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按時下班的織田作之助在預定的時間回到家中,氣球、彩帶、大餐,還有那熱情活潑的歡笑聲,将不大的房子占得滿滿當當。
織田作之助也和自己的家人們,一起共度了一個溫馨而又快樂的晚餐時間。
許下生日願望,吃完蛋糕後,在今天過生日的小孩們,就迫不及待地去拆自己的生日禮物了。
收拾餐桌時,織田作之助忽然說:“我今天看到五條小姐了。”
聽到他的話,同樣在幫忙收拾餐桌的天內理子驚訝地擡頭:“五條小姐最近還好嗎?”
說着,把一頭長發剪得像個假小子一樣的天內理子,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起來:“啊、我這是在說傻話吧,五條小姐肯定過得很好。”
“看起來還是那副輕松愉快的模樣,這個世界上應該沒什麽事情能夠讓她煩心。”織田作之助并沒有對天內理子說起五條覺去偵探社下委托的事情,“她還和我問起你了。”
“真的嗎?”聽到他的話,天內理子的臉上頓時溢滿驚喜的神色,然後抓抓自己的短發,“我還以為五條小姐說不定已經把我忘記了呢,畢竟她看起來對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
“不在意的話,她就不會把你送到我這裏來了。”織田作之助語氣溫和地說。
織田作之助的話,頓時把天內理子的思緒拉回到2006年的夏天。
天內理子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特殊性,她知道自己有一天和會咒術界裏的大人——天元大人同化,然後……世界上就再也沒有天內理子這個人了。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同化的日子會來得那樣突然,甚至都沒能好好和同學朋友告別。
不過在生命的最後兩天,看到了那麽多從未見過海洋生物、可以開心地劃船、享受從來沒有玩過的海上沖浪,也算圓滿了吧?
“你願意同化嗎?”
走在漆黑的石制甬道裏時,身旁響起的女聲讓走神中的天內理子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麽?”天內理子下意識問。
“我說——”身旁的人停下了腳步,又問了一次,“你願意和天元同化嗎?”
這一次,甬道裏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甬道裏的光線非常昏暗,可是那雙看着自己的绮麗藍眸依舊明亮。
“不願意又怎麽樣呢?”天內理子聽到自己恍然地問。
“嗯?不願意啊?”面容被昏暗光線模糊了的白發女孩子似乎擡手抱臂,“不願意那就回家啊。”
輕快的,又理所當然的語氣讓天內理子半晌都沒回過神來,只是下意識地看向甬道裏的另一個人。
或許是自己的行為讓對方誤會了什麽,又或者對方看到的的确是她擔心的事情。
天內理子聽到明明是護衛,卻像個夥伴似的拉着自己在沖繩瘋玩了一天的五條覺,用不在意的語氣說:“不用怕他啦,高專裏的這些人加起來都打不過我。不是不願意同化嗎?那就走了哦。”
說完,對方就轉過身,似乎準備原路返回了。
另外一位擔任護衛的夏油傑,不知道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發展愣住了,還是其他原因,總之他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天內理子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麽回事,可是她……她不想就這麽從世界上消失!
世界的安定、其他人的安危又和她有什麽關系?她才13歲啊,為什麽要把這一切都壓在她的身上……為什麽這個犧牲者一定要是她?
不甘心就這麽消失,還留戀着這個世界,還想和朋友去更多地方的天內理子,身體比意識更快地跟上轉身離去的五條覺。
她走到五條覺身旁的那一剎那,不知道是不是幻聽,她總覺得對方似乎笑了一聲。
随後,天內理子感覺五條覺把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但她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是說給另一個人的。
“想要和高專告狀也沒關系,保密也可以,都随你。但是有問題就來找我,別扯那些有的沒的。”
就這樣,天內理子被人攬着肩膀離開了那個枯寂無聲的地下世界。
等她徹底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一條陌生的馬路上,而那個把她帶出來的人,正雙手插在口袋裏踢踢踏踏地走在前面,口中還在嘀咕。
“嗯……不過現在要怎麽辦呢……”
是在想她的事情要怎麽辦嗎?天內理子內心緊張起來,如果五條覺這個時候忽然反悔把她送回去的話,她會崩潰的。
于是天內理子下意識跟緊了五條覺。
“啊、有了!”
