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節目錄

末世第二十年

阮芽再度在賀缺的身前蹲下來,又一次熟稔的探他的鼻息,發現還沒完全消失後,她給他止血、清洗傷口、塗抹藥膏。

“今天的天氣依舊非常的炎熱,等到了晚上,你的身體會受不了晝夜的溫差。”阮芽一邊說,一邊摘下她頭頂的草帽,輕輕的搭在昏迷的賀缺的臉上:“所以,一定要快點醒過來呀。”

“醒過來,跟我走。”

“我會救你。”

阮芽說完了之後,并沒有守在賀缺的身邊,而是背着她的背簍,戴上手套,拎着鋤頭,開始撿垃圾。

清晨很快過去,等到了正午的時候,日頭已經毒辣得不行了,滾燙的太陽照在身上,照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哪一種都是一種折磨。

賀缺被熱醒了,他掙紮着睜開眼,入眼卻并非是刺目的陽光,而是柔和的昏暗。他吃力的擡起手,将臉上那頂草帽拿了下來,毒辣的陽光刺得他立刻就想閉上眼睛。

但他沒有。

殘存的些許意識讓他睜大了眼睛,觀察周圍的情況。

賀缺看見了一片荒蕪的廢土,無數的垃圾,最後,他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道清瘦的身影。那道身影背着一個大大的背簍,她時不時的彎腰,将污染丢進背簍中。她在認真的、虔誠的清理着大地。

賀缺不自覺的看入了神。

阮芽有所察覺,她朝着賀缺走了過來,然後在賀缺的面前蹲下。她看見了他眼角的淚水。

阮芽并不知道這是因為他的眼睛過于酸澀而流出的生理淚水,她還以為他是哭了。她将柔軟的小手搭在他的額頭上,她的手并不涼,但對于正在低燒中的賀缺來說,宛如冰涼的清泉。

阮芽溫柔的聲音,柔和得像是能撫平一切的風:“不要怕,我會救你的。”

賀缺使勁的閉了閉眼,但卻未能将阮芽看得更為清晰。因為天氣炎熱,失血過多,所以賀缺現在神思恍惚。他嘗試着想要說話,但喉嚨就像是被火燒過一般,幹得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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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芽擰開瓶蓋,将甘冽的清水倒在瓶蓋中,然後湊到賀缺的唇邊。賀缺在意識不清下,本能的喝下了在廢土之上極為珍貴的清水。

賀缺喝光了她杯中剩下的所有水。

阮芽看了看天色,輕聲說:“今天就早點回家吧,我想我們需要在路上耗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賀缺沒反應,他半眯着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阮芽看。

阮芽将水杯擰緊放好,然後背上背簍,伸出手,去扶賀缺起來。

賀缺殘存的理智早已模糊不清,他現在的所有行為均由身體的本能在支配。身體的本能昭示着,他想活,哪怕他并不信任眼前的人。

所以,他借着阮芽的動作,從那個本該埋葬他的屍體的坑裏站了起來。

阮芽背着背簍,還要攙着賀缺前行,賀缺大半的重量都落在了她單薄瘦弱的肩膀,她前行得很艱難,但好在賀缺現在很乖,所以走得十分平穩。

驕陽高高懸挂,散發着如火一般的光輝,撒在漸漸遠去的兩人身上,在地上拉了好長的兩道影子。因為兩人靠得很近,所以那兩道影子交纏在一起,遠遠望去,像只有一道影子。

……

阮芽住在一個狹窄的山谷之中,這是鮮有人知的淨土。她與賀缺穿過縱橫交錯的小徑,将嶙峋的怪石甩在身後,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此時已經入夜了,有微風從遠處吹來,送來夜晚的涼爽。阮芽帶着賀缺小心避開焦黑土壤上珍貴的綠色,往前走,穿越一片草地、花叢、田地、藥田之後,她的小屋就在眼前。

小屋一開始是真的只有一間房的小屋,但後來阮芽發現她偶爾能在外面的廢土上撿到受傷的人,她不能讓他們流落在廢土之上,便只能把他們帶回家。

她救的第一個人,痊愈後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她便讓對方幫忙搭建了第二間房。此後,她救過的人,都會住在這間小屋,直到痊愈。

