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外篇:誰解君心心中意

外篇:誰解君心心中意

不管是在曾經的威遠王府還是現在新帝慕容燕的皇宮,總有那麽一個禁地是任何人都無法涉足的,那就是慕容燕的書房,這個禁地即使是随着慕容燕登基而容封為明德皇後的衛紫瑤亦是無法踏足。

傳聞有人曾不小心進了慕容燕的私人書房,竟是被處以了剜眼珠、割舌頭、刺破耳膜甚至割了雙手雙腳的極刑。雖然這只是傳聞,但是空穴不來風,這種傳聞的出現也只是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慕容燕的書房便是無人可踏足的禁地,那裏藏着慕容燕最大最隐晦的秘密與隐痛。

內侍李風聞在慕容燕身邊呆的時間最長,甚至幾乎可以說是和慕容燕一起長大,所以他還能知道一些不為任何人所知的內/幕,不過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那就是慕容燕自幾年前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歸之後,每個深夜他都會将自己一個人鎖在書房裏畫畫,畫得從來都是一個人的背影、側影或者只是一些山水花鳥畫的風景畫,夜夜如此,直到蠟炬燃盡、天光繼明。

然後,慕容燕通常都只是小睡幾個時辰,再打開書房門的時候,他就又會變回君臨天下沒有弱點的慕容燕,神采奕奕地去做該做的事情,完全不像夜晚一個人踏進書房時那般頹喪與落寞。

至于李風聞為何會知道這些,那是源于有一次慕容燕在書房裏喝醉了酒,吵吵嚷嚷着自己打開書房門,然後将一堆畫紙塞到守在書房外李風聞手中,哈哈大笑着毫無形象地癱坐在了地上,話語微顫帶着莫名的呢喃,“燒了,燒了,都給我燒了。”

然而,當李風聞真的拿出火折子開始燒畫的時候,慕容燕卻猛地從地上彈跳而起就撲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撲熄了燃燒的火焰,手也不怕被燒傷地去搶燒毀了小半的畫,然後小心翼翼像捧着珍寶一般地将搶出來的畫抱緊在懷裏,那神情讓慕容燕看起來就像個已然瘋癫之人。

當時李風聞被慕容燕的舉動吓得連忙幫着慕容燕去搶另外的畫,只是當他的手剛碰到已經熄滅了火的畫紙上,他的脖子就被慕容燕死死掐住了。

那時候的慕容燕睚眦欲裂,紅着的眼睛在夜色裏看起來透着十足的詭異,他的聲音更是好似個惡魔般猙獰,“誰準你碰他的?啊?誰允許的?敢碰他,我殺了你!誰敢碰他我就殺了誰!哈哈哈哈……去死吧!哈哈哈哈……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別的人也不準碰他一絲一毫!哈哈哈哈……”

那時慕容燕兇狠的神情和聲音,還有那嗜血的目光從那以後就徹底成為了李風聞的噩夢,特別是第二天慕容燕對夜晚的事情只字不提,卻單單對他說了句“風聞,你跟我時間最長,有些事情該忘掉的就要學會忘掉”,李風聞更是再也不敢對慕容燕心底的秘密有任何好奇。

這天夜裏到了快子時的時候,慕容燕再一次突然從皇後衛紫瑤的寝宮走出來,又沒有留宿,而是帶着李風聞一個人往禦書房的方向去,如同往常一般。

白天剛下過雨,夜晚的風透着濃濃的涼意,李風聞連忙将披風給慕容燕披上,恭敬的說着,“夜裏風涼,小心着了風寒。”

“恩,這麽多伺候的人,還是你可心。”慕容燕的聲音懶懶的,優雅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空曠的夜幕裏顯得愈加好聽。

“主子過獎了,畢竟也跟了主子這麽多年了,風聞只是在做該做的事情。”李風聞難得聽到慕容燕說這樣誇獎的話,一時之間竟是有些受寵若驚。

“哎……”驀地,慕容燕停下了腳步,他擡頭看了看連一顆星子都沒有的夜空,沉默良久,突然輕輕嘆息着說道,“風聞,你說我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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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何出此言?”李風聞有些摸不着頭腦,想了想,以為慕容燕說的是弑兄奪位的事情,便立刻接口道,“陛下英明神武,您只是順應天命,做了您該做的事,就如同風聞伺候您一樣,您注定了是要統領這天下,創千古帝王之霸業的,您怎會有錯。”

“呵……”聽了這話,慕容燕卻突然詭異地嗤笑了聲,笑聲帶着幾分說不清的嘲諷,還有幾分說不清的苦澀,“是啊……我怎麽會有錯……怎麽會有錯……明明是我這麽多年的追求,怎麽會有錯……”一邊呢喃着,慕容燕又擡步重新往前走,只是這時他的腳步卻像是少了平時的意氣風發,連李風聞都感覺到了慕容燕身上散發着的濃濃寂寞。

微微蹙了蹙眉,李風聞實在不解,不由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道,“主子是有何煩心事嗎?”