自言自語的白發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立即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電話。
“無法接通?那家夥不會又泡在哪個水池子裏吧?真是的……算了。”
天內理子看到五條覺挂斷了當前的電話,然後又撥通了另外一個號碼,找電話那邊的人要了一個人的聯系方式。
最後一個電話挂斷時,天內理子看到五條覺終于停下腳步來看自己了,臉上是很熟悉的嬉笑輕快的表情。
“準備好了嗎,五條牌特快專列,馬上出發~!”
什麽?
天內理子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眼前一花,耳邊響起風馳電掣般的聲音,再恢複視野時,她發現自己懸空在不知道多少米的高空。
懸空的恐懼還沒來得及在內心擴散,視野又是一變,站在了一座高樓上。
就這麽瞬移了好一會兒,天內理子看到了一名穿着淺色風衣外套的紅發男人。
身旁的五條覺輕輕推了她一把,然後很開心地和男人打招呼:“嗨,織田作,這個小孩就拜托你帶回去了。”
明明自己也才16歲,但是很理直氣壯地叫一個國中生小孩。不過天內理子此刻已經沒有心思管這些了。
忽然讓她跟一個陌生男人走,天內理子的內心是很恐慌還有一點拒絕的。
大約是天內理子遲疑的神色太過明顯,五條覺在這時又說:“別擔心別擔心,織田作家裏還有女孩子,你們剛好可以作伴。”
奇跡般的,躁動不安的內心在白發少女這句話語氣并不正經的話中,瞬間平複下來。
天內理子和那個名為織田作的男人回家了。
到了那幢位于沿海公路旁的兩層磚房時,天內理子才知道男人其實姓織田,名作之助。他收養了五個無家可歸的小孩,而自己馬上就是第六個。
新生活,開始了。
徹底屬于天內理子的生活,開始了。
從回憶中抽身的天內理子看着面前眸光平靜的紅發男人,慢慢地彎起眼睛:“織田作說得對,是我想岔了。”
五條小姐正是深思熟慮了之後,才把她送來橫濱的。織田作是一個非常好的監護人。
“如果還能再見她一面就好了,當年太匆忙了,都沒來得及向她好好道謝。”
“肯定還會見面的。”說到這裏,織田作之助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麽,抓了抓後腦勺的頭發,“我也應該要和她道謝才對,如果不是理子你和黑井小姐,我現在是個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織田作之助收養天內理子半年後,天內理子偶遇了黑井美裏。
黑井美裏照顧了天內理子近十年,在她們雙方的心裏,對方早就是親人一般的存在。
但是黑井人輕言微沒有辦法反抗咒術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天內理子去進行同化儀式。
而并沒有進行同化的天內理子雖然很想念黑井,但是她為了不給五條覺還有織田作之助添麻煩,從來都沒提起過黑井的事情。
沒想到這麽巧,她們在橫濱遇見了。從那天起,失散了半年的主仆又生活在了一起,變得比以前更像親人了。
而織田作之助說要感謝黑井,是因為差不多一年前,當時還是港口黑手黨底層人員的織田作之助被卷進一場陰謀中,他收養的孩子們都被當做了誘餌。
如果不是出身咒術界的黑井身手不錯,那麽這裏的所有孩子,還有好心租房子給他的老板……都會死于非命。
這件事之後,織田作之助離開了港口黑手黨,在別人的引薦下加入了武裝偵探社,徹底走上了實現夢想的道路——成為一名小說家。
直面了那場刺殺的天內理子明白織田作之助的意思。
五條小姐送自己來這裏被織田作收養,然後因為她的關系,黑井出現在了這裏,所以阻止了那場屠殺。
曲折起伏的命運最後得以安定,都是因為那個人。
這時,廚房裏黑井的喊聲傳來,問他們需不需要她來幫忙收拾餐具。
內心驀然柔軟起來的天內理子高聲答了一句“不用馬上就好”,然後一邊加快了收拾餐具的動作,一邊語氣輕松地對織田作說:“不過我猜,如果織田作你和五條小姐道謝的話,她肯定會一臉奇怪地說‘關她什麽事’。”
聞言,織田作之助根據他對五條覺的印象想了想,然後點頭:“那就找個機會從另外的事情上報答她好了。”
***
五條覺一打開公寓的門,就聽到有滋滋的熱油聲從屋子裏傳出來。
換了鞋繞過玄關,能嗅到空氣中隐約浮動着食物的香味。冷冰冰的公寓忽然有了生活的氣息在迎接自己。
站在走廊上的女孩子沒忍住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然後拎着手中的小蛋糕晃蕩到廚房,站在五條悟身邊探頭去看鍋裏的食物。
在油鍋裏浮動的食物被炸得金黃,焦香的氣味随着熱氣一陣一陣的翻湧進鼻腔。
鍋裏的東西看不出是什麽,但是旁邊被撈出來放在吸油紙上的炸物五條覺認識:除了蝦之外,都是一些豆角、茄子、香菇、藕片之類的素菜。
然後旁邊的盤子裏放着一些可以一口一個的水果,還有幾碟調好的醬汁。醬汁從視覺上來看分兩種,色澤和濃稠度都不一樣,大約是搭配不同炸物的蘸料。
這樣想着,五條覺伸出手,準備用手指嘗嘗醬汁的味道。
然後就被人用筷子打手了。
雖然躲掉了,但并不妨礙五條覺發表自己的不滿。
“幹嘛?!”