現在,這間小屋屬于賀缺。

阮芽将賀缺放在床鋪的竹席上,去到小屋後方處理了背簍裏的垃圾之後,才開始處理賀缺的傷口。她熟稔的為賀缺清理了傷口,為他上藥包紮,在這過程中,賀缺安靜得過分,就連她的手不慎重了點兒,他也只是迷迷糊糊的哼哼了兩聲。

阮芽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小藥瓶,倒出裏面的一粒藥丸,遞到賀缺的唇邊。她輕聲說:“張嘴哦。”

她将藥丸按在了賀缺的唇上,但賀缺的牙關咬得死緊,阮芽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不會傷害你的,吃下去。”

今天的時光格外的漫長,賀缺的耳畔始終萦繞着阮芽溫柔耐心的聲音,她在他瀕死之時救他于水火,令他尚且不清的意識依賴着她,令他在此刻變得溫順。

賀缺的牙關松了,阮芽将那一粒藥丸喂進了他的嘴裏。她舒展了眉眼,冰涼的小手又探了探他的額頭,帶着安撫的誇贊:“真乖。”

漫長的一夜很快過去,賀缺額頭的帕子換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後溫度冷卻,阮芽困倦不已,趴在床邊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最先醒來的是賀缺,但這個沒良心的,幾乎是在他剛剛睜開眼的時候,就吵醒了才睡去不久的阮芽。

阮芽其實睡得并不沉,因為趴着睡相當難受,但是被賀缺吵醒,她還是很懵。她很快反應過來,看見已經蘇醒,掙紮着想要坐起來的賀缺,她詫異不已。

“你先不要動。”阮芽的語速一向緩慢,帶着春風一般的舒緩溫柔。

賀缺的記憶還停留在昨天阮芽二話不說給了他一鋤頭上,他想他已經對她展現殺意,他們兩個人現在應該是水火不相容才是,但看現在這架勢,她卻是并未放在心上,而且……竟然還救了他!她究竟想做什麽?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賀缺越發确定,阮芽是別有目的。

極少感受、從不接受他人善意的賀缺如是想道。

緊接着,賀缺感受到額頭貼上柔軟的冰涼,阮芽驚訝的聲音傳來:“竟然已經退燒了,我的藥從來不會這樣神奇,你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頑強……”

賀缺這時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他冷聲接下阮芽的話茬,說道:“頑強得不像一個人,是嗎?”

他話中帶刺,說話的時候,一雙倒映着冷光的眸子撞上阮芽清澈的黑眸。

阮芽對上他的目光,微微歪了歪腦袋,賀缺的眼,清楚的倒映在她清澈的、漆黑的眼眸裏,令她如墨一般的眼眸裏顯出深沉的暗紅色。

賀缺擁有一雙暗紅色的眼眸。那猩紅的色彩非常的深,像是一輪漩渦,漩渦深處漾開深沉的暗紅色,彌漫在他的眸中。

阮芽喜歡溫暖、溫柔、不具攻擊性的色彩,正如她的性格一般,所以她絕對不會喜歡這樣血腥的暗紅色,像是無數的鮮血堆砌染紅。她從未想過,這樣的色彩會出現在一個人的眼睛裏。

阮芽并不擅長隐藏心思,她眼睛裏寫滿了的驚訝被賀缺盡數捕捉。他正欲拂開阮芽的手,卻見阮芽的眼裏,慢慢的藏了點驚豔。

“我不是說過嗎?你比廢土之上的野草頑強。”阮芽收回看向賀缺眼睛的目光,認真的說道:“我沒有說你不像人,你當然是人,你為什麽要罵自己?”

賀缺沉默着,用他那雙天生暗紅色的眼睛看着阮芽。

阮芽卻不再說話,她将賀缺往床上按,看他躺好了之後才走了出去,很快,賀缺聞到了苦澀的草藥味道。

阮芽再走進來時,她的左右手各端着一個碗,放了賀缺的面前,一碗黑乎乎的藥汁,一碗煮得軟糯的白粥。

“要先喝哪個?”

