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
（十九）
繁重的課業會讓人自動忽略生活中很多瑣碎的事情，日子因此又重新回到平靜又充實的階段，基本上每天都是兩點一線，家和學校，有的時候我會去圖書館，但從來沒去過食堂。
我聽到的消息是食堂又貴又不好吃，而因為之前的兩次糟糕的就餐體驗，我至今也沒走進過任何一家當地餐館，食堂在我看來是當地餐飲的代表，當然更不能去了。
也因此，在日常的生活中我基本上見不到其他的中國學生，除了在開學前認識的那幾個人以及一個專業的同學，我到現在再沒有認識新的朋友，雖然和小組作業的那幾個外國組員也能算是熟悉，但是在讨論之外，我們沒有說過一句話。
一切都是那麽的自閉，至少我本人非常自閉。
等到瓜熟蒂落，瓜農把一筐筐西瓜送進水果市場，等到幾乎每個人都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吃了瓜，我這個風暴中心的主角還一無所知。
直到那個工作日的晚上，徐晗十分反常地找我約飯，我才終于回過神來，按照秦巍峰那個尿性，他不把我和林晨的事情添油加醋捅出去，也是不太可能的。
“康康，咱倆哪天一起吃個飯呗！明天你有時間嗎？”徐晗來找我吃飯，欲蓋彌彰。
“怎麽突然要吃飯啊？”
“我就是覺得我們好像好久都沒有在一起聚了，也沒好好說過話聊過天了。”
“有嗎？”我和徐晗兩個人表面上沉默寡言，但時不時還是會在線上分享各種好玩的消息聊聊每天發生的事情，光表情包我就收了她十八個，“再說了，明天還要上課啊，要不周末的時候再吃吧。”
“你明天課多嗎？有due嗎？沒有的話就可以出來吃啊。”
口氣這麽急切？必有妖啊。
“你遇到什麽事了？和我有關的？非得要我明天就出來吃飯？”
“确實是遇到了一些事情想跟你說，而且覺得當面說更好，所以想找你聊聊。”
真的有事？
Advertisement
我還能有什麽事？
哦對，還有秦巍峰那一茬，目前看來，他沒在朋友圈光明正大說我壞話，但是估計有在背地裏戳過我脊梁骨。
我直接回了句語音，“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沒錯，我是談戀愛了，男朋友是林晨，之前沒跟你們說是因為沒想好怎麽說，不過既然現在情況都這樣了，那我就擇日不如撞日吧，沒錯，是真的，你聽到的都是真的。”
發出去之後，聊天框頂端立馬顯示“對方正在輸入……”，而且持續了很久，這個時候我突然很有耐心，就想看看她到底會說些什麽，結果輸入到一半，又變成了“對方正在講話”。
“我的天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但是！但是！”她連說兩個“但是”，又沒聲了。
“有些話真的一句兩句說不清楚，我們還是一起吃頓飯吧！反正也好久沒在一起聚了不是嗎？”徐晗最後還是堅持要當面聊。
我不解，“這還不夠嗎？你還要問什麽？”
“反正也是午飯也是要吃的，我們明天一起去吃漢堡王行不行？我還沒吃過這裏的漢堡王呢，想去試試。”
看來這情況還挺複雜？除了戀愛這個事實，她還聽說了很多有的沒的事情。
但是到現在為止，我和林晨之間根本沒發生或什麽事，所以她聽到的那些事，應該全都是子虛烏有空穴來風的事情，我突然好奇，那究竟會是些什麽事情。
我查了一下課表，明天下午沒課，時間充裕，“我明天上午滿課下午沒課，那上午下了課我們一起去吃漢堡王。”
“就這麽決定了！明天下課之後保持聯系！”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我比往常興奮一些，不知道是因為未知而興奮，還是因為要分享已知而興奮。
我和徐晗在下課後成功碰頭，一起去吃了來瑞士後的第一頓漢堡王。
我點了一份兩百的漢堡套餐，希望它至少不要比國內的難吃，不然這第一次漢堡王也要成為我最後一次。
徐晗明顯也在為這次即将到來的“正式會晤”而激動，她走路的步幅都比平常更快。
不過我首先得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在你問我事情之前，我還有些問題想問你，咱倆互相提問，互相回答，可以吧？”
“你問吧。”徐晗應得十分爽快。
“你那天吃飯的時候不在狀況又是為了什麽？我注意到你一直往某個方向看，神不守舍的。”這個問題可是困擾我快一個月了。
“那天飯桌上的修思遠是我前男友。”沒想到徐晗答得也十分爽快。
“什麽！”這下輪到我不淡定，手中的薯條直接被我捏碎，“原來是這樣？那……那好像也有些說不通，你們都分手了，你幹嘛還魂不守舍的？這其中有什麽隐情嗎？”
“因為我完全不知道他會來到這裏，其實我們倆認識那天，我之所以會一個人出去，也是因為那天李書銘約着一起玩的人裏還有他，我怕和他碰上，幹脆一個人出來了。”
“你為什麽不知道他來這裏讀書的消息啊，他故意瞞着你來的？”
“因為分手之後他就把我删掉了。”
“啊？為什麽。”
