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
（十四）
“我給你看那幾年青春再簡陋潦草，卻始終讓我沉迷，我身邊只他一個，卻敢去沒天光的，瘋狂夢境。”
沒有伴奏，沒有開場，我搜索出完整的歌詞，對着手機屏幕一句接一句地唱。
當然，這不僅是因為我沒記下歌詞，更是因為我不想在這個時候擡頭，迎接周圍觀衆投來的眼神。
這樣的破冰聚會并不少見，我之前在本科的時候也參加過，但那個時候氛圍明顯不像現在這樣，每一張畢業證都好像是一場洗禮，鋼印蓋上的那刻，整個人也脫胎換骨成全新的自己，高中畢業之後想的是大學應該怎樣好好度過，大學畢業之後想的多半都是之後如何才能。
陌生的人們看着對方的眼神中總是帶着幾分觀察和審視，他們在觀察着別人的外貌，衣着，談吐，還計劃着用真心話大冒險的手段，觀察別人的過去，看是不是能挖掘些對自己有用的東西，衆人的眼神交彙又分開又交彙。
我知道有人也會挖掘我這首歌裏的信息。
但我也知道，他們肯定怎麽猜也猜不出來。
“那些被窺探到的所謂溫柔證據，其實不過萬分之一，在無人的角落裏，有更多浪漫秘密。”
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吧？
關于林晨，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一刻喜歡上我的，我不知道這麽些年他的心路歷程。
而我所做的一直都很簡單，接受他的愛就好了。
如果我看到的也只是萬分之一呢？
我忽然有這樣的想法。
“我們曾在高朋滿座裏，将隐諱愛意說到最盡興，可我只看向他眼底，而千萬人歡呼什麽，我不關心。”
今天這個場合，算不算是高朋滿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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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歌詞我已經記下，于是我擡起頭，看向他眼底，視線有那麽一秒的相接，在下一秒又分開。
《真相是真》是我在剛剛那幾盤牌局中邊打牌邊思考出來的結果，這确實是我自己唱得勉強能聽的一首歌，但也是因為，我想把這份加密過的愛意大大方方擺在衆人眼前，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卻只有我們兩個人才知道。
“但少年一瞬動心就永遠動心，別去管流言蜚語，這愛請一直相信。”
随着我唱完最後一句，衆人十分捧場地鼓了掌。
“好！唱得好啊！非常有感情！”彭立看起來十分真情實感地叫好。
“謝謝，我覺得我唱得也就勉強能聽吧。”
“瞧你這話說的，你唱得很好！我都想說你下次大冒險可別選唱歌了，我感覺這對你來說根本不是懲罰啊，這是給了你表演的舞臺啊。”
“我可沒這麽覺得。”
再說了，難道真心話就不是給某些人編故事的舞臺了？
名為真心話，實際上誰知道呢？
“話說，我品出了暗戀的味道啊，這背後——”他眼睛眨巴得仿佛星星，“是不是也有一個很動人的故事啊？”
“為什麽一定要有故事？就不能單純是喜歡這首歌嗎？”我用裝傻當盾牌。
“也行吧。”他顯然不信，但看起來也不想在我身上花太多時間，打算趕緊進攻下一個目标，“來來來，咱們抓緊時間開始下一盤！”
花花綠綠的牌又再次被打亂，人群中時不時響起一聲“UNO”，我也聽了一個有一個故事，什麽“三年前你看不上我，于是我努力三年來到瑞士只為了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什麽“曾經談了一段痛徹心扉的戀愛，基本上都已經認定對方是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卻發現他是個gay”，什麽“無意間在朋友圈的評論區裏發現自己實習的上司是自己同學的前女友，而自己那個同學也是女生”……
總之，到後來我完全忘記手中還抓着牌，只當這是故事會。
如果這都是真的，哪怕是有些添油加醋，做了些藝術處理，哪怕只有三成是真的，我還是要感嘆一句，大家的生活也太精彩了！果真是藝術來源于生活，而生活經常高于藝術。
只是今天晚上沒能聽到徐晗的故事，有點遺憾，我後來還嘗試着問了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感覺一直有心事，沒想到她直接反問我，為什麽要唱這首歌。
我們兩個人半斤八兩。
游戲結束的時候已經将近十一點，街上只有夜店和酒吧還開着。
不過大家明顯都對蘇黎世的治安非常放心，道了別之後，衆人十分随意地分頭回家了，在他們眼中，我十分巧合地和林晨走同一條路回家。
雖然走回去只要二十分鐘，但考慮到畢竟是初來乍到，我和林晨還是繞路坐了公交回去。
就這麽短短的十幾分鐘，林晨的手機屏幕幾乎就沒消停過，一個接一個的消息彈出來，他時不時看幾眼，但也只是看看屏幕，然後又放下手機。
