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周末,去琦玉接上了伏黑惠後,五條覺一行人坐上了前往京都的新幹線。
一路上被兩個大人夾在中間,做了許多幼稚選擇的伏黑惠,雖然很好奇這個和五條覺一樣性格跳脫的白發男人,和她什麽關系、為什麽名字讀音差不多、也戴着一副墨鏡,但是他沒有問。
等五條覺一行人出了車站,五條家的車早就在路邊等候了。
六眼到底有多特殊,只要知道這雙眼睛的人都清楚。
所以,只要五條悟不把眼睛露出來、不當面使用咒力,那些好奇他身份的人就算猜破頭,都不會往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五條覺這方面想。
但是為了穩妥起見,五條悟還是不打算在咒術界的公共場合露面,于是五條覺讓五條家安排了兩輛車來接。五條覺帶着伏黑惠去禪院家,五條悟則是直接回五條家等他們。
***
借山為景,白砂滿地,青石嶙峋。
古老又傳統的日式庭院裏一片平靜,明明五分鐘之前還能看到現代化的大都市,但是現在卻好像進入了另外一個時代。
臨近一座浮橋時,伏黑惠沒忍住一直去看橋邊的一座石燈籠。
一頭臃腫的、像壁虎一樣的咒靈盤踞在那裏。
“那是專門用來給家裏的小孩子練膽的。”走在一旁的五條覺明明沒有低頭,可卻好像看到了伏黑惠臉上的表情,她随口解釋道,“會像野貓一樣,出沒在任何地方。雖然沒什麽危險性,但如果不想和它來一個親密接觸的話,建議不要一直盯着看哦,對視線很敏感的。”
盤踞在石燈籠上的咒靈看起來癡癡傻傻的,一點都不像對視線敏感的模樣,但伏黑惠還是很乖地收回了目光。
穿過浮橋後,被好奇心占據上風的伏黑惠,沒忍住仰起臉小聲地詢問五條覺:“五條小姐,有很多人能看到這種怪物嗎?”
“這話反過來說還差不多。”雙手插在口袋裏的五條覺朝前努了努下巴,“即使在這裏,也不是所有人能看到咒靈。你之前應該也沒有發現周圍有同學和自己一樣吧?”
順着五條覺的動作,伏黑惠下意識看向了面前穿着和服,沉默不言的婦女。
對方就像一個人偶一樣,除了在最開始時和他們打了招呼之後,口中就再也沒有發出過聲音,就連腳步聲都幾不可聞。
不止是她。
伏黑惠的目光放遠了一些,能看到同樣身着和服的女人們低着頭,雙手置于小腹或者捧着什麽東西,無聲無息地行走于屋檐下。
死寂、腐朽。
明明是豔陽高照的大白天,但是伏黑惠在這裏感受不到一絲的鮮活。今年國小一年級的男孩子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他一定不會讓津美紀生活在這種地方。
在那座掩在幽深庭院裏的建築中穿行了一會兒,前方引路的女人在一扇用金粉描繪了松鶴紋的障子門前停下。
“家主大人就在裏面,二位請。”
說話間,女人拉開了障子門,伏黑惠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支着一條腿坐在蒲團上喝酒的人。
從外表上看,伏黑惠猜不出他的年紀。因為男人頭頂上的頭發雖然全白了,但是下半部分卻是黑色的。臉上也沒什麽明顯的皺紋,但又留着兩撇奇怪的小胡子,還有眉毛也是古怪的、向上飛揚的造型。
伏黑惠根據自己已知的幾位咒術師想了想:咒術師都是這樣一群打扮奇怪的家夥嗎?他不是很想變成這樣。
“大白天的就喝酒,什麽破毛病。”
明明是上門的客人,但是雙手插兜站在廣間裏的五條覺卻表現得和在自己家裏一樣,擰着眉毛朝坐在主位上的禪院家主發出了不滿的聲音。
當然了,主人家也沒有招待客人的自覺。既沒有叫他們坐,似乎也沒有讓人預備茶水點心什麽的。
典型的兩看相厭,演都不想演。
“畢竟要和讨厭的人見面,總得做點什麽不讓自己那麽難受的事情。”拎着酒葫蘆的禪院直毘人不在意地笑道。
“這一點還真是彼此彼此啊。”五條覺嗤笑一聲,“既然這樣,那就接受事實早點結束。”
不可否置的禪院直毘人又喝了一口酒後,放下自己的酒葫蘆,看向伏黑惠。
“這就是甚爾的兒子?”
