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個生命
一個生命
這下輪到段楠星吃驚:“我想喝兩杯還不行?”
張輝扶額笑,這“大佬”真是有個性至極,也太出其不意!連忙回:“行!多喝幾杯。”
段楠星原本想到了孫雨霏,人家也沒有犯什麽錯誤,總要留些餘地。這麽一想,便打算如果對方說要交往之類的,就心平氣和勸說一番,最後最不濟也可以再拍屁股走人。
于是也跟着一笑。
等笑罷,張輝就感覺氣氛沒有了先前那般凝重,喝了口自己面前的果汁道:“你能賞臉我都很高興,其實也沒想好說啥,咱随便坐坐,就算重新認識了,你以後見我別躲着就行。”
段楠星聽罷認真思考了一番,居然點頭。
張輝差點被一口果汁嗆到:“段楠星,你……沒事吧,還是段楠星嗎?”
段楠星将果汁喝了一大半,才說:“我覺得你說的對,以前都是我不好,下次見面保證不躲。”
這不說還好,聽罷張輝更感覺到不可思議,分不清這些話的真實可靠性,還覺得不太可能。結結巴巴道:“大佬!大姐!大大!那個什麽,你真沒事兒?”
段楠星無所謂搖頭,看向店員道:“老板,在來一份橙汁!”
“你只要不說‘喜歡我’或者‘交往’之類的話,其他咱都好說。你說了請,這杯我帶走喝,我下午有事,回見!”
說罷就走了。留下張輝一臉無措的表情,愣在當場緩不過勁兒。
謝天說了今天來,估計很快會到,段楠星回宿舍換了一身衣服,就到校外坐車去了城西汽車站。
等了半個多小時等到了人。
謝天從不遠處下了大巴車。頭發長了,能看出精心打理過,白色T恤,平常從來沒穿過的淺色牛仔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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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從前穿着的正經八百模樣,反倒顯得更成熟和穩重。雖然這樣的裝扮帶着陽光,可在他身上分明就是一點蕭瑟與堅韌。
這大概是一個男人成長必經的過程。段楠星覺得心疼,又很替他高興,畢竟有上進心及事業心是一個男孩子必有良好的品德。
看着他朝自己走過來,直笑出了眼淚花。直到被深深擁抱,都還分不清是喜是悲,眼淚“吧嗒吧嗒”掉落在白色T恤上。
滲透進裏面,被皮膚感覺到。
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難怪說女人是水做的,謝天真是有種無力感,将長久壓抑的思念化作更深的擁抱,感受那一顆顆水珠子積攢起來順着肩背流淌下來般。
“愛哭鬼!”謝天始終是不忍她可能會一直哭下去,很快便逗弄起她來。
“我才沒有!”段楠星數鴨子。
“你鼻涕都留了我一身。”
段楠星這才繃不住笑起來,逃開他的擁抱、一絲溫暖,露出一個比哭難看的笑容。
謝天為她抹去眼淚花。笑着說:“醜死了!”
段楠星居然點頭承認:“就是感覺快不認識你了,時間再久一些……”
謝天似乎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延續,便接着說:“死丫頭,我永遠認得你不就行了?”
段楠星感覺自己的眼淚還沒收住就又要開閘洩洪了般,忍住沒再說話。
走出車站也已經是下午兩點,吃過了一點砂鍋面條之類的小食,謝天突然提出想看看《羅馬假日》。
段楠星先是笑,接着犯了難,最後帶着謝天到了網吧。
兩人,兩臺機子,人卻要挨在一起,從其中一臺電腦搜到了電影,共同盯着屏幕看。
電影看完走出網吧,謝天都沒說話,被段楠星拉着他的手搖了搖,才清醒過來似的,順手揉了揉她腦袋。說:“我不太喜歡這個結局。”
段楠星充分理解這個結論,就附和道:“我當時也這麽覺得,但現在覺得也挺好的,他們會彼此停留在心裏,過完一生,永遠都不會忘記彼此,大概也值了。”
可能是再看過就有新的思考,反正這個故事如果改變了結局,兩個人幸福的永遠生活在了一起,大概也沒有這麽銘心。
總是認為婚後的瑣碎生活就沒有這樣刻骨,也就沒有這樣的經典。
謝天聽她一番言論,感覺到不可思議!略微蹲了片刻,揉了揉她的頭發,便又沒再說話。
或許段楠星并沒有謝天這般,對現實想得較為深刻。謝天其實更深刻的将電影描述的故事聯系在自己的身上,但凡他們自己最終如果也是這般結局……
他都不敢想。心裏的不安升起落下,升起。
聽到段楠星的解讀,整個人內心就似打翻了調料瓶,說不出的堵塞。又不想去将這種情緒帶給段楠星。
也感嘆着她思路的清晰,與清醒,這般驕傲、通透的人,令人欣慰,更多的還有不安。卻也無法言說。
兩個人走着,下一步打算訂酒店或者接着吃晚飯,就平靜膩歪在一起,多一刻算一刻。
段楠星:“叔,時間好快,好像我快畢業了,據說學校接下來會有現場招聘活動……”
謝天明顯也愣了片刻,才說:“是麽?還真是。你是在擔心接下來工作了麽?”