“這就跟我們分手的理由有關系了，當時我已經打定主意要出國，他家庭條件不好，沒辦法出國，我覺得我們這樣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直接跟他分手了，可能是當時不懂事吧，我說的話太重了，他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分手之後就把我删了。”
“背後竟然還有這樣一個故事嗎？”我連着喝了好幾大口可樂，打算用碳酸氣泡幫助自己消化這個震驚事實，“那他怎麽又出國了？他家房子拆遷了？”
“他拿到獎學金了。”
“哦？這還真是‘莫欺少年窮’啊。”
沒想到，真沒想到，周圍的大家全都是有故事的人，怪不得要玩真心話大冒險，這些寶藏，總得找個法子挖掘出來。
“那你為什麽之後的飯局又要去呢？你不知道他會來嗎？”
“因為後來我想通了，我幹嘛要一直躲着他，當時是大家和平分手的，也沒有誰對不起誰。”
“哦——等等，我剛剛想到開學前玩的那次真心話大冒險，裏面是不是有一個人說什麽‘奮鬥多年到這裏只為了一個機會’，這話不會就是修思遠說的吧？”
“這你都記得？”徐晗在說故事的時候一直十分淡定，談及這句話，臉頰卻漸漸變紅。
“真的是他？”我不過随口一說，沒想到竟然是事實，“我當時就覺得這什麽小說情節，肯定是假的，也正是因為覺得它假才有些印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看來還是我想象力匮乏了。”
我把這些信息随意輸進腦袋，腦細胞就自動輸出了一個跌宕起伏的故事。
最後我感嘆道：“藝術果真來源于生活。”
“我的天，這話應該我來說好嗎，”徐晗的漢堡快吃完了，她拿起一張紙随意把嘴一抹，把座位往我這個方向挪了挪，“你剛剛問的那些問題，我可全都說了，一點沒保留，所以接下來我問的問題，你也盡量都回答一下，跟我真誠地交流一下？”
“嗯？”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徐晗臉上這個表情，跟電視劇裏通知家屬處理後事的醫生一模一樣，“嗯……你問吧。”
“你跟林晨他是……”明明周圍根本沒人聽得懂中文，徐晗的聲音還是越來越低，她沖着我勾勾手，我們湊到一起，像在敵方的眼線下接頭，“……算了還是給我點時間，我想一下到底應該怎麽組織語言。”她一下子洩了氣。
“不是，你這都哪跟哪啊？你到底聽到什麽很離譜的謠言了？這麽難問出口嗎？”
“就是……”她深呼一口氣，又湊過來，“你是怎麽把林晨搞到手的？這才幾周啊，他還有個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徐晗幾乎整個人都扒在桌子上，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是真的很像馬上要接頭的地下黨，她也好像真的認為我們正在談論的是什麽機密。
“你想多了，我沒搞他。”這一點我還是必須聲明一下的。
徐晗一下子呆住，“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你這是……故意混淆視聽啊！”
“我以為你就是因為滿腦子黃色廢料才這麽猶豫的呢。”
“沒有什麽黃色廢料，但是一些八卦确實傳得很離譜，但是我不相信，但是我也不知道怎麽描述。”
一句話說了三個“但是”，我不禁去想徐晗初次聽到這些八卦的時候有多震驚，可能有三百個“但是”那麽震驚。
“我覺得你們之所以這麽震驚，是因為忽略了一種可能性，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他說的那個前女友就是我呢？”
我說完之後，徐晗竟然從驚訝中恢複了一些，“你跟他是一個高中的？”
“是啊，我們是一個地方的，之前上學的時候，我們還住在一個小區。”
“我的天！竟然是這樣的嗎！”她又回退到震驚狀态，“我就說呢！你看起來怎麽也不像是下手這麽快狠準的人！”
“快？狠？準？”我愣了幾秒，想到這可能是那些人在說，我把林晨搞到手的速度和手段，“怪不得你這副模樣，我昨天一直想不通你到底能聽到多離譜的事情，原來周圍人都覺得我和林晨是來了這以後才在一起的，‘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和劍橋同名的新生僅僅花了兩周，就讓高嶺之花成功下凡忘記自己念了多年的七天前女友’，這聽起來确實刺激啊，我要是聽說這種瓜了我也會胡思亂想的。”
“反正那些瓜差不多就是這些事情，有的誇張一些，有的正常一些罷了。”
“可是這些話能信嗎？你看我像這種人嗎？”
我倆的眼神在話音落下的時候相交，徐晗先是看着我，之後又伸手去拂我的頭發，我腦袋後邊有一撮呆毛，是因為昨天洗了頭，沒等到頭發完全幹透就去睡覺導致翹起的頭發。
“沒用的，我今天早上用梳子沾水都梳不整齊。”
徐晗收回手，撐着下巴，“我就說呢，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拿着相機，談起自己的愛好眼睛都在發光，我當時就覺得，你來這裏讀書肯定是很認真很努力的那種，你是為了自己才來到這裏的，而不是什麽為了男人不擇手段的心機女生。”