“你手髒不髒啊,就這麽碰我的醬汁。”
“髒?你問問你自己的無下限髒不髒呢!”
“我肯定是幹幹淨淨的嘛,不過誰知道你有沒有沾點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
“你——”
當豎起眉毛的五條覺準備撸起袖子,和面前這個男人好好講一下“道理”時,一顆紅彤彤的聖女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被塞進她的嘴巴裏。
“去洗手。”
男人的聲音慢悠悠的,含着輕淺的笑意。
“咔滋。”
盯着他的五條覺用力地咬破嘴巴裏的聖女果,重重地、非常不滿地哼了一聲,然後……去洗手了。
走到另一頭的水槽邊的五條覺,一邊狠狠地擠了洗手液在掌心搓着泡沫,口中還抱怨着:“什麽破毛病,看在你是廚師的份上。”
女孩子嘀咕的聲音被五條悟聽得一清二楚,他用手中的筷子敲了敲鍋邊,語氣輕快地繼續使喚道:“洗完手把這些東西都端到桌子上去,然後記得擺碗筷,啊、還有可樂,要加滿冰塊哦。”
“嘁!”
洗完手的五條覺又瞪了五條悟一眼,她還從來沒有被人使喚過端盤子這種事情呢!
就在五條覺準備甩掉手上的水珠伸手去端盤子的一瞬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麽,甩手的動作陡然變換方向。
一顆顆小水珠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從女孩子白皙的手掌間飛出去,但随即像是被暫停了時間一樣,懸停在白發男人的臉側。
看都沒往旁邊看一眼的五條悟,一邊把鍋裏炸好的雞塊撈出來,一邊語氣浮誇地嘆息道:“唉,熊孩子真是不消停。”
“誰是熊孩子啊?!”
“當然誰和我說話誰就是熊孩子了~”
五條覺頓時氣結:可惡的成年人!要不是打不過他——可惡的成年人!!
不滿歸不滿,但五條覺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把盛滿食物的盤子端去了餐桌,然後又折返回來拿碗筷,最後打開制冰機,拿着杯子從裏面裝取冰塊。
五顏六色的水果水靈靈的,裹着薄薄面衣的雞塊、豬排、海蝦被炸得金黃酥脆,和各種各樣的素菜交叉地擺滿繪着海波紋的盤子。
餐桌上除了五條覺點名要吃的炸物和解膩的水果外,還有味噌湯。從味噌湯那豐富多樣的用料來看,是用做炸物剩下的食材煮的。
焦糖色的液體咕嚕嚕地倒進裝滿冰塊的杯子,發出碳酸飲料獨有的嘶嘶聲。
和五條悟面對面坐着的五條覺,早就将之前被五條悟捉弄、使喚的不滿抛去了九霄雲外。
她嗅着滿滿的食物香氣,開心地朝對面的男人舉起杯子:“幹杯~!”
不知道是受五條覺的情緒影響,還是由于自己本身很少有這樣,和人單獨坐在“家裏”而非在餐廳用餐體驗的五條悟,也不自覺地輕輕勾了下唇角。
“幹杯~!”
男人用和對面女孩子差不多的語氣和神态,舉起裝滿可樂的杯子和她碰杯。
兩只一模一樣的玻璃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裏面的冰塊随着碰撞的動作在可樂中咕嚕嚕晃動着,随後緩慢消融,和焦糖色的液體不分你我的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