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交領、小袖着物、袴、印有家紋的羽織。

當這四個要素出現在傳統服飾中,大概絕大部分日本人的第一反應都是紋付羽織袴。

但是,着物的衣袖與衣服軀幹部分并未完全縫合,能看到裏面白群色的襦袢。并且袖端還有一條呈點劃線穿過的帶子,這是狩衣的款式!可狩衣又沒有這麽窄的衣袖!

還有下半身那條白群色的袴,一時也說不清到底是巫女袴還是行燈袴。

紋付羽織袴和狩衣都是屬于男性禮服,行燈袴和巫女袴則都是給女性穿的。

此時,這些元素全都堆疊在一起穿在一個人身上,五條悟都看沉默了。

“幹嘛露出這種表情?”今天沒有戴墨鏡的五條覺随手把印有家紋的白色羽織搭到肩上,把玩着手裏那根兩三寸寬的布條,挑眉看着五條悟。

“你穿成這樣是要去幹嘛?”

“今天是春季會議啊。”五條覺理所當然地說,“夏油傑今年肯定也會參加這個,我去那裏看看。”

聽到五條覺的話,五條悟頓了一下,兩個世界的時間不一樣,他一下子沒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也難怪她事情都辦完了卻沒有回橫濱,甚至連惠都是交待其他人送回去的,原來是在京都等這個。

不過——

“沒想到還挺上心的嘛,我以為你挺讨厭傑的。”

春季會議,是咒術界裏一年之中最重大、與會人員最多的一次集體會議,召開時間是每年四月中旬。

這個會議的主要作用是:根據上年的社會記錄和前三個月的任務情況,預估接下來馬上就要來臨的夏季詛咒爆發期。然後根據讨論結果,預先确定未來各方人員調動的大體方案,和拟定一些緊急情況的備用措施。

聽起來很重要、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實際上,咒術界存在的時間又不是幾年十幾年了,早就有了豐富的應對經驗,所以每年會議上的內容都大同小異。

換句話來說就是,冗長又無聊。

五條悟自己就不愛參加這種聽人念叨的會議,基本能翹就翹,想來五條覺應該也差不多。

而且她的話語裏既然提到了夏油傑,大概完全是因為這次他在,所以才去的。

畢竟這場會議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今年畢業的夏油傑,第一次以他個人的身份正式出現在咒術界各方的眼前。

那麽,幕後的人或許會出現在這場會議上也說不定。

“這和讨厭他又沒什麽關系。”五條覺有些奇怪地看着五條悟,“只是一想到背後有人在算計這種東西讓我很不爽而已,能解決的話當然盡快搞定啊。”

“唔,也是。”

“至于你說的為什麽穿成這樣嘛。”

說着,五條覺展開雙臂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轉了一圈,務必要讓五條悟看清自己的衣着打扮。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五條悟摸着下巴打量了她一會兒:“要說奇怪的話也還好,但就是哪哪都覺得不對勁……”

“是不是腦海裏的刻板印象讓你忍不住的想要糾正?比如小袖怎麽能做成袖擴?交領怎麽可以是狩衣?行燈袴要換成裙子才對?最重要的是,一個女人怎麽可以穿的不男不女、不倫不類?還是在這種嚴肅的會議場合。”

“……”五條悟從這一連串的反問中意識到了什麽。

果然,下一秒五條覺就得意地叉起腰:“雖然以前就已經在家裏實驗過了,不過連你都這麽覺得的話,那那些爛橘子看到我不得抓心撓肝、渾身刺癢的想要跳出來說教?但就算他們腦子裏準備了再多的話、難受到吐血,也不敢對我說一個不字!”

“不過呢——”五條覺又甩了甩手中那條似乎是綢緞材質的布條,語氣非常愉快地繼續說,“我也覺得他們非常辣眼睛,所以為了降低一點污染還是把眼睛蒙起來比較好。但是我相信,憑借大家這麽多年來的默契,那些爛橘子一定可以領會到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他們的心情的!”

一開始,五條覺讓人做出一套這麽奇奇怪怪的衣服,是用來膈應家裏的長老們的。

但後來她發現,這身衣服對付其他人更是有奇效——禪院直毘人眼角直抽抽,加茂家主更是一臉扭曲。

只不過她很久都沒參加過咒術界裏的會議了,咒術界真正見過她的人都沒多少,更別說看到穿和服的她了。

這次正好出去“顯擺”一下。

聽完這番話的五條悟感慨地朝她豎了一個大拇指:“真是有創意啊。”

要折騰出這身衣服,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都算得上是鬥智鬥勇了吧?她對這種事情還真是樂在其中啊。

“那當然~!”五條覺驕傲地擡起下巴,洋洋得意幾個字就差沒寫在臉上了。

***

對稱并立的十二根龐大石柱撐起深廣的橢圓形殿堂,灰白的柱體遍布波紋般的古老咒言,像是有水在其中流動,又宛如某種植物的枝蔓一樣,順着柱子攀爬至穹頂。

穹頂上似乎也雕刻了什麽,但殿堂裏的光線并不足以讓人看清那有些距離的圖案。

不過夏油傑覺得那上面的東西,或許也是某種咒言之類的。

“左手邊第一根柱子為[子],按照從左至右的順序,分別對應十二地支。這裏雖然是會議大殿,但如果發生什麽無法預料的緊急情況,那些柱子裏的陣法會被啓用,這裏會作為避難所使用。”

