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遠離
遠離
“華,董事會議都準備好了。”
揉了揉眉心,牧華拿起桌上的文件走出辦公室。
從沒覺得通往會議室的路會這麽長,耳邊是助理緊湊的語速,将規劃整理的資料一條條向自己交代清楚。
“阿勝……”
脫口而出的稱呼讓他錯楞,而後定定的看着手上的文件,靜靜的轉頭。
不是秦勝,他怎麽忘了呢?是他親口将那人驅逐的。
“抱歉Ray,我有點太累。”
跟在牧華身後的Ray看着他再次邁出的步伐,一雙英氣的眉不由輕攏。
他們低估了柳清遠的實力。
短短一個星期,華特發生一連串的內部變故與外部中傷。先是一群資深員工突然集體辭職,再來是關于華特內部財務虧空的謠言,接着是有人指責華特利用酒吧涉及賣-淫交易的惡意消息。
可以說現在的華特,面臨着從未有過的危機。而牧華能否在華特站穩腳跟,在整個商界更上一層樓,也全系于這場比拼的輸贏。
牧華說累,他确實是累。
這場比拼讓他放棄了太多,或許也會失去很多。
今天的董事會議,就是關于華特今後的走向及現今面對的一連串變故而召開。很顯然,牧華成了衆人質問譴責的靶子。
華特股票已經大跌兩天,董事會的人當然都坐不住了。
“牧華,我想你需要對我們有個交代。公司內部出現這麽多狀況,為什麽我們從不知道?”
“現在這樣的情況你打算怎麽解決?股票大跌,公司再這樣下去,我們不得不考慮讓你放棄華特執行長的身份,換人來做。”
看得出,這群老家夥是有備而來,可此刻的牧華,卻無法反駁。
抿緊了唇,壓下心中的情緒。他看向空懸的主位。
老爺子知道今天的會議,卻沒有來。也好,即便他來,也只會冷眼旁觀。
“我會盡快解決。”
這是他給予的承諾,也是如今他唯一能說出的話。
“盡快?盡快是多快?我們需要的是一個确切的方案,而不是你的敷衍。”
面對咄咄逼人的張老,牧華臉色一沉。如果不是身旁Ray及時按住他的肩,他想他一定會在董事會上失控。
緊張的氣氛,令人繃緊了神經。突然被推開的會議室大門,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各位,抱歉我來遲了。”
牧華認識這個男人,是老爺子的私人律師。
他發現了牧華的目光,對着他點了點頭。
“我代表牧老來此宣布一項決定。從今天起,牧老手中握有華特的百分之四十股權,全部交予牧少爺所有。文件老爺子已經簽了,我來只是想通知少爺以及給位董事,希望今後各位能繼續支持牧少爺一同發展華特。”
這樣的決定無疑是給牧華雪中送炭。有些不敢置信,老頭子真的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他一直死抓不放的東西,竟然這麽輕易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直到在文件上簽下字,直到看見剛才那群董事突變的虛僞笑容。牧華才回過神來,接受了這個事實。
“Ray,幫我去查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的心底始終有點懷疑,他必須知道讓老頭子這麽做的真正原因。
有了老頭子的股份,加上自己原有的部分,他在華特的地位已經不可撼動。他也終于能夠無所顧忌的采取他的行動。
柳清遠想和自己玩,自己就奉陪到底。
徐苒與牧華的訂婚宴如期舉行。這場華麗的宴會邀請了各界名流淑媛,當然也吸引了不少記者蜂擁而來。
在業界備受關注的倆名新人甜蜜的出現在衆人眼前,如膠似漆的模樣羨煞了一群旁人。
牧老爺子很高興,看見自家的孩子終于定下了終身大事,他樂得在話筒前多講了幾句。
牧華也是笑臉迎人,年輕俊美的他今天分外迷人,一身剪裁精致的手工西裝穿在他身上,再合适不過。
俊男美女,理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而這樣的情況下,他本不該出現的,真的不該。
秦勝看着面前的畫面,面無表情的将手探入懷裏。
冰涼的觸感讓他心底也跟着一片冰涼,他還抱着僥幸,他希望柳清遠不會做得那麽絕。
可是,他依舊失望了。
“牧總,很高興你能接受我們的采訪。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你與徐小姐訂婚的日子。就最近關于華特一系列的負面消息,讓我們不僅聯想到華特公司內部的危機。我想請問,這與您跟徐小姐訂婚是否有所關聯?徐氏集團在此後會以怎樣的姿态來幫助華特共度難關?”
記者總是見縫插針,總是喜歡煽動人心,挑取題材。
“就華特集團涉嫌賣-淫交易的事,牧總是怎麽看的?徐小姐是否知道關于華特的醜聞?聽說牧總還有一位私交甚好的兄弟,這次為什麽沒有前來參加訂婚宴?”
又一名記者湊上前來,而之後,更多的記者開始将話題轉向敏感。
不能當衆将人請出去,那只會讓人更有炒作的話題。只是眼下的情況,牧華臉色轉青,而他身旁的徐苒,顯然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驚愣地不知所措。
突然,人群中發現了熟悉的身影。牧華眼底閃過驚訝,那個消失了一個星期不見蹤影的人,為什麽突然會出現在會場裏?他又是怎麽進入會場的?
