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
（十二）
我原本以為，今天晚點的飯局是幾個人圍坐在一起簡單的吃幾道家常菜然後聊聊天，畢竟大家都是初次見面，理應保持着應有的端莊，但實際情況是，一圈陌生人圍坐在桌旁，啤酒和紙牌都已經備好，這是一場派對和結合起來的聚會。
我跟徐晗算是比較晚到的，我們一進門，就看見客廳裏坐了一排陌生人，我當即挺直了腰板，進入戰備狀态。
看到我們進來，一個很高挑的女生過來迎接我們，她畫着很精致的妝容，遠看素顏，近看才懂玄機，我在心底發出一聲贊嘆，她很自然地握住徐晗的手，帶着笑意看向我，“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出去逛街認識的朋友是吧？”
“對，我叫康喬。”
“康橋？好名字啊。”
“不是木字旁的橋，我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我爸姓康我媽姓喬，跟劍橋沒關系。”
她用手微微遮住嘴巴，發出幾聲很爽朗的笑，“我叫李書銘，叫我書銘就行，我跟徐晗室友，她應該也和你提過我。”
“對，徐晗跟我說你特別開朗健談，我也很高興今天能認識你。”
“別只認識我啊，咱們這還有很多人呢，雖然大家今天都是第一次見，但是我保證，咱們一起吃一頓飯就熟悉了，”我記得徐晗說過，她的室友也是這一屆的新生，但我看着李書銘，只覺得她有一副自然的主人姿态，她掃視了人群一眼，“今天咱們的人好像有點多，要不我們直接坐在一起，然後大家按順序介紹一下自己吧，這樣都能認識。”
一群人圍着桌子坐一圈一個一個介紹自己，就像玩劇本殺的時候npc按順序交待線索，每次面對這樣的情況，我都覺得自己表情庫存量告急，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只能在心裏默念，希望時間快點過去。
我還是習慣在大街上随意地和別人聊天，而不是在這裏幹坐着，在一個特定的自我介紹時間裏自我介紹。
我和徐晗兩個人抱團坐在角落，有的人明顯是社牛，自我介紹從童年開始将起，聽了一圈，我也沒記住幾個人的名字，只知道這裏不只有UZH的新生，還有ETH的新生，和已經讀博的“老人”，最大的收獲是加了一圈微信好友。
“今天這個飯局還是跨校的？”我暗暗用手指戳了戳徐晗。
“我也不清楚，之前書銘跟我說的時候，我完全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
說話的時候，徐晗的眼神躲閃，但似乎大部分時候都回歸了一個特定的方位，我剛想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她又一下子低頭，開始刷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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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蓋彌彰，果然有事。
我有預感，今天晚上的飯局不是飯局，而是一片瓜田。
“那個大家要吃飯的話可能還得等等啊，還有兩個朋友沒來，我這裏也還有兩個菜沒出鍋，可能還得要個二十分鐘。”突然，廚房裏出來一個拎着大勺的男人，他系着圍裙，帶着一身的煙火氣。
“天吶，我竟然把這位重量級人物給忘了，”李書銘幾乎是立刻從位置上蹿出去，“這位是彭立，今天的東道主，大家今天能有飯吃，都得感謝他。”
“看不出來啊，彭同學竟然還是個大廚？我們這還真是卧虎藏龍！”
“今天一定好好嘗嘗彭大廚的手藝！”
……
他們都在嘻嘻哈哈地談笑，我和徐晗隐于人群背後，小聲讨論。
“今天的飯局是我們AA嗎？我感覺他今天做這頓飯不簡單啊，成本應該不低。”這是我的第一反應，畢竟是完全陌生的人，我想的不是什麽友情，而是會不會欠人情。
“我聽到的版本是，彭立這個人本身就喜歡做飯，其次，這頓飯的主角應該是博士生，還有那個到現在還沒來的學長，我聽說也是很厲害的人物，彭立可能是有什麽事情想讓別人幫忙吧，反正他肯定是有目的的，我們就是飯搭子。”
“原來是這樣嗎？我們是沾了別人的光才能吃到這段飯啊。”看來我的探瓜雷達沒出問題，今晚的飯局果真是瓜田。
在等待吃飯的過程，他們聊得越來越歡，各種吹噓各種追憶，而我和徐晗因為初來乍到什麽也不知道，一直在狀況外。
不過我們很快就适應了這種情況，我和徐晗表面找了些輕松的話題聊，讓我們在鬧哄哄的人群中不至于格格不入，實際則在認真探聽着周圍人的話，搜索一些可能的八卦，在線上吃瓜才是我們的正事。
直到敲門聲打斷了我們的聊天，而這也預示着飯局的正式開始。
“不好意思，來遲了，手上的項目馬上到ddl了，實在是沒辦法提前到。”來人戴着精英标配的無框眼鏡，身上散發着一股很成熟的商業氣質，一點不像學生。
而他身旁的那個人是——林晨？
我一下子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懷疑自己身在何方，但轉念一想，這個地方學生不多，圈子很小，人機關系網重合也很正常。
原來外人口中的很優秀的學長，就是那個當代卷王啊！
這次是彭立親自來介紹，他不知什麽時候把圍裙換下，整個人煥發出精神抖擻的光芒，“這位就是令思維，大家應該也都聽說過，總之，想要內推找他準沒錯，令哥，你旁邊這位是誰，給大家介紹一下？”
“這是就是林晨，我本科學弟，現在來了ETH繼續當我的學弟，之前都跟你們提過好幾次了，今天他正好幫我的忙趕項目，我就叫上他一起來了，正好大家都認識認識。”