站在夏油傑旁邊的夜蛾正道給第一次來這裏的學生,介紹大體的情況。

“巳、午、未那三根柱子對應的那片區域,是禦三家和總監部的人才可以坐的地方。其餘區域的位置都是随便坐。不過兩所高專的人通常都分坐在左右的區域內,算是某種不成文的規矩吧。”

夏油傑的目光朝夜蛾正道說的柱子看過去。

這個橢圓形的會議殿堂類似球場的結構,外圍交叉擺放的三排座椅,像注連繩一樣環繞着中央那一塊輕微下沉的區域,那裏沒有座位,只有地面上那幅巨大的樹形浮雕。

其他區域都多多少少坐了人,但是有三根石柱間的位置空無一人。就算是不知道巳、午、未對應哪些柱子的人,也能夠第一時間意識到它們在哪。

“看起來,大人物們通常都要在萬衆矚目下出場。”

說這話時,夏油傑的聲音雖然聽起來一如既往的溫和,甚至還微笑地和路過身邊熟人點頭示意,但作為他曾經的班主任,夜蛾正道第一時間就聽出了滿滿的嘲諷意味。

多少了解學生性格的夜蛾正道心底嘆息一聲,像是勸慰又似是提點般地說道:“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強者為尊,并不單指個人。”

咒術總監部是日本政府設立的統領和管制咒術師的最高機關,其部長為咒術總監。

明明是以禦三家指名為依據,然後由內閣總理大臣最終任命的咒術總監,時至今日為什麽有了能和禦三家抗衡的資本,最後甚至能坐到和禦三家平等的位置。

就是因為咒術總監統領的總監部,其內部成員全都是其他術師家族的當主。

這些實力遠遜于禦三家的家族,為了相同的利益像藤蔓一樣擰成一股力量。雖然他們各自的內心都裏有着不同的偏向和小算盤,但涉及到某些事情時,是一致對“外”的。

自從畢業後,就開始慢慢了解到這些勢力糾紛的夏油傑,聞言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看到剛剛打招呼的熟人在某根石柱後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那我猜東京校的位置在右邊?”

“是的。”

橢圓形的殿堂裏并沒有什麽死角,不管坐在哪個位置的人,除了自己身後外,只要稍微調整一下,就能看到全場。

意識到這點的夏油傑在落座時遲疑了一瞬,特意選了一個處于石柱的陰影之中的位置,不動聲色地觀察來參加這場會議的咒術師們。

當殿堂入口處來往的人逐漸減少時,那原本空着的位置也終于開始有人落座。

幾乎無一例外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他們有的背手信步精神飽滿的模樣,也有的佝偻着身體拄杖而行,但不管是個怎麽樣的姿态,身上皆是打理得一絲不茍的和服,腳踩木屐。

雖然咒術師裏有不少身穿民族傳統服飾的人,但更多的咒術師都是現代的打扮。因為咒術師們時刻需要準備戰鬥,而古典的和服在很多時候并不方便行動。

可那片區域裏,看不到一個現代打扮的人。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當權者和基層人員的區別。

夏油傑的眼睛慢慢眯起來。

這時,殿堂裏忽然響起小小的騷動。在思考着什麽夏油傑下意識順着對面衆人的目光看過去——

原本已經在緩緩合攏的殿堂大門,在關到一半時又重新打開了,有一行人逆着光進入了殿堂。

這種完完全全踩着點來的行為,自然引起了全場的關注。

來人兩女一男,皆是和服打扮。為首的是一名披着白色長發的年輕人,那一身白衣青袴的打扮,像是一尾驀然游入深潭的瑩白錦鯉,在這個古老深重的殿堂內極為顯眼。

她身上的羽織并未好好穿着,而是披在肩頭。步履輕移間,衣袂翩翩、發絲浮動,恍若流風回雪。

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發光體。

而且,領頭的年輕人眼睛明明被白色的布條纏起來了,但卻絲毫沒有被影響到視野一樣,徑直順着廊道穿過一根根石柱,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那是五條覺?

周圍傳來的小聲議論幫夏油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坐在那個位置……難道是五條覺?”

“白發的女性,又是五條家,除了她也沒別人了吧。”

“不是、跟在她身後的人你們也不認識了嗎?那是每年都能見到的五條家的長老啊。”

“沒注意……光看她了。”

“她今天怎麽來了?”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五條覺坐下時,笑嘻嘻地和旁邊的人說了什麽,雖然那人的表情沒多大的變化,但旁觀者能莫名感覺到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糟糕。

大概是一如既往地在說一些氣人的話吧。

想到這裏的夏油傑,沒忍住偏過身子小聲地詢問坐在旁邊的夜蛾正道:“校長,五條覺來這裏很奇怪嗎?”

“是有一點。”夜蛾正道看着那個一出現就讓很多人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的年輕女性,低聲解釋道,“五條家的這位家主并不喜歡這種場合,她上一次參加類似的會議應該還是四年前。”

頓了頓,夜蛾正道的聲音放得更低了:“并且,當時還出了事。”

出事?

就當夏油傑想要追問時,一聲铿锵的金鐵之聲傳遍整個大殿蓋過了所有的議論聲。随即,一道沉穩嚴肅的年邁之音響起。

“請肅靜。下面我宣布,第261次春季會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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