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歸
當歸
梁渡茶樓是一家神秘的茶樓,一樓大堂內設了個臺專門供人講故事,往日內想要登臺述說者皆可戴上面具。
然每逢清明,中元,寒衣這三日,段鴻便會閉門打烊,重開另一扇門迎客,因這三日的客人甚是特別,皆是往生者。
他生了一只陰陽眼,往日裏見不着也聽不見,只有到這三日他才能看見聽着,因替往生者了卻心願收到不少錢財,便開了這家茶樓。
今日寒衣節,時辰已晚,還沒有客人前來,段鴻坐在臺下百無聊賴地喝了一會兒茶,爐火漸漸有些小了,他剛想撥弄,一陣陰風拂來将火徹底吹滅。
“抱……抱歉。”來者是個年輕的将士,看着年歲尚小,大抵十七八歲的模樣,此刻略顯緊張無措。
小将士身着沉重冰冷的甲胄仍站得挺拔,袒露的皮膚上有幾道顯眼的刀傷,但最為明顯的還是他胸口上的傷,細長的一道布滿凝固的血跡,像是一劍貫穿心髒。
這樣年輕便……
段鴻心中湧起驚濤駭浪卻很快掩飾下去,笑着說:“無妨。”
他将爐火重新燒了起來,而後伸手示意道:“小公子請坐下說。”
“多謝。”小将士見段鴻和善,放松下來,“我想歸家,娘親……娘親還在等我回家,先生能否幫幫我?”小将士說起娘親紅了眼眶,少時入伍出征,離家已有五六年,惹得白發人空等一不歸人。
小将士在人間徘徊了許久,卻始終找不到回家的路,此前跟着一盞燈走了許久才找到茶樓,恰逢寒衣節有人開門候着,他便進來了。
“這個自然。”段鴻斟酌着用詞,問道:“小公子可還記得自己的原身現在何處?”
小将士指着西北方答道:“虬山戰場,只是經年累月,屍身早已成被馬踏成泥,當地好心的村民給我們立了衣冠冢,我的在一棵長歪了的樹下。”
段鴻點頭,問道:“那小公子家在何處?”
小将士有些茫然,“家”似乎太過遙遠了。
他的家原本是什麽樣的呢?小将士努力地翻找回憶,卻總是零零碎碎的一段。
好像有一條長河,他曾在那下水捉魚;好像有一片桃花林,春日裏總是有漫天飛花;好像有一群善良的鄰裏,總會給他很多好吃的……
還有……還有一個給他縫衣納鞋的娘親,每逢他出門去玩,她總會在村頭等他回家。
村頭的那塊大石頭上寫着很大的兩個字:西津。
小将士的淚水決了堤,是了,西津,那便是他的故鄉。
小将士淚流不止,掩面痛哭道:“此地西南方相距三萬裏,有一小小村落名曰西津,那兒是我的故鄉,我想回家,我得回家,但是還請先生不要告訴娘親我死了,讓她有個念頭也好啊……”
寒衣節的時辰過去,段鴻來不及安慰,小将士便消失在他眼前。
次日,段鴻交代好一切出了遠門,虬山戰場厮殺的痕跡已被生機掩埋,他找到了那棵樹,鞠躬道:“得罪了。”
他挖出一堆破爛的衣物,翻了翻找到一個生鏽的軍牌和一個覆滿陳年血跡的平安符,想來應是小将士死後緊緊抓在手心裏。
軍牌上刻的是小将士的名字:李子安。
平安符上寫的是小将士娘親的心願:佑吾兒平安。
段鴻來到西津後,發現此處同小将士的回憶并無二致,他一路找到李家,看見在竈間忙碌的老婦人,他站在角落望了一會,悄悄将軍牌和平安符埋在了門口的籬笆下。
“小公子,你既要給老人家留個念頭,便這樣守在她身邊吧。”
段鴻起身離開,忽而起了一陣風,風中夾雜着一聲微弱的“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