不容許出任何差錯。
“苒苒,只有讓他一無所有,他才不得不留在你身邊。你懂嗎?”
華特一垮,秦勝就不是牧華能掌控的了。到時候,他要什麽,還會得不到?
徐苒看着柳清遠,突然低下頭,伸手替他繼續擦着未幹的衣袖。
“哥,對不起。”
她太單純,她該相信表哥的決斷。
“對了。秦勝收了那五百萬的支票。”
“我知道。”
柳清遠聽了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只是微微挑眉,看着徐苒錯楞的眼神。
他唇角的弧度加深,眼底流過一抹自信。
“他不會拒絕,他需要那筆錢。”
“需要?”徐苒停下手中的動作,不由皺眉。
當表哥說要她給秦勝支票時,她還忐忑不安。她派人查過秦勝,自然也知道按秦勝的性子,不該那麽爽快就收下那筆錢才對。
可事實上,她錯了。
“當然需要。孤兒院不改建就無法容納那些可憐的孩子,但改建可是需要很多錢的。否則,那些施工隊怎麽肯開工呢?”
柳清遠回的理所當然,輕松的語氣卻讓徐苒雙肩一顫。
她終于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而有些人卻是惹不起的。
柳清遠,徐苒慶幸,這個人并非自己的敵人,而是自己的表哥。
“哥,他的話……”
突然就有些擔心牧華,與這般會使心機手段的男人成為對手。
徐苒的表情變化全部寫在了臉上,閱人無數的柳清遠自然知道她心裏的想法。
就是真的很想玩死牧華,他也不會讓徐苒知道。
“放心,我知道分寸。”
加上今天得到的消息資料,他想要扳倒華特已經不是件難事。
灰色行業。呵,要怪也只能怪牧家太過貪心,什麽都想涉及,什麽錢都想賺,才給了他這個機會。
早就安插了他的人在這裏,只要涉及賣-淫的事曝光,他看牧華還怎麽翻身。
至于華特內部,他也不會讓他們安寧。
明天開始,關于華特內部財務虧空的流言就會傳出,到時候,他倒要看看華特股票還能撐上多久不崩。
端起手上的酒杯,再次将另一杯果汁遞給徐苒。
兩杯輕輕相碰。
“苒苒,哥先祝你幸福。”
而他要的人,也即将到手。
冷笑隐沒在飲酒的唇邊。
柳清遠覺得他最該感謝的,還是牧華。
要不是牧華,他怎麽能靠秦勝與牧華的關系,取得牧老爺子的信任,并且與牧老爺子進一步“合作”呢?如果不合作,他自然也得不到想要的華特數據。
柳清遠笑了,想到牧老爺子,他不禁有些期待得知真相後,那老頭的反應。
是震驚,或者追悔莫及?
柳清遠又想到。要不是牧華當初遞給自己的那張紙條,開始了他們之間的賭注。他也不會投注心力去調查秦勝,繼而感到興趣去了解他,迎合他,去演好一出又一出戲。
現在,他就要贏了。他贏得的,可不僅僅是當初賭注上,華特與朝陽競标的那些地,更是他看中的人,還有……整個華特的垮塌。
牧華的自負,終将帶給他最痛的教訓。并且,再也無法從他面前爬起。
于是,柳清遠的笑更深了。
那從骨子裏透出的愉悅,卻無法讓其他人受到感染。
徐苒是。
秦勝也是。
秦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酒吧的。當他回過神的時候,背後的襯衫已經被汗浸濕,而他正以從來沒有的瘋狂速度,駕車開往牧華的住處。
猛地踩上剎車,沖勢讓他的額頭重重磕上方向盤。心跳狂亂鼓噪,他驚恐茫然的慢慢擡頭看着前方,周圍的咒罵聲已經無法顧及。有什麽沿着額角滑落,他卻只是擡手肆意的擦了擦。
失魂落魄,極度的恐懼占據了他的身心。
二十分鐘後,他終于在不算陌生的小區內停下車。
搖下車窗看着沒有燈光的房屋,他伸手探進自己的褲袋,然後顫抖地握着手機拿到眼前。
查找號碼,按鍵撥打。
湊在耳邊響起的占線聲,讓他一遍又一遍不停的做着重複的撥打動作。直到,一輛載着倆人的私家車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明明是在黑夜,明明小區的燈光并不明亮。
然而就是這種晦暗的燈光下,以他并不适合探究的角度,看不清的模糊人影勾起了他胃部翻天覆地的絞痛。
他看着從那輛車上下來的倆名男子,自己也跟着下車。
不算遠的距離,在寂靜的深夜裏,當然彼此都無法忽略彼此。
所以秦勝看見了Ray微微驚訝的表情,還有牧華皺起的雙眉。
“你怎麽在這裏?”
