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
(十六)
客觀來說,我是一個不怎麽喜歡學習的人,起碼不喜歡課本上的學習。
高中的時候認真學習主要目的為了不考倒數,為了跟上大部隊的步伐,為了考上一個好的大學,退一萬步講,那個時候的我除了學習別無選擇。
大學的時候認真學習,是為了應付考試,為了掙獎學金給自己當零花錢,為了讓成績單上數字好看一下,排名高一些,彌補自己高中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名列前茅的遺憾。
之前的我也根本沒有讀研的想法的,最後會出國,不過是因為大家都選擇讀研,而我想躲開國內考研升學的獨木橋。
總之,本科時候的我從來不會主動去學,我不會出于興趣去研究課本上的某個概念,不會主動找老師做課題,我所有的課餘時間都用來不務正業,拍照片,打游戲,吃吃喝喝。
再加上,之前我接受的教育更多的是應試導向的,所以我是背八股文的能手,至于運用學到的知識解決問題?那不并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這直接導致我一開學就進入爆炸模式,之前選課的時候,我直接根據課程的名稱,再加上學長學姐的一些建議,選了門統計分析,第一個project就是非常具體的問題,完全不是我擅長的領域,我在廢了半天勁讀完十頁的說明之後,發現總共有三個大問,每個大問又有至少三個小問,最後兩頁是附加題,我已經打算放棄了。
爸媽問我第一天上課感覺咋樣,我直言,想退學。
咦?怎麽這句話似曾相識。
“其實作業難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沒辦法很順暢地和別人溝通,上課聽得很費力,老師講得還非常快,然後我們還有小組作業,就是那種要幾個一起讨論然後寫報告的那種,老師随機分了組,今天下課的時候那幾個組員就開始聚在一起讨論了,我都想直接跟他們說,其實我是個啞巴,只能用文字溝通,你們讨論的時候可以不用在意我的意見,我聽你們說就足夠了。”
爸媽給我打電話,我拿着手機倒了大半桶苦水。
“沒事的,剛來肯定很難過,要适應一下的,過一段時間就好了。”爸媽這麽跟我說。
這話又有些熟悉,好像七年前也是這麽跟我說的。
但我早就知道,時間從來不是改變的要素,經歷時間的人才是。
如果不能頂着壓力用正确的方式努力,什麽也改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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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預想到學習生活會很難,但我沒想到學習生活會有這麽難。
一回到家只想躺在小床上什麽也不幹。
讓我癱五分鐘,過完這五分鐘我就去學習。
我面朝下把自己鋪在床上,讓意識盡可能地下沉到被子裏。
我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消極了,畢竟,我現在可是在蘇黎世啊,我在我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的城市,在還沒來到這裏的時候,我夢到過蘇黎世,當時我一定是笑着的。
唉,如果我來這裏不是學習,只是旅游就好了
手機上來自WhatsApp的信息提示音一直在響,新建的課程小組群裏,其他三個人一直在發言,讨論各種可以選的題目,他們每發一條新的消息,手機就震動一下,我覺得自己的腦袋也被敲了一下,嗡嗡作響。
最後那個德國人提議周三的課後線下讨論,其他兩個人秒回了“okay”,我只覺得眼前一黑。
這幾天我一直死氣沉沉,等到周三結束了小組讨論坐公交回家,我看着教學樓那站的公交站牌離我越來越遠,我一直盯着站牌,直到再也看不見。
好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我遺漏了,我一直朝後看,快到家了才反應過來。
我的魂好像是落在教學樓了。
晚飯的時候,林晨看我頭頂上飄着一朵烏雲,問我怎麽了。
“我覺得日子好難過,作業又多又難,還有小組讨論。”除了上學,最近我什麽事也沒有幹。
“這裏的教學模式和國內還是很不一樣的,我們剛來這裏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肯定是很難過的,其實我也覺得不适應,但是我想,不管怎樣,日子還是要接着過下去,開不開心都是一天,那我不如開心一點。”這話聽起來十分真誠,一點不像為了安慰我故意說的。
“可是,我感覺你上課學習什麽的,都很輕松,很得心應手的樣子。”
“你說學業嗎?”
“是啊,現在我主要考慮能不能及格,至于生活方面,能活下去就行。”
“如果是學業的,說實話我沒什麽不适應的。”
“嗯……”
我覺得林晨還有些話沒說出口,大概是諸如“本科的時候就接觸過這種難度的課程”這樣的話,為了照顧我的心情,所以選擇不說。
之前是有難同當,但現在不是每個人都跟我一樣苦。
“覺得難受的事就說出來,說出來會好受很多的。”我的頭快要埋進飯碗裏,他的手落在我頭頂,輕輕揉了揉。
“今天下午是第一次,面對面的小組讨論,說是要定一下研究對象,他們都很有想法,每個人都滔滔不絕,但是我基本上都聽不懂,專業詞彙聽不懂,單詞組成句子之後,我更聽不懂了,組裏那個印度人英語是咖喱味的,我都覺得他說的根本不是英語,而是另外一種語言,這還沒完,他們說完了之後,還要問我的意見,我就只能說‘I agree with you.’然後他們又問,到底同意誰的,我那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們說了三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林晨嘆了口氣,又摸了摸我的頭,“那之後呢?”