“廢話,這張臉不是幾乎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禪院直毘人早就知道五條覺是個什麽性格,于是忽略了她那讓人十分高血壓的發言,徑直詢問伏黑惠:“你叫什麽名字?”
明明肯定已經把小孩的生平查了個底朝天,卻還要在這裏裝模作樣地問名字。
五條覺翻了個白眼。
但是對此并不知情的伏黑惠頓了頓之後,禮貌地回答:“伏黑惠。”
聽到男孩子回答,禪院直毘人輕揚了一下眉梢:“覺醒術式了嗎?”
“嗯。”
“用出來我看看。”
伏黑惠遲疑了一瞬,下意識看向身旁的五條覺。見五條覺沒有想要阻止的意思,他才擡起手,結出手印:“玉犬。”
一黑一白兩只威風凜凜的大狗從男孩腳下影子中鑽出來。
從影子中鑽出來的式神,并且式神額頭上還有足玉和道反玉的咒紋。毋庸置疑的,這就是禪院家的祖傳術式——十種影法術!
雖然內心裏早就有了猜測,但眼下親眼見到之後,禪院直毘人仍舊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兩只玉犬,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自從五條覺出生後,禪院家就一直迫切希望自己家能夠誕生覺醒十種影法術的後代。因為據記載,在幾百年前,五條家覺醒了無下限術式的六眼家主和禪院家十種影法術的家主,在一次禦前比武中同歸于盡了!
十種影法術。這是現在已知的,唯一可以和無下限術式抗衡的術式!
但是,來得有點太晚了啊。
而且,從剛剛這孩子下意識看向五條覺的行為來看,他對五條覺的信任度很高,如果五條覺不讓他用術式的話,他肯定就不會聽自己的話展示術式了。
興奮的情緒還沒褪去,禪院直毘人心裏就又升起了濃濃的惋惜和遺憾。
直毘人目光中的觊觎讓玉犬們感覺到了一種威脅,它們身上的毛發輕微地炸開,伏低身子,朝禪院直毘人發出低低的吼聲。
“噗。”旁邊的五條覺發出嘲笑,“糟老頭就是不招人待見。”
早就做好某種決斷的禪院直毘人,看了一眼同樣對他目露警惕的伏黑惠,然後轉向五條覺。
“小惠難得來這裏,我讓人領你到處去轉轉吧。”
伏黑惠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是旁邊的五條覺比他先開口了:“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要是有人不長眼睛欺負你,你就放狗咬他。打不過就大喊我的名字,兩秒鐘之內我絕對幫你把人揍趴下。”
嚣張得不行。
被五條覺按住腦袋揉了揉伏黑惠把口中的話咽了回去,然後跟着被直毘人喚進來的侍從離開了大廣間。
“行了,小孩也走了,你的話可以說了。”
五條覺很清楚禪院直毘人為什麽要把伏黑惠支開。
用句不好聽的話來形容,大概就是買賣不成仁義在。伏黑惠到底和禪院家有着血緣關系,他大約考慮着以後,想盡量在小孩面前留下一點好印象。
不過這也在某種程度上應了五條覺的心意,于是順水推舟,讓伏黑惠離開了這裏。
伏黑惠不在這裏,禪院直毘人說話就直白了許多。
“十種影法術對禪院家來說代表着什麽,我相信你比任何都清楚。禪院家不會讓一個持有禪院家祖傳術式的孩子流落在外面。”
“哦,然後呢?”五條覺饒有興趣地問。
“況且,我和甚爾有言在先,這個孩子被他賣給我了。”
“你們有合同嗎?立下束縛了嗎?”五條覺攤手,“那個家夥臨死前還對我說他兒子随我處置呢。”
難怪五條覺會知道惠的存在。
禪院直毘人微微眯了下眼睛。
不過也是,大概在甚爾看來,不管什麽地方都比禪院家好吧。而且五條覺雖然乖戾嚣張,但一向不屑于主動欺負弱者。甚爾大概是考慮到這個,決定最後賭一把吧。
賭贏了,小惠能去五條家,那裏絕對不會苛待他,怎麽都比在禪院家好。就算賭輸了,也不過是朝原本設想的結局前進而已。
繁多的思緒僅是須臾,禪院直毘人語氣不明地問:“那孩子知道你殺了甚爾了嗎?”
