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等風等你
等風等你
段楠星順利畢業。
告別了校園,似乎是自由了,卻不知道自己的去向。但也不着急。
段永興也沒有給她什麽定位、方向以及壓力,而是不耐煩說了句:你自己看着辦。估計也是沒時間搭理段楠星。
于是段楠星短暫淪為了無業游民,從學生身份無差別轉化。
學校裏不能待了,也暫時不用着急回到父母身邊。有時間思考人生。
這個階段的謝天新工程開工,前幾天剛到了X市。離得近了卻也還是沒有機會見面。
謝天談下了那個辦公區。今後談公事,談生意都需要這樣一個地點。而且他如今已經擺脫了小型工程包工的模式,要發展,成立一家公司也是必然。
雖然公司是成立了,但其實人員就他自己。資質各方面都欠缺,所以裏外都一個人在忙,幾乎有些焦頭爛額。
段楠星理解,沒打算給他制造麻煩,先回了老屋。
鄉下,三叔伯家的小兒子段鵬濤已經能滿村子跑了。看到城裏來的段楠星成天追着喊段楠星:“姐姐。”
起初段楠星對這個成天流着鼻涕泡的小孩子充滿耐心,給他買小吃食,陪他在到路邊挖土玩。後來就覺得厭煩了。
小孩子精力旺盛,追着大人玩,是特別耗費精力的。
段楠星起初也是耐着性子,整日帶着這個“小破孩”滿村子跑。
但這個小孩子皮實,不攔着能跑出村子,也不屬于乖巧、懂事的類型。帶孩子也沒經驗的段楠星很快就避之不及。
而且段楠星也并不想把自己的時間耗費在一個小孩子身上,外加天氣熱,蚊子加上各種蟲子在身邊繞的緣故,甚至有些厭煩待在老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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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剛甩掉段鵬濤那個小破孩,段楠星爬梯子躲去了屋頂上。
老屋的屋頂是斜面的,紅色大瓦磚錯落有序,垂脊上還有石雕的和平鴿立着,上面挂滿了幹癟的青苔。
段楠星小心爬上正脊,坐在上面。只聽得段鵬濤在院子裏叫喚:“姐!姐姐!”
上房的梯子是前兩天爺爺搭上的。說是掃屋頂落葉和疏通下水管。但搭好了梯子,爺爺他老人家就沒機會上房。據說是被別的老頭叫去打牌了。
聽着段鵬濤的聲音走出了院子,最後不知了去向,段楠星才才長出一口氣。
在這裏倒是完全不用擔心孩子走丢或者被壞人拐走,估計走丢了也能被別的村子人給送回來。三叔伯兩口子就完全不擔心孩子丢不丢的問題,由着孩子跑。
聽見周圍都安靜了,還能聽到啄木鳥啄樹的聲音。太陽已經西斜,天邊是烏雲。段楠星看了會兒有些目眩神迷。
則翻身下去到平緩的房檐上,又順着梯子爬了下去。院子裏找了一圈,找到笤帚和簸箕,小心地又爬上了樓。
屋頂的落葉和泥巴和在一起,清掃起來還得借助個鏟子。中途段楠星又下去拿了一把鏟子。掃完房檐一圈,都已經是滿頭大汗。
太陽卻已經到了烏雲背後。刮來陣陣涼風,手機鈴聲跟着響起。
卻是謝天。
“什麽?你在房頂?”謝天不可思議地質問。
雖然這上房爬樹的事段楠星也不是第一次幹,但聽了還是令人憂慮。
“上房掃落葉,替我爺爺幹了,他老人家就不用上來了,也挺危險的。”段楠星極力為自己辯解。
道理倒也是這麽個道理,但段楠星她倒是真敢!謝天無法辯駁,以一種自認倒黴的口氣道:“那是掃罷了?”
段楠星應道:“嗯。”
謝天:“那你小心點下去。”
段楠星則反其道而行,又爬上了正脊處坐下,“不着急,再坐會兒!你怎麽這會兒給我打電話?”
“你!……”謝天一口氣結,翻着段楠星看不到的白眼,“我閑的。”
段楠星則不理解他是不是真的閑,就問:“你閑了?回來看我!”
謝天整個語塞,又沒脾氣。調整好語氣問:“想讓我回去看你?”
段楠星點頭:“嗯。”
“那你現在從房頂上下去。”
段楠星則無語。并不是很樂意,卻還是照做了。手機也沒挂斷,往口袋一揣,下到屋檐,順着梯子下樓去了。
站到地面又拿出手機說:“什麽時候回來看我?”
謝天大約是在電話那頭偷笑了,咳嗽了一聲說:“我這不剛把公司的事理出頭緒,想找個人小酌兩杯來着……”
段楠星可不傻,這是捉雞不成反蝕把米,自己是等不來人不說,還得去陪人家小酌?龇牙咧嘴道:“叔?你不行照照鏡子,看看你那資本家的嘴臉?”
謝天聽罷“哈哈”大笑。
自己這個沒頭沒臉的“小資本”還尚未完全形成,已經開始被嘲笑了,到底是有些冤的。笑罷了才說:“你等我些日子,應該快了。”
段楠星當然不會傻到去相信“快了”這個詞,很沒出息地回應:“那還是你等着,我這個無業游民去陪你小酌。”
謝天笑。在話筒裏聽着就是得逞的奸笑。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段楠星這個咬着名叫“謝天”的魚竿,心甘情願,“看明天天氣吧,我看天邊有烏雲。”
謝天答應。兩人挂了電話。
段楠星又繼續把從屋頂上掃下來的垃圾打掃幹淨。正好奶奶回來,看見,誇了段楠星一通。跟着進來的爺爺則被奶奶訓斥了一通。
“你的活兒,自己不勤快一點,讓星星替你幹了,好意思嗎?上房多危險的事,讓孩子幹……”爺爺則悄不蔫沒吭聲。回頭也誇了段楠星一通。
段楠星被一頓誇得也并非心甘情願,害怕那個帶鼻涕泡的小家夥再跟來,問奶奶:“你看見段鵬濤了嗎?”