“煩心事?”慕容燕的聲音又慵懶了起來,帶着幾分獨有的輕佻與蠱惑味道,“風聞你不也說我英明神武,注定要統領天下的麽?我還能有煩心事兒?那不是笑話麽?”

越聽越不對勁,李風聞聽着慕容燕這話覺得慕容燕話裏似乎有話,卻又似乎沒有深意只是在複述他剛才的言辭,但是想起曾經那次慕容燕的失态,李風聞最終還是将即将出口的關于慕容燕的煩心是否與那些畫有關的疑惑生生咽了回去。

後來,慕容燕再也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往禦書房走,而他不說話李風聞自然更不可能主動說話,一路上只有李風聞提着的那一盞燈在夜色裏閃耀着不明不暗的燈火。風過時,燈火明明暗暗,透過燭火地上倒影着慕容燕和李風聞被拉長扭曲的影子,在空無一人的長廊裏顯得莫名詭異。

回到禦書房,慕容燕伸手接過李風聞的燈籠,讓李風聞下去不用在門口守着,而他則一個人進了書房,然後重重地将書房從裏面落了三層大鎖。

李風聞這是第一次被慕容燕趕回去,以往他雖然不能進禦書房,但是他還是能夠守在門外不遠處的,此番對于慕容燕趕他走的舉動,他心底還是有些擔憂,但是他也不可能違抗慕容燕的命令,最後也只能将所有的疑惑深深埋在心底一個人離開了,畢竟想要在這樣的深宮裏好好活下去,不該他探究的,他就絕不能探究。

慕容燕站在書房裏,突然嘴角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意,他甚至有些惡劣地想,曾經進過他書房的那個下人一定被吓壞了吧……哈哈……畢竟他這滿屋子的畫像,看起來還真是有幾分說不清的妖異呢……

只見慕容燕書房的牆上沒有一處不是挂着畫像,而畫上全部只有一個人模糊的纖細的背影或是側影。那些朦胧的身影,有身穿白衣獨立風中的,有挽着褲腳彎腰在水裏摸魚的,甚至還有赤/裸着身軀在月色裏沐浴的……各種各樣,不一而足,填滿了整個書房,看起來真是有種病态的瘋狂。

那些畫若是一幅又一幅地看過去便能發現畫裏的影子都屬于同一個人,而這個人分不清男女,只能看出身形纖細修長,有着一頭烏黑及膝的長發,還有腳腕處綁着一根豔豔的紅繩,整個人有着一種莫名幹淨與清魅的氣質。

透過筆跡能看出那些畫都出自一個人之手,而這個人正是慕容燕。其實他每天夜裏都在畫,而這些畫便是他最隐秘的秘密,那些墨色的筆觸全部凝着他最深深的思念與愛戀,還有濃濃的悔恨與不甘。

慕容燕站在那些畫像前,伸手輕輕地撫摸着畫裏的人,他的眼中慢慢化開了一抹濃郁的哀傷與悔恨,狹長的鳳眼也失去了神采。

定定地站在那唯一的一幅月下沐浴圖前,過了許久,慕容燕才微微垂下眼,他嘴巴微張輕輕阖動,發出的卻是一聲從喉嚨深處發出的極低極低帶着微顫的一句,“岚兒……”

這一句呼喚像是一個不能觸碰的禁忌,慕容燕突然就發了狂,他紅着眼睛用力去撕扯挂在牆上的那些畫,然後瘋瘋癫癫地使勁去撕碎那些他親手畫下的畫,嘴裏還在喃喃自語着,已然完全瘋魔,“我不後悔,我才不會後悔,我既然選擇了放棄你,我才不會後悔,哈哈哈哈……撕了,我全撕了,毀了它們就再也不用看你不用想着你了,哈哈哈哈……”

然而,慕容燕撕着撕着,突然又怔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滿地的碎紙殘跡,驀地大吼了一聲,痛苦地雙手捂着臉蹲下了身,然後他像是要用力抓住什麽東西一般地開始使勁去拼回那些被他撕碎的畫卷。

當慕容燕發現怎麽拼都拼不回來了,他站起了身,跌跌撞撞地來到書桌前,再次瘋魔一般地拿起畫筆開始畫畫,畫得仍是那一抹總像是蒙了一層紗般看不清的背影、側影,一張又一張,不知疲倦,直到蠟炬焚燼成白淚,燭火徹底熄滅了最後一點光亮,他才頹然倒在書桌上沉沉睡死過去。

然後,慕容燕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夢中,從狹長的鳳眼眼角流下了一滴充滿了思念滿是苦澀味道的眼淚,時不時的,他還會發出一句句夢裏的痛苦呢喃,那是內心深處飽含了痛苦卻也從未說出口從未承認最為真實的悔恨。

“岚兒,我錯了,我好後悔……沒有了你,這天下我要來何用……呵,可是我卻再也找不到了回去的路……岚兒……岚兒……岚兒……岚兒,你在哪兒……岚兒,我錯了……岚兒,我錯了……岚兒……岚兒……”

一句一句,幾欲泣血,卻無人能聞無人能憐,卻道是誰人能知相思苦,誰人能解悔恨意,一片真心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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