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求您把他留給我
求您把他留給我
死了?
死了……
許筱維持着一個動作不知道多久,只有腦海裏這兩個字不停地回放着。
醒過神的時候,手上的杯子不知何時被人拿掉,許筱顫抖着抓住江溪的手臂,“死……了?”她極是艱難地開口,“怎……怎麽會?”
許筱抓着江溪的手臂,滿眼期待,像是抓着最後的救命稻草般期盼着。
江溪沉重的垂下眼,“嫂子,節哀。”
許筱愣愣的看着他,所以,她才會一睜眼就看見江溪似乎是哭過的樣子嗎?
許筱慌亂的扯掉被子,下床就往外面走,走至門口的時候,突然又停下,身子瑟縮着顫抖着,呼吸急促的問江溪,“他在哪?”
江溪于她不遠處靜靜地站着,嗓音沉痛悲絕。“在家。”
許筱聞言,伸手就去開門,開了一半猛地轉過頭,難以置信的盯着江溪,“在家?”她陡然放大了聲貝,緊握住拳頭,另一只手扶住一側的牆壁才沒有癱軟在地上。
許筱深吸一口氣,竟不知怎樣找到自己的聲音。淚水像開了閘的洪水一般順着臉頰不停地滑落,她努力的想要說話,想要保持清醒,可嗓子哽咽着,好一會兒才嘴唇顫抖着勉強開口,“怎麽會在家?”按照正常的邏輯,車禍,不該在醫院嗎?怎麽會這麽快就被送回到家裏了?難不成……
“已經火化了。”江溪垂下眼,不再看許筱淚眼模糊的樣子。
許筱急急地奔向他,走了半步便一個踉跄跌倒在地上。她雙膝跪地,已然沒有疼痛感,只覺得周身寒冷,如墜冰窟。
江溪大步向她走來,伸了手意欲抱起她,頓了頓,終是垂下,無言的看着她。
許筱回到家的時候,一眼就望見擺在客廳茶幾上的骨灰壇。她僵硬在門口,不敢前行一下,江溪在她身邊低低道,“老爺子身體不好,所以……還沒有通知沈家的人。目前消息還是封閉的。還希望嫂子您可以……”
許筱摁住他的手臂,打斷他,“你去外面等我。”
江溪略踟蹰了會兒,終是轉身離開。
許筱一步一步緩緩靠近那個白瓷的罐子,上面還映刻着青花紋路。
她跪在溫軟的地毯上,小心翼翼的撫上它,而後緊緊地将它懷裏,仿佛可以抱着那個人。
江溪站在門外,屋內的聲音他聽不真切,但幾分鐘後那一聲凄厲哀絕的“啊!”幾乎震破了他的耳膜。
他仿佛能夠真切體會心碎的感覺。
江溪迅速轉過身,擡手就要推門,最終仍是緩緩放下,倚靠在一側的牆上,眉目低垂,看不清神情。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江溪不停地在門外徘徊,正是忍不住想要推門查看許筱情形的時候,許筱忽然就打開了門。
她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請進!”
江溪微愣,側身進了門。房內似乎沒有任何變化,沒有摔東西,也沒有歇斯底裏,除了他聽到的那一聲哀嚎。盛放骨灰的白瓷罐子還放在原處,沒有移動。
許筱請他坐在沙發的對面,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請她節哀。然而話還未說出口,許筱便将桌上的一張紙推到他的面前,紙上僅有幾個字。
她說,“請你将這座寺廟的方丈請來。”
江溪看了一眼,随即開口道,“不必了,沈水一向不信奉這些,他……”
許筱似乎沒有耐性,也似乎甚至都沒有在聽他說話,迅速便打斷了他,仍舊冷冷清清道,“我并非要超度他,你請來就是,多謝!”
江溪看着她那般生無可戀的模樣,終究是沒再說什麽,拿了紙條便離開了。
許筱坐在地上,直到眼睛酸澀實在睜不開,方才沉沉睡去。醒來時已然是第二天的正午。她支撐着身邊的沙發艱難地站起身,想着方丈應該很快就到了,她還是存一些力氣應對,因而顫巍巍的就進了廚房,随意拿了些東西吃。
可惜,不知是江溪辦事不利,還是被什麽事耽擱了,明明很近的距離,卻是一直耽擱到傍晚,江溪才将方丈請進門。
許筱忙不失地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方丈跪了下去。
一旁的江溪看的目瞪口呆,一時間竟是忘了上前攙扶許筱起身。
方丈一身素衣,手上拿着一串佛珠,同往年許筱見過的模樣一般無二。
他垂下眼,慈悲的看着她,“您有什麽事,直說就好!”來之前,身邊的這位江先生已經捐了不少香火錢,他也知曉些大概的情形,知道如何處理。
江溪聞言,方才反應慢半拍,上前就要扶許筱起身。許筱錯開他的手,仍是低眉垂首,只是與他沉聲道,“不要碰我。”江溪的手停頓在半空,末了,只得僵硬着收回。
江溪俯首在地上,雙手緊貼着冰涼的地面,嗓音哽咽粗啞,“師父,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奶奶便要每年都帶我去廟裏上香,每一年都去。”
“我知道……”許筱強忍住心下難言的酸澀,“我是不該這樣,不該這樣強求,可我還是想要求您,求您把他留給我,求求您!”