“不知道。我想說來着,但是惠說不想知道甚爾的消息。那只好等他哪天想知道再說了。”
五條覺的話說完,大廣間裏一時安靜了下來。禪院直毘人注視着站在那裏的女孩子,深色的眼睛裏暗芒流轉。
“怎麽,想用這個挑起惠對我的仇恨,然後和幾百年前一樣來個同歸于盡,大家全都玩完,回到同一個起跑線?”
将禪院直毘人表情盡收眼底的五條覺,擡起手勾了一下鼻梁上的小墨鏡。
女孩子唇角輕輕翹起的臉上,是如往常一樣,輕松又愉快的笑容,但是那雙從墨鏡後露出的藍眼睛裏卻是冰冷的。
“你們不會真的這麽天真的以為,這種事情可以在我身上複現吧?”
六眼,既可以是一種特殊眼睛的名字,也可以是人名。
在幾年之前,大家還都是用六眼來稱呼五條覺。但是自從她領悟了反轉術式,進入一個全新的領域後,六眼和五條覺就已經慢慢被區分開了。
六眼是六眼,五條覺是五條覺。
五條家歷代有過不少六眼,但是打破世界平衡的六眼,只有她一個。
雖然可能是因為現在已經進入了咒術沒落的階段,她才如此突出,但對于咒術師來說,幾百年的水平和現在沒多大差別。
也就是說,她和上一代六眼不一樣。誰也沒辦法确定魔虛羅真的能殺掉她。
不僅如此,幾百年的六眼和禪院當主同歸于盡時,是年齡相當的同齡人。
可現在這個覺醒了十種影法術的孩子,連五條覺年紀的零頭都不到,并且還對禪院家沒什麽好感。
在這種情況下,禪院家就算堅持自己的立場,也完全沒辦法從她手中帶走這個孩子。
甚至,禪院直毘人還很詭異地覺得:五條覺願意帶着人上門來把事情說清楚,已經是非常給面子的行為了。
“複現什麽?”禪院直毘人原本的确有想要靠十種影法術來制衡五條覺這樣的念頭,可這種話怎麽也不會當面承認的,他擡手撚了撚自己的胡子,然後朝五條覺比了個手勢,“你要把那孩子帶走也可以,二十個。”
“你當我是什麽冤大頭嗎?”五條覺睜着那雙藍眼睛不可思議地問。
“我當時和甚爾說好的,如果是相傳術式就給他十個。”禪院直毘人又拎起了自己的酒葫蘆,“現在你從中作梗要将人帶走,付出雙倍的代價不是理所當然的?”
“嚯,真大方。”五條覺笑了一聲,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漫不經心的語氣裏帶上了一點興致勃勃,“也不是不行。不過到底是一筆不便宜的數字,我總得留點什麽做紀念吧?我在這裏原地放個茈,就當蓋章生效了,怎麽樣?”
聽到五條覺的話,禪院直毘人的面皮不禁抽動了一下。
嚴格來說,五條覺的這句話還算不上是威脅,她大概是真的覺得花一筆用億做單位的金錢,在禪院家開個洞這件事很好玩。
但對禪院直毘人來說,這句話不是威脅卻勝似威脅。
禪院和五條可不一樣,五條家被茈轟出大坑,不管怎麽說都是人家家裏事,聽者不過說笑幾句也就過去了,說不定背地裏還在羨慕五條家有這麽一個混世魔王。
可他們禪院家要是被茈轟了,這丢的可是不管多少錢都買不回來的臉面啊!
關鍵是,還沒人治得了她!
每次看到五條覺都覺得心累的禪院直毘人主動退讓:“那你說?”
“也別說我欺負老頭子。”五條覺很大方地說,“還是按照你們之前說好的來,我給你十個。”
“有這麽對半砍的嗎?”
“那也可以原價嘛。”想了想,五條覺又笑嘻嘻地補充說,“要是心疼修理費,我再給你們出這筆錢也可以。”
明明語氣沒什麽變化,但禪院直毘人能夠察覺到,五條覺這次的話就是警告了。警告他不要不識好歹,把她當冤大頭薅。
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厭啊。
禪院直毘人嫌棄又不滿地“啧”了一聲:“行了,慢走不送。”
“唔,不過順便問一下,需要悄悄給你走私帳嗎?”
“不需要。”
“喲。”
“#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