奶奶往廚房走,說:“在村子口沖路過的人吐吐沫呢。”
段楠星眉毛直跳。小孩子玩起來也屬實欠揍得很。但再沒吭聲。
一會兒響起電視機的聲音。爺爺耳朵聽力不太好,将聲音開得奇大。段楠星又搖頭,跟上奶奶去了廚房。
等晚飯做好,去房間裏叫爺爺的時候,段楠星看見這臺破舊電視機,節目都沒了色彩。老人家幾乎面對這電視,一米的距離,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段楠星喊了一嗓子:“爺爺,吃飯啦!”
老人家悠悠回答:“好。”視線卻沒離開電視。
段楠星着急,上前捯饬了一陣電視上的按鍵,給電視調了調顯示色。
這臺電視真稱得上是老物件了,是什麽黃河牌的,大概是國産最早一批的彩色電視。在這硬生生看成了黑白。沒有遙控器之類的,摁鍵都在電視機上。
跳過之後,倒是不太黑白了,但就是夾雜着一些分不清道不明的缭亂色彩,總體上都發黃發暗。
其實大件的彩色遙控電視,時下已經普及了,農村确是黑白電視或這種老物件多一些。二老也明确表示不更換。生活節儉慣了。
說電視只有爺爺看《西游記》或聽戲用,換大彩電也浪費。
等爺爺看着調過後有了些新鮮顏色的電視,對段楠星贊不絕口:“有你真好,我都好久沒見過彩色電視了。”
說罷還把貼着電視機的凳子往後挪了挪,才說:“走,咱爺孫倆先去吃飯。”
二人這才走向廚房。
第二日果然陰天,段楠星才跟着奶奶以及三叔伯和那個小破孩去了老遠的鎮上集市。往常太熱她便不愛去。
鎮上還能賣到冰棍,和小破孩一人一個吃了。
下午黑天前就下起了雨。竟然嘩啦啦下了一夜。
一睜眼,下了一夜的雨倒是停了,但天氣倒是沒好到哪裏去,依然陰沉着。好像哪裏都去不了。吃過早飯,爺爺在偏房裏用廣播聽戲。奶奶則剛從門外回來。說:“看這天,還是得下,學生娃們都回家去了。”
她老人家帶來了外界的情報。
段楠星問:“回家去了?”
“是!好多學生娃,下雨根本沒法去學校,去了的娃,此刻也都往回返。聽說是老師因為下雨被困在家裏出不了門。”
段楠星倒是替那些暫不用讀書而回家的孩子們共同慶祝,她一個剛脫離了校園的無業游民,心卻還停留在學生時代。總覺得不上學的時光才美好。
走到門上,便也看到有孩子打門口經過。在看那兩腳泥巴,帶着比腦袋還大,甩一甩才能繼續走下去。
段楠星皺了皺眉。她也是在縣上三中讀念過書的,卻也沒經歷過這般困難。那時候宿舍離的校園近,下雨也不至于這般。
她看了看自己腳上白色運動鞋,還真是心痛不已。
看來是走不了了。
路被泡了,當然包括那條出村的小路。不知道要待到何時?
正路過的孩子嘴裏說:“早知道一早就不來了,白跑一趟,還搭上鞋子。”
另外一個則說:“好在我一早就穿的是破鞋子,回去扔了算求,劃不來洗。”
又一個說:“看樣子還得下雨,走快一些!”
還有一個喊:“我的鞋子都被泥拔掉了好幾次,襪子都快穿不住了,怎麽走得快……”
布鞋踩泥也就濕透了,可想而知有多難受。
連段楠星也不僅替他們擔憂,擡頭看了看天空,甚至祈禱着雨要遲點下。
“姐姐!”這時候南邊一個小身影出現,喊段楠星。
段楠星頭皮一緊看過去,段鵬濤那個黑不溜秋的小身影進入眼簾,三嬸還在他身邊,段楠星則喚了一聲:“三嬸!”
接着三嬸說了些啥她也沒聽清,朝“小破孩”搖了搖手,趕緊逃回了屋裏。真怕那小孩子踩兩腳泥過來。
下雨無處可去,段楠星可以躲回被子裏養精蓄銳去。老人家同坐在炕上,教段楠星納鞋底。
一針沒穿過去,手指就紅腫了。
被老人家嘲笑了句:“細狗。”
段楠星笑,問:“你這鞋給誰縫的?”看樣子不像是給她自己的,也不像給爺爺的。
“這是趙家你二婆婆家的,那兩口子在集市上販布匹頭子,這些鞋底可以拿去賣錢,有人收。”
布匹頭子就是布匹兩頭剩下的,出場時有瑕疵,或花色不好的。
段楠星撇嘴問:“這一副鞋底能給你多少錢呀?”
“八塊。”
段楠星直咧嘴:“這麽點兒?”
“是啊,就這麽點。所以這些鞋底也都是很次的,勤快一些的人兩天就能完成一副。要是真做成鞋,稍微一個大漢踩兩天就能壞了,也不知道做好鞋是給誰穿……”
老人家的眼神好,居然不怎麽花,一針針縫過去,手上得使勁兒拉穿過的繩子,“獵獵”作響。
段楠星看着,還沒說話,聽見老人接着說:“這八塊錢掙得挺虧心。”
段楠星心疼老人,又問:“你一個月靠這掙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