“許筱你這是……”江溪不解的看着她,他抵達寺廟的時候便知道了,這寺廟距離許筱的老家不遠,方丈也說了,自很多年前,一位老婦人每年都會帶一個小姑娘過來上來。
老婦人祈求孫女一世平安。小姑娘一年又一年長大,方丈對她們祖孫二人還是有些印象的。
許筱卻是全然不理會他,只是叩頭在地上,一動不動。
卻是方丈看着這般情形,摩挲着手裏的佛珠,心下悲憫。
許筱許久聽不到回應,只得繼續哀求着,“師父,我不求您救活他,他現在已然成了……我只是想要留下他,能讓我時時見到就好,能夠入夢也好。”她說着,突然極是沉痛道,“我昨晚,竟是沒有夢到他,他已經走遠了嗎?”
方丈終于上前一步,虛扶了她的手臂,許筱勉強站起身,極力撐着,才沒有癱軟下去跌在地上。
“生死有命,姑娘還是看開些。”
“我不!”許筱突然不可自已的大叫,滿眼不可置信的盯着方丈,“我為什麽要看開?為什麽?對啊!難道我是天煞孤星嗎?”她又哭又笑的叫着,“我從小就沒有爸爸媽媽,後來爺爺奶奶也都離開了我,現在呢?輪到沈水了嗎?”
江溪看着她那般模樣,連他一個旁觀者都心痛如斯。她這是要癫狂了嗎?
方丈看着她那般模樣,只得無奈的嘆息着,“因果輪回,命數而已,你不必太過執念。”
“我不!”許筱眼眸腥紅,仍舊凄厲的叫着。愣了愣,忽而又是緊緊抓住方丈的袖擺,低低的哀求,“我求求您,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留下他,好不好?”
江溪走上前,攬住她的肩膀,“許筱,你別這樣……”
許筱沒空理會他,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方丈。
方丈看着她,仿佛是終于松了口,“你點一支白燭,擺好祭品,跪上三天三夜,念着心中所求,待你入睡時,自然入夢。”
許筱激動地看着方丈,不停地道謝。只是江溪着人送走了方丈,又準備好祭品,看着許筱筆直的跪在桌前,竟不知心頭這一口氣,是松了,還是又緊了。
江溪坐在一側的沙發上,看着許筱那般虔誠的模樣。方才的一幕幕仿佛電影般在他眼前閃現。
他雖是和許筱相處不多,但也曉得她是個冷靜睿智的女孩子。又有心理學高材生作為加成,理應講很多事看得更為清晰,怎樣都不該是眼下這半情形?若是沈家那位老爺子知道了,由此舉動,倒也正常些,許筱一個受過高端教育的女人竟然如此?
江溪眼巴巴的瞧着許筱那般跪着,只等着她何時撐不住了他也好趕緊安排她睡下。三天三夜,這時間未免長了些。
江溪猶記得,小時候他淘氣,家裏管得嚴,每每都是罰跪,膝蓋抵着地面那種滋味可是難熬的緊。
江溪撐到半夜的時候,終于有些撐不住,想要打瞌睡。
他走到許筱面前,蹲下身看她虛弱的模樣,小心翼翼的問她,“你還好嗎?”
許筱自覺整個人仿佛虛浮在空中,沒有着落。聽了江溪的話,知曉他的擔心,才勉強扯起嘴角同他道,“我沒事,奶奶過世的時候也是要這樣守三天,這是我們老家的習俗,只是不用跪着。”
江溪心下不忍,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終了,卻又什麽都沒說。
他起身走至門外,煙霧缭繞在指尖,而後一根一根撚滅在地上。
他神色抑郁,不知在門外停留了多久。只是大門敞着,他一擡眼還是能夠看見那個堅持跪着的女人。
他自覺此般行為愚蠢至極,可偏又說不得什麽。甚至,她那般模樣堪憐的模樣,他還起了同情心。說到底,他已然有些羨慕沈水了,能得到一個女人如此至情至性的對待。
江溪撚滅最後一根煙,終于還是打通了電話。
另一端沒有聲音傳來,江溪不知是笑是怒,只輕飄飄道,“你現在……可是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