段楠星癟嘴沒顧得上點頭,謝天的手機鈴聲響起。
謝天接電話過程中段楠星明顯感覺到他的驚訝、慌張和不安。便知不妙。
果然挂斷電話謝天就說:“小星,我父親重病住院,我得趕緊走。”
段楠星也沒猶豫,去路邊打了車,就和謝天一起到了汽車站,兩人直接找了一輛立馬出發的長途車,謝天都沒來得及道別,揮手上車揚長而去。
接下來幾天,段楠星都安靜上課與等待。盼着能等到好消息。
五天後她忍不住手機發了條信息過去詢問:“叔,舅姥爺好些了麽?”
等收到信息後又過了兩天:“肺癌晚期。”
段楠星瞬間震驚之餘,心也沉了下去般。雖然這事經歷得不是她自己,可她真實如遭雷擊。不能想象謝天在那邊經歷着什麽。
過了一天,晚自習下課,她獨自去操場散步,走了兩圈也沒想好什麽安慰人的說辭,手機握在手裏潮熱濕粘起來,才決定還是将電話撥過去。
電話倒是很快被接了起來,段楠星先輕輕叫了聲:“叔!”
謝天應着:“嗯。”
完全聽不出情緒來。
段楠星确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沉默着使勁想,要不就說“我讓我爸爸幫幫你們”?又覺不妥,于是問:“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謝天也沉默了一會兒:“小星,這病就是絕症,大夫說了:回去吃好喝好,其他随緣。我的父親是個倔強又固執的老頭,一直都很消瘦,我從來都沒在意過,誰知道……”
說到這又停了下來,似乎是調整了一下情緒,才又說:“他不讓告訴任何人,他覺得他那一輩子辛苦、操勞,也過夠了,不想耽誤工夫。請你不要告訴凡凡姐,或者其他人。”
段楠星則心如刀割,她仿佛和一個陌生人在說話,感覺不到那個熟悉的謝天,也感同身受着他的痛苦無助,很用力的點頭,卻想起他看不見,才“嗯”了一聲。
接着,謝天發出苦澀的笑聲:“小星,你照顧好自己,我很抱歉……”
或許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麽,這個時候真有些淩亂。
段楠星又努力搖頭,無力地說:“我很好,你,也照顧好自己……”
語言這個時候是多麽的蒼白啊!
或許他們都放棄了一個生命,在等待那個結局的到來,奇跡永遠不可能發生在如此平凡的人類身上。
晚期,大概就沒有什麽奇跡,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吧。
謝天還在努力安慰她:“你不要太擔心我,好好上課,畢業了一定是個好老師。”
段楠星機械地應着:“嗯。”
謝天最後說:“我爸他現在要休息了,最近臉色最近都越來越差,我好擔心……”沒說完,謝天似乎覺得不妥,便改口:“會好起來的,那我先挂了。”
段楠星道了“再見”被手機裏的忙音沖了個結實,整個人一陣暈眩。
這個時候,全世界都是令人窒息的,有一種無助無懈可擊,她居然感到痛心疾首。
時光緩慢又焦躁,接下來的時日裏,段楠星時常拿起手機發呆。
國慶節段楠星還是回了老家同爺爺、奶奶度過,好幾次都想告訴謝天,時常在信息裏打上一行字,又立馬合上手機。
實在是焦躁不安極了,又不敢随便發信息或撥通電話,去關心和打擾他。
她的關心此刻大概也都是蒼白無力,甚至她都想過沖過去看看他也好。
可是那一家人此刻的軟弱無助的內心,不知是否能夠接受外界的一點“沖擊”?試想她一個姑娘走進去,人家是笑臉相迎還是痛苦不堪?
于是段楠星在難忍中度過了國慶假期,獨自回到了學校。
這般糾結猶豫着,過去了一周,收到謝天的信息:小星,父親今天坐在地裏,為自己挑選好了墓地,我突然有種世界崩塌的錯覺。
段楠星舉着手機反複看這句話,無力感與痛心将自己折磨的也夠嗆。思念又不斷加深,想要去安慰他的心思埋了又埋最後化作兩個字:我在!
又過去好一個多禮拜,收到謝天信息:“小星,父親躺在了床上,好像動不了,我很害怕。”
段楠星視線模糊将這條信息看了好幾遍,整個心沉重到手機拿不住,站在校園人來人往的道路上肆意流淚,她努力回應: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希望我的英雄挺住。
發出去她再也顧不上其他,去宿舍和舍友交代了一些事:“明天還有,公共課你們誰替我答‘到’,班主任的課就說我拉肚子去醫院打針,周一會回來上課。”
大學校園的管理,相對還是比較輕松自由,不會有人催着你、逼你學習,最多扣扣學分,段楠星也顧不上了。
背上包就往長途車站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