這是牧華對秦勝說的第一句話。
有了這一句,接下來的話可想而知,也不會中聽。
“你知不知道剛才我跟馬總他們解釋了多久?讓你去應酬,你卻給我中途跑路。秦勝,你還真是越來越有能耐。”
“我要跟你談一談。”堅定的看着牧華,秦勝突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轉身就走。
現在的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
身後的男人有些錯楞,這是第一次,他看秦勝露出這樣的姿态。
在牧華記憶中,秦勝向來是順從是卑微的,而此時此刻的他,卻截然不同。
是什麽讓他這樣失态?牧華心裏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确定離Ray夠遠,也确定對方沒有跟上。秦勝松開手,面對牧華。
他試着換了幾口氣,沉澱着自酒吧出來後,便一直難以控制的混亂情緒。
“華特有危機。柳清遠一直計劃着整垮華特,他在利用老爺子,也在利用你對徐苒的感情。”
說着這話的他聲音帶着顫音,他怕,怕很多事。但他還是要說,也必須說。
他想着該怎麽将自己聽到的全部表達出來,他整理着語句,卻在剛要開口前,被牧華的冷笑生生打斷。
“所以呢?你想說什麽?讓我取消這場訂婚宴?還是放棄對老爺子的成見,安安分分做個傀儡?”
牧華的笑冷到骨子裏,眼神裏沒有一絲溫度。
“阿勝,你太讓我失望了。我給過你機會,我說過留在我身邊。卻沒想到你的心思早就留不住了。接下來你準備做什麽?是不是還想将我的身世都抖出去讨好柳清遠?”
“……什麽意思?”
秦勝默默擡手,漸漸抓緊胸口。
“什麽意思?柳清遠的床很好睡吧。老爺子的一百萬也很好拿是嗎?不過是動動嘴皮子上上床,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秦勝,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麽?當你找上柳清遠,答應老爺子将徐苒安排到我身邊時,你就該想到會有今天。”
牧華冷眼看着秦勝乍然慘白的臉色,冰冷的笑容裏帶上一抹快意。
“現在想要後悔?那可不行。畢竟,你拿了苒苒五百萬,怎麽能再從中作梗呢?”忽地伸手,捏着秦勝的下颚倏地擡起。牧華狀似打量,搖着頭發出“啧啧”響聲。“我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你的心還真貪。”
他說了什麽?牧華到底說了什麽!
為什麽自己聽不見,他聽不見了……
快速的握上牧華的手腕,将它拉離下颚,卻又死死拽緊不肯放松。
“華,我愛你,我愛你啊。”
我愛你,又怎麽會讓你失望。
我愛的如此卑微,又怎麽願意親手将自己逼入死亡。
所以,請你不要再對我露出這樣的笑容,不要再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那會讓我,無法承受。
“可我不、愛、你。”
一字一句,狠絕無情。
“你說上床不過是玩玩,我從來沒忘。你我各取所需,各自為營。你想要的我滿足你,你喜歡我的溫柔我能适時給你。只要你安分守己,替我辦妥每件事,我從不會吝啬你想要的那些東西。”
他看着他,漸漸收起所有表情。冰冷的笑,還有冰冷的眼神。
“可是你貪心了,你失去了過往的冷靜,你變得不再像我要的‘秦特助’。秦勝,那是你的錯,是你。”
如今的他,留給他的只有淡漠。仿如陌生人般的淡漠。
秦勝看出了牧華的心思。他怎麽會不懂,他跟着他十幾年,他将自己的一生都放在他身上。
他,怎麽會不懂他!
所有他怕了,他的心痛到撕裂般,他的雙手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襯衫,他的身體不由自住的下滑,直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可他依然看着他,眼裏堆滿了祈求。
請不要對他說出那句話,不要讓他絕望。
“秦勝,沒用的。我不愛你,五年前是,現實是,以後也是。我不會愛上像你這樣卑微的男人。”
牧華強硬地将胸前的手拉開,任其無力的垂落。他站在原地沒動,只是居高臨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看着,然後伸手拍拍他那毫無血色的臉。
“我們之間,結束了。”
退後一步,他背過身不再看向秦勝。
“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就這樣木讷的看着那個背影越走越遠,走出自己的視線,走出自己的生活,走出自己的生命。
過去十六年的點滴,頃刻間全部成了諷刺的笑柄。
他的堅持,他的執着,他願為他而有的卑微……一切的一切,全部的全部,都在今晚凍結。
“牧華!”
他喊住他,無法不那麽做。
“我會走。讓我看見你幸福,我會離開。”
秦勝笑了,笑自己,笑牧華。
原來,直到此時此刻,自己依然還有堅持,依然是為了他。
或許,卑微也已經無法形容他的愛。
他,不會讓柳清遠得逞,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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