“這麽晚還有人找你嗎？”我這絕對不是酸，只是好奇問問。
“都是今天晚上新認識的那些人。”
“今天晚上才認識能有什麽好聊的？還是說想拓寬自己的人脈啊？我感覺今天晚上你被你學長隆重介紹之後，就成了一盤菜，大家都想來嘗一嘗是什麽味道，看是不是真的那麽有營養，真的那麽好吃。”
林晨沒說話，表示默認。
“還是說他們對你那個卷王學長更感興趣？”我湊過去小聲傳達新鮮的八卦，“我聽說，今天晚上彭立組這個局，主要就是想和你那個學長拉關系。”
“應該都有吧，多認識些人也沒壞處，只是維持這些關系需要很大的精力，不過看起來，彭立很擅長處理這些事。”
“與其和卷王成對手，不如和卷王做隊友，我能理解，像你們這樣的總是非常搶手，不像我，根本就沒人會來找我聊天的……欸，這是誰？”
“誰啊？”林晨的氣息噴在我耳後，微妙的癢感讓我的動作有那麽一瞬間地僵硬。
“秦巍峰？這好像是……是那個博士生學長。”
林晨為什麽還靠這麽近？這可是在公交車上！
肩膀和脖子好熱，這公交車窗戶能不能開啊？
“我聽說他好像是學化學的，專業和你根本沒關系。”
“我覺得也是，他這說我唱歌好聽，明顯是沒話找話。”
雖然知道這是在沒話找話，但我還是打算回個“謝謝”表示禮貌，但林晨攔下了我的動作，“如果你不想搭理他，就拖一段時間再回，也不要多嘴。”
“這不就是你剛剛幹的？”
“是的。”
“我感覺你幹得還挺熟練的？”
“确實遇見過很多這樣的事。”
“我好像從來沒聽你說過。”
林晨在外人面前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我一直都不知道。
他的語氣淡淡的，“我們之前待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也沒有什麽很合适的機會可以說。”
“好像……确實是這樣。”
每次一想起我們已經認識了七年，就覺得這是很長的時間，但實際上，我們待在一起的時間又能有多少呢？
最近的公交站在距離我們家一條街道的地方，我們下了車，還要穿過一條四下無人的小巷。
“這條路……安全嗎？我們好像也是第一次在這麽晚的時候走吧。”
沒得到回複，林晨盯着我們腳下的影子看到發呆。
“林晨？”
“你覺得我今天演技怎麽樣？”他突然問我。
“你指的是真心話大冒險上的演技嗎？太好了，要不是我就是你女朋友，我還真一點沒看出來你有女朋友。”這是真心話。
“其實我也沒有演，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們并沒有問我，現在的戀愛故事，而問了上一段戀情。”
“嗯？”我怎麽聽出來幾分不高興？
“其實我不喜歡這樣，我們一直不公開的話，可能會産生誤會的，而且我們已經到了全新的地方不是嗎？當時我的心裏有幾分沖動，我想告訴他們，我林晨，談戀愛了，女朋友就是康喬，我甚至還想秀一波恩愛，讓他們所有人都看看，但是我還沒有跟你商量過，所以我最後也沒有這樣做。”
“我也覺得這樣不太行，但是我萬萬沒想到今天晚上你也會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難道還能在那種情況下，在衆目睽睽之下說，好巧啊，你怎麽把我男朋友帶來了？我只是簡單想一想都覺得……我要是那麽做的話肯定是腦子有病吧！”
“會有這麽誇張嗎？”
“我是沒想到我們倆的交際圈這麽快就有交集了，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反正今天晚上，絕對是錯誤的場合錯誤的時間。”
但仔細想想，這個場合真的有這麽錯誤嗎？
後來我才意識到，對于那個時候的我來說，最理想的那種狀态，大概是雙方都有自己的圈子，互不幹擾，兩人生活中的唯一交集就是對方。
這樣的生活才是我的舒适圈，遇到其他任何情況，我都像縮頭烏龜一樣。
十一點半的時候，我們終于到了家，而就在這時，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打開客廳頂燈的時候，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我和林晨的手機屏幕幾乎是同時亮了起來。
彭立：“安全到家了嗎？”
新學期還沒開始，這就已經有一堆共同好友了。
如果他們知道我們倆的戀情，會不會兩頭都去打聽？
我好沒想到怎麽面對這樣的情況，只覺得頭痛，想趕緊洗澡睡覺，林晨卻拉住了我的手。
我們站在原地，整個家裏只有玄關處那盞小小的橙黃的燈亮着。
“我之前看電視劇裏面。”
“電視劇咋了？”
“而且現在這裏也沒有別人。”
“你怎麽了？”
他也沒說話，只是微微向前傾身，又微微低下頭。
“你這……到底什麽意思？”
他還是沒說話，但是微微偏過頭，嘴角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這是我理解的意思嗎？
他在索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