“後來我說,你們要不再讨論一下,說服一下對方,三個想法太多,我一個人同意也沒用。”我想起當時的場景,只覺得心跳快要驟停,那個時候我雖然有話想說,但一下子緊張地不知道怎麽用英語說,于是我只能打開翻譯,先輸中文再翻成英文,把手機屏幕給他們看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在抖。
“然後他們打開電腦,把自己的想法都列出來,一個一個比較,最後才終于定了一個,我就在那看着,什麽也沒做。”
“沒事的,畢竟你剛來,又不像他們那樣把英語當母語,我想他們也能理解,在這種合作中也不需要多出色,你只要把自己分內的事情完成好,就不會出問題的。”
“我其實最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我感覺他們都非常優秀,非常厲害,誰說外國人不會讀書不愛學習的,我看他們一個比一個積極,我才是最菜的那個!我和這樣的人當同學,我不會又要倒數了吧!”從最後一列開始查閱的成績單是我永遠的噩夢,每想一下都要心悸。
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怎樣的表情,大概非常難看。
林晨收回了落在我頭頂的手,他直接走了過來,很用力地抱住我,“這邊不會排名的。”
“所以你也覺得我會倒數!”
“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他的動作一滞,而後還在我身側的手又緊了幾分,“我們來這裏是為了學知識的,這裏也沒有分數線,也沒有排名,大家在意的都是能留在自己腦袋裏的東西。”
“嗯。”我像窩在早晨十點鐘的被窩裏那般,窩在林晨懷裏。
“不用擔心,有不會的就問我,我可以幫你。”
“不行!我肯定還得自己掙紮一下,把參考答案就放在手邊是學不到知識的。”
“我不是參考答案,我是教輔資料,不僅有答案,還有解題過程,而且包教包會。”
“我可沒錢買參考資料。”
“林晨牌教輔,對康喬同學永遠免費。”
我躲在他懷裏,睜開眼只看到一片黑,這片黑暗就像睡覺的時候把頭蒙在被子裏,被窩裏的黑暗是最讓人擁有安全感的黑暗。
我就是在這樣的黑暗裏思考,永遠到底有多遠。
我獨自一人思考project,撐到周四的時候,還是去請教了林晨,畢竟如果再像這樣沒有進展,我就真的就做不完了,而如果有三次作業沒完成的話,就會直接失去考試資格。
在使用了林晨牌教輔之後,我的整個debug之旅非常順利地進行到了最後,而下一次project在一周之後,我有了能稍微喘口氣的一個星期。
在輕松的時候,人的心态也不自覺好了起來,我想,畢竟是第一次做,不會也正常,我只要努力學,之後應該能越來越順利的,就像高中那樣,說不定哪天就飛升了。
而事實上,我覺得自己的現狀也确實有點像回到了高中,我依舊憑借着爆棚的運氣靠近了重點班,只是這次,我受到了老師的特別重視,高一的課都沒上完就讓我做高考卷啊!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在剛開學的這段日子裏,唯一讓我趕到欣慰開心的就是在ins上發的照片持續不斷地收到了路人的點贊,還有幾句我看不懂的贊美,也算是對我攝影能力的證明。
也是因為攝影,我遇到了讀研生活的第一個轉折。
那天,我上完課,突然收到了一個學長發來的消息,“小康,你下周末有時間嗎?能不能幫我們實驗室拍些照片?”
這個就是在UNO刺激之夜上認識的化學博士秦巍峰,我跟他平時并沒有什麽往來,我買過一次他出的二手顯示器,在朋友圈點過幾個贊,僅此而已。
“你為什麽叫我幫你們拍照片?”言下之意是,你怎麽知道我會拍照片?
“這個是你吧?”他發來一張截圖,內容是我ins賬號。
雖然我的ins是公開的,每次發照片都帶地點和标簽,有點沒有遮掩的意思,但是被周圍的人發現,還是有些尴尬。
大概是這個名字取錯了,Kkangqiao,确實太明顯了。
“你們實驗室需要拍照片?”
“對,下周末是實驗室的集體活動,我們想拍些照片打印出來留作紀念。”
“哦……”
理由很充分,但我還是很疑惑,這種活動不應該請一個專業的攝影師嗎?
難道是因為要省錢?
因為在瑞士這裏請攝影師拍照應該價格不菲,所以他打算把同胞當作免費勞動力?
最後我還是同意了,因為想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适的拒絕理由。
就算不能收費,我也得好好給自己打個gg,方便以後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