我覺得又氣又想笑，“不擇手段都用上了。”
希望傳這個謠言的人以後吃方便面都沒有調料包。
“那你是這麽知道這些事的？”
“我聽書銘說的，說什麽你比她動作還快，怪不得林晨對她不感興趣，原來是喜歡你這樣的……啊！”徐晗猛地把自己的嘴巴捂住。
“沒事，我早就知道了，林晨跟我說了，你直接跳過這段吧，你就跟我說說書銘是怎麽知道的吧。”
“應該是秦巍峰說的，前幾天他們兩個出去吃飯，回來書銘就知道了。”
“對了，我差點就把秦巍峰這個渣男給忘了，他之所以會知道我和林晨談戀愛的事就是因為他有一次約我出來，表面上是想讓我幫忙給他實驗室拍照，實際上是想占我便宜！他就是不要臉的賤人，你千萬不要和這個人有過多的接觸，我感覺他不是來這讀書的，他是來這裏養魚當塘主的。”
“還有這事？你怎麽沒說？”
“不知道怎麽說，我總不可能直接在朋友圈公開罵他，感覺耍嘴皮子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我當時的打算是，如果看到周圍有朋友可能踩坑，我就提醒一下，我看你好像根本不認識秦巍峰不認識，也沒跟你說。”
“之前是不怎麽認識，不過最近因為書銘的緣故，有了些接觸。”
“……”所以書銘到底是不是個塘主呢？
只是我也不清楚徐晗和李書銘兩個人之間具體的情況，算了，還是不問了。
“不過你為什麽之前都不說啊，我指你和林晨很早就認識，已經在一起了這件事。”
“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你就理解為我第一次談戀愛，沒經驗，不知道該怎麽做吧。”
“不過，反正現在你都說清楚了，其實都是誤會和別人瞎傳的謠言，你和林晨找個機會把這件事告訴大家就好了。”
“你知道我心裏是怎麽想的嗎？”
“怎麽想的？”
“我和林晨談戀愛，不應該只和我們兩個人有關系嗎？為什麽一定要周圍的人都知道，我覺得這樣就有種……會被別人影響的感覺。”
“那也沒辦法，畢竟周圍人就是有這麽多人，所以你更要公開，你要宣示主權啊！不能讓別人垂涎你的男人！”
“會因為別人而離開我的人，遲早都會離開，不過是時間問題。”
“你這想有些理想化了，生活總是沒那麽理想的，感情還是得用心經營。”
“用心經營嗎？”我之前也是想好好經營的，但是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沒有其他人知道，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最好經營。
在更多的時候，我選擇用繁重的學業麻痹自己，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在這段感情裏，有的時候我像一個沖鋒的勇士，有的時候卻又像一個把頭埋進沙子裏的鴕鳥。
“小晗，我有一個問題。”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另外一種境況，我突然好奇，外人對一個人的評價會被所謂的感情狀況影響嗎？
“什麽問題？”
“如果那些傳言是真的，我真的就是一個為了男人不擇手段的心機女呢？你會怎麽看我？”
“你不是啊，從我們第一次認識，你表現出來的那些品質，就表明你不是這樣的人。”
“那如果，我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人呢？”
我們兩個都沉默了，徐晗又一次看着我，換上了比之前更認真的神情，“那應該會覺得你很厲害吧，剛剛我認真想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是用了什麽手段，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讓林晨做了你的男朋友，那也是你的能力，你們兩個都是單身，其實你并沒有妨礙任何人。”
說着，徐晗露出一個懊惱的表情，“可是我之前怎麽就下意識覺得那是一件很壞的事，明明像秦巍峰那種，随便傳謠言，随意編排別人的人才讨厭，才真正影響了到了別人。”
她把桌上的漢堡包裝紙揉成一團，“渣男，晦氣，就因為這是我昨天都沒睡好覺，一心想着趕緊找你問清楚，要是有這樣的事情，我就第一時間罵回去，叫他閉上他的臭嘴。”
我在一旁，看着徐晗由平靜到憤憤不平，心裏的愉快卻馬上要從眼睛裏溢出來，我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即将成為我來到這裏交的第一個真正的知心朋友。
我端起剩下的半杯可樂，塑料杯也像高腳杯一樣正式，“為我們的友誼幹杯，希望我們下次坐在這裏，是為自己，為事業，為未來，而不是什麽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