賀缺抿着唇,不肯吱聲。

阮芽等了一會兒,才看着他,說:“你是我撿到的最麻煩的病人,用了我好多藥,你應該對我心存感激,但現在你卻對我愛搭不理,你太沒有禮貌了。”

“為什麽要救我。”

“這個問題我昨天回答過你。”

“我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被驅逐出了基地,對于任何人來說我都毫無利用價值。你究竟是誰?你的目的是什麽?”賀缺冷冷的逼視阮芽,阮芽茫然的看着他,他就自問自答的說:“無論你有什麽目的,我都不會如你所願。我這條命,早就應該埋葬在廢土之上。所以,收起你不可告人的心思。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毫無意義。”

“我曾讓你險些命喪我手,如果你不想死的話,現在,立刻,讓我離開,否則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擰斷你的脖子!”

說完了一長串話之後,賀缺開始無力掙紮着想要起身,但在發現阮芽一直盯着他撲騰,他就不動了。

阮芽慢條斯理的為賀缺倒了一杯水,遞到他的唇邊,但他不喝,還打翻了整杯水。傾倒的水打濕了他的衣襟和阮芽的指尖。

阮芽見水被浪費,她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她對着賀缺說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與你素未謀面,我對你能有什麽目的?”

“其次,不是我險些命喪你手,是你險些被我一鋤頭砸死。你現在這麽虛弱,并沒有傷害到我的能力。”

“最後,你真是個糟糕極了的人,我救了你,你卻認為我別有用心,甚至想要傷害我……我不喜歡你這樣的人,但我只是在做我認為對的事,因為你有生命,所以我才救你。同樣的,因為我不喜歡你這樣的人,所以等你痊愈了,我不會留你,甚至還會趕你走。”

賀缺盯着她看了好久,直到阮芽的手摸向她一直放在床邊的鋤頭,他才偏過頭,一聲不吭。

阮芽拎起了鋤頭,對着賀缺說道:“藥和粥已經溫了,不要浪費……以及,現在,你可以接受我的善意,因為在你痊愈後,你就是想留在這裏,我也不會容你。我對你,沒有任何企圖。”

賀缺盯着阮芽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喃喃:“上一個人也是這樣對我說的,我不會信。”

賀缺拒絕了阮芽的藥與粥,在阮芽回來的時候,藥和粥已經涼透了。

阮芽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問:“為什麽不喝?你不想活了嗎?”

賀缺閉着眼,心如死灰,毫無求生的欲望。

阮芽嘆了一口氣,悲憫道:“多少人想活下去卻無能為力,而你卻要主動放棄寶貴的生命,你真是可憐,又懦弱。”

賀缺終于睜開眼睛,看向了阮芽。他的眼神慣常是冰冷的,漠空一切的,但或許是阮芽的話刺痛了他,令他臉上的冰冷終于出現裂痕,顯出生動的憤怒。

“我不相信會有人想要我活着。”賀缺咬牙說道:“除非你有更大的目的,我絕不會順應你的心意。”

“你很像我曾經救過的一只大狗狗。”阮芽端起苦澀的藥碗,溫度早已冷卻,喝起來必然苦澀至極:“它應該是被主人抛棄的,脖子上還有一個生鏽了的項圈。它走了很遠的一段旅程,肉墊都磨破了,很可憐。我撿到它的時候,它拒絕治療,拒絕進食。”

賀缺:“……?”

“你的所作所為所言所想皆令我不喜,但我會拿出對待狗狗的耐心來對待你。”阮芽溫柔的說道:“來,聽話,張嘴,我來喂你喝藥。”

賀缺從牙齒裏蹦出聲音:“滾!”

在賀缺張口的那一剎那,阮芽直接将碗微微傾斜,把一大口的藥灌進了他嘴裏,察覺到賀缺想吐,她還眼明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一剎那,空氣都安靜了。

賀缺看着阮芽,已經瀕臨暴走邊緣,但他該死的無法掙脫她的手。

……艹,這藥怎麽會這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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