突變就在瞬間出現。
“牧華,去死吧!”
秦勝瘋了,他被嫉妒沖昏了頭腦,他已經失去了理智。
雙眼充血的他突然拔出懷裏早就準備好的水果刀,猛地沖向牧華。他揮刀相向,卻在下一刻被牧華身邊的保镖攔截,并一下子制伏在地上。
“牧華,我要殺了你。我得不到的,那個女人也別想得到!”
神智錯亂的秦勝,仿佛已經分辨不清場合。周圍的人成了這場戲最好的觀衆與見證者。
他高吼着愛他,大聲的告白,卻又在下一刻扭曲了面容,撕心裂肺的指責他辜負自己的愛。
“我那麽愛你,我在你身邊陪了你十六年,卻比不過這個女人!”
即便被壓住肩膀,他依然努力掙紮,猶如一頭發狂的野獸。
秦勝看着牧華突然開始狂笑,笑到眼底流出淚來。
“牧華,沒想到吧。是我答應跟朝陽柳總的合作,慫恿那些員工跳槽。是我散步謠言,說華特內部財務虧空,是我在酒吧安插了人故意引發那些是非。是我,都是我!”
劇烈的喘息,他壓抑着胃部的絞痛,壓抑着快要跳出喉嚨的心髒。
然後,将最後的話說完。
“我要讓你失去一切!沒人比我更了解華特,我要報複你!只有失去了一切,你才會是我的,才會回到我身邊來!”
分不清是不是真的恨,或許,他的心底本就存在了這樣黑暗的一面。
他知道,現在的他在這群人眼裏就是個瘋子,還是個愛上男人,不正常的瘋子。
他享受到了從未有過個關注,只不過,他不是明星,也不是天之驕子。那些目光是惡心,是唾棄,是鄙夷,也不乏憐憫。
他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其實他比誰都冷靜。
他只是在完成一筆交易,他與牧老爺子的交易。他只是想用自己最後的能力,去替牧華做些什麽,為華特做些什麽。
周遭漸漸響起議論與嘈雜聲,他被人拖着一步步離開會場。他掙紮着,歇斯底裏,他要讓自己沒有任何破綻,像極了瘋子。
這場戲沒有演完,他就不能松懈。
秦勝離牧華越來越遠,人群慢慢阻擋了他的視線。
然而,他依然能感覺到牧華的視線,感覺到那個男人還在看着自己。
于是,他笑了,對着牧華露出短暫的笑容。
他不後悔,直到保镖将他交給趕來的警察,他也不後悔。
或許是最後一眼,這輩子最後一次将這個男人深深記住。
深深記住。
然後刻在腦中,印在心上。
再然後……一刀刀的刨去。
最後,在那張臉即将脫離視線的最後。
他衷心的說出心底那句話,默默的,無聲地以口形訴說。
你,一定要幸福。
他不知道牧華有沒有看見,這已經不再是他關心的範圍。
他只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真正得到了最不想要的“自由”。
雖然會場中途生變,但是牧家與徐家的訂婚典禮還是圓滿成功落下帷幕。華特的一切負面消息以極其戲劇化的方式得到了澄清。
兩頭後華特對外主動召開了記者招待會,會上出面的是牧家老爺子與華特的現任特助Ray。
“我們不會追究這次事件。就某些方面而言,他也是個可憐人。”
這是Ray代表牧華做出的表态,也是牧家對此事的态度。
之後牧老爺子以大度的姿态在媒體前承認并做了解釋。
對方是義子牧華交心數年的兄弟,關于秦勝的所作所為,牧家感到心痛。礙于兄弟間十多年感情,牧華打擊頗大,不願出面,而由他代為出面。
此後,牧家與那人毫無關系。
拘留所特設的病房裏,秦勝剛剛轉醒。
兩天來,他一直沒有清醒。過激的行為及情緒,讓他本就超負荷的身體終于崩塌。
在被警察扣留遣送的途中,他就因胃出血而陷入昏迷。
醒來的人漫無目的的看着前方,聽着有人來告訴他被釋放。
他想,他寧願不要醒來。
這個城市已經不會有他容身之處,而他也沒臉回去再見任何關心他的人。
他漫無目的的穿梭在大街小巷,糟蹋的衣着與狼狽的模樣,讓經過他的人都下意識的紛紛躲避。
他不在意,真的。
現在能困擾他的,只是一個決定,一個選擇。
痛苦的活着離開,或者,解脫的自我了解。
他說過從不信基督上帝,也不信神佛真主。
可現在,他卻想把這個選擇權,交給他從不信任的這群神佛。
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來往車輛,秦勝緩緩閉上眼。
他腦中漸漸浮現回憶,從十六年前那個稚氣的孩子,伸出手給了他一塊錢的畫面開始。
他在做這輩子最後的巡禮。
當一切準備就緒,他平靜看着遠方。然後沖出了屬于安全的白色斑馬線,奔向屬于他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