之後又是一番十分客套的介紹，我內心直呼“Oh my god”。
又要介紹，怎麽介紹？我向林晨自我介紹嗎？
還是說，我應該在衆人驚嘆的注視中說一句，“好巧哦，你怎麽把我男朋友也帶來了！”
在看到我的時候，他的眼神浮出明顯的震驚，但緊接着，李書銘就端着一盤紅燒肉從我身後走了出來。
令思維只當他是餓慘了，“看來這幾天小晨幫我趕進度過得實在是太苦了，看到紅燒肉眼睛都直了，我們趕緊開吃吧。”
大概因為大家都不怎麽熟，說話的時候都有些端着，更注重一些所謂的禮儀，我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主角和配角，我和徐晗這種主動窩在角落裏的自然是被忽略的對象，而林晨，他和他那個學長一起，被擺在聚光燈下。
我上一次看到林晨被圍在中間，接受他人的稱贊，還是在高中的時候。
只是我已記不清當時具體的場景，我隐約覺得，當時的他，大抵是沒有現在這麽自信，沒辦法這麽自如地應對這種場面，他的眼神沒有現在這麽平靜
而且，他有沒有現在……這麽好看。
可能是因為沒有高中那般巨大課業壓力的限制和家長的管教，林晨可以全面貫徹自己那套精致的生活方式，整個人白了不止兩個度，會很認真地搭配自己要穿的衣服，離開了高中之後，他比之前的任何時刻都更加接近“鄰居家的高中學長”這個形象。
為什麽我之前沒有這麽覺得，難道是因為，我離他太近了嗎？
“嘿，怎麽還看入迷了？”李書銘起身夾菜，順勢遮了我的視線，“你是不是喜歡這種有書生氣質的男生？”
我淡定回答，“我喜歡二次元紙片男人。”
“這又不沖突，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那你呢？”
“感覺這男生白白淨淨的确實讨人喜歡，而且他還有能力，就更讨人喜歡了，看到他這張臉，我就想到一些很俗的情節。”
“什麽情節？”
“如果高中就能認識這樣的男生，我肯定要去問他題目，然後再在作業本裏夾一張紙，然後裏面寫上‘年少的歡喜是你’。”
我信你個鬼。
我高中就認識他，當時可沒人敢這麽做，而且林晨高中的時候
而且你知不知道，你說這話的對象是他女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晨幫他打白工，令思維看起來很喜歡林晨，“我記得好像小晨當年高考差幾分就是狀元吧？對吧？”
林晨臉上的表情淡得沒有波瀾，“好幾年前的事了，我也不太記得了。”
“晨哥這是考高分考到手軟，都沒印象了。”
“學弟這麽有能力，前途無量啊，欸，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
“茍富貴，勿相忘。”
“對對對，茍富貴，勿相忘。”
……
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在林晨所處的那個圈子裏，他是怎樣的，今天算是看到了。
國內就是吹噓未來的院士今日的青千，國外就是終身教授，這股味兒真是哪裏都不變，而在今天的餐桌上還摻雜了更多關于工作實習和教職的讨論。
我就像在看一場戲，你方唱罷我登場，牛鬼蛇神齊上陣。
只是這場戲沒有持續很久，我埋頭猛吃幹完了兩碗飯，飯局就差不多要結束了。
“那個——大家應該不用急着趕回去吧！我UNO早就準備好了，就等着今天晚上呢！”在我還沒有意識到要發生什麽的時候，彭立不知從哪抽出了兩幅牌。
“我就知道你們今天晚上肯定是打算玩到很晚的，但我手頭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先回去了。”令思維很利落地起身，告別得一點不拖泥帶水，“林晨你就在留這玩吧，反正項目也差不多趕完了，剩下的那些我自己來就行，肯定是不能因為我影響你交新的朋友。”
卷王大哥三言兩語把我們這些新生安排得明明白白。
很快空氣裏又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光打牌沒什麽意思啊，輸了怎麽辦？”
“真心話大冒險！”彭立每次都喊得最快，給我一種他“蟄伏”多時，就是為了今晚的錯覺。
“可以！”
衆人紛紛同意，沒人聽到我小聲的抗議。
不行就大冒險，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我全神貫注地投入牌局，大家都是在玩，只有我是在上戰場。
但是最終的結果總是和我設想的情況有很大出入。
我全神貫注運氣爆棚，成了第一個出完牌的人，直接把林晨送上了懲罰席，他上一把剛剛吃了個“加四”，是現在整個場上剩牌最多的人。
為什麽會這樣！
“林晨！沒想到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你啊。”
“來來來，真心話還是大冒險，趕緊選一個，我的問題和冒險都已經準備好了。”
我只覺得我的心揪了起來。
“我選真心話。”
“真心話？！”
因為大家都在起哄，我這句真心的驚嘆被淹沒在衆人的聲音裏無人注意。
林晨為什麽要選真心話？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現在的人玩真心話還能問什麽問題？不就是初吻初戀前任這幾個話題裏排列組合嗎？那我不是剛來老底就要被掀翻了？
衆人臉上不是幸災樂禍的笑，就是馬上要吃瓜的驚喜和激動，只有我充滿了慌張和不知所措。
“那你就跟我說說——”彭立的聲音戛然而止，吊足了大家的興趣，“你上一段戀情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