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永遠的你
永遠的你
段楠星還在老屋的院子當廢物。
段永興一時興起,買了一張搖搖樂椅子,高興了放在院子的杏樹下,端着茶杯同爺爺兩個人下棋聊天。
爺爺這個老人家,雖不愛言辭,但是個喜歡趕時髦的人,在電視裏看到小孩子喝娃哈哈AD鈣奶都想要嘗試的人。
買回來孝敬他老人家的搖搖椅也是喜歡得緊,沒事就愛上去躺着。
段楠星還得等椅子空閑下來的時候,上去将自己搖睡着。
這天,杏樹上的葉子都落盡了,搖搖樂被搬到了屋裏,奶奶嫌棄它大,占地兒,讓段永興走的時候帶走。
段永興打算過幾日離開老屋回家,回來待了十來天,也差不多算是很久了,畢竟還有工作要忙。
段楠星覺得老屋可怕的冬天要來臨,也不想再待下去。但卻已經五天沒有接到謝天的電話了,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
隐隐約約有些不安,心底的那點呼之欲出的答案,就要浮出水面。
這幾天段楠星總是想起,那一年在酒店房間裏問謝天的:“畢業後我嫁給你”的話。
想起來就覺得莫名難過。因為那時候那種熱切地期盼,到今天都已不再是那種真切。她快都忘了自己是何等的愛過,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是,在段楠星心裏,那些過分甜蜜的時刻,仿佛都已經成了“愛過”。
其實,只不過是不想認輸罷了。佯裝自己很灑脫。
段楠星原本就是個生活優渥、現實又涼薄的人。不會在一件事上糾纏不放,她也是這段感情裏最理智和毫無訴求的人。
只不過是動了一點真心,便也是她的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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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段楠星雖是被迫回到鄉下,卻不做無畏的反抗和掙紮,只不過是用無聲抗議,讓別人為她愧疚,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可也是因此她才遇上了謝天。可直到今天她又覺得将此事與父母捅破去面對,是十分麻煩的。
确實沒仔細想過要去面對。
頗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作派。但不負愛情。
段楠星會遠走,會逃避,在每一個沒有謝天的地方游走,用另外一種方式代替将要到來的痛楚,為自己解脫。
謝天生活在什麽樣的家庭裏,明眼人都看得到,段楠星心疼他,給他的是心靈上的安慰。但段楠星卻也早已自知沒有能力擔負起那樣的人生。
分別的時候,安妮公主轉身,她知道,她什麽都知道,她的理智成全了所有人和一段情感的尊嚴。所有的無奈與不舍敵不過命運的捉弄。
至今,段楠星也不再執着于等待一通電話,也不再急于等待一個結果。人生漫長,或許還有許多事可以做。
她躺在熱氣騰騰的大炕上,睡了過去。
夜晚聽見奶奶下地倒了一杯水,問她要不要喝。段楠星忘了自己有沒有喝水,夢裏下了一場綿延長久的大雨。
打在來年才有的新綠的枝葉上,嘩啦啦地,就這樣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醒來人都被澆透了一般,拔涼拔涼的。
奶奶問:“星星丫頭,你怎麽眼睛紅紅的?”
段楠星揉了揉眼,感覺不出異樣,對奶奶說:“奶奶,天氣涼了,我要不先和爸爸走,等暖和了再回來陪你?”
奶奶笑呵呵道:“去吧!奶奶在這裏等你。”
就這樣到了下午時分,段楠星無聊沒事做,翻着一本《莎士比亞作品集》,可能是盜版書,當時在校園的集市上買的。
紙張不太精密,翻頁的時候從一個破洞處撕裂了開來。
結果“呲啦”一聲同手機鈴聲同時響起,吓了段楠星一跳。
是謝天的電話,段楠星緩了緩接了起來,叫了一聲:“叔。”
結果是一陣沉默,段楠星也沒有再詢問,直到等到對方的回應:“小星。”聲音裏滿是疲憊,“我在這條到老屋的小路上,等你。”
段楠星“嗯”了一聲挂掉電話,和院裏的爺爺打了聲招呼便朝着小路而去。
一路上忐忑的內心,令人不知該如何邁步,她走得乎慢又忽快,感覺到熱切又感覺到害怕,結果還是在跨上小路的第一個坡頂時候看到了在路邊蜷縮着的謝天。
段楠星有些驚恐,只長久地立在原地,第一次不想靠近這個人。
很明顯,那個她不期盼但卻最真實的答案,終究是來了。
謝天也在長久地蜷縮中感覺到了來人,唯獨他的熱切騙不了人,蹭的一下站起身,有些眩暈感,身子随着搖晃了一下。
引來段楠星的不忍,朝着他走近。
謝天最終是對抗了一直以來對這個人的渴望,一個箭步将人攬在了懷裏,将人箍住,仿佛能與之融為一體。
段楠星動不了,周遭都是遮蓋不住的煙絲味道。
他從來不抽煙!
段楠星瞬間就潰不成軍,只有她了解和心疼這個人,說不上是誰更愛誰,此刻又是誰更痛苦,真的,就這般了結了吧?
如果謝天沒有遇到她,此刻大概會接受屬于謝天自己人生的現實,找一個介紹好的媳婦,過着他們簡單美好的日子。
何必呢?為了她這個其實也沒什麽好的人,才這般煎熬的吧?
段楠星陷入自責,謝天開口:“小星!我是不是很懦弱,很沒用?”
這個問題段楠星回答不了。她也有一點自己的怨恨的,就是并不值得訴說,才一直忍讓。懦弱麽?
他們都是一類人。段楠星自己就懦弱至極,抗争不過的事便不抗争,看不到結局的感情,就讓自己清醒。哪裏能怪謝天一人?
段楠星手臂輕輕環上謝天的腰間,用一只手輕輕拍打他的脊背以示安慰。感覺到謝天的喉結在自己的臉頰一側動了動。
“你說,如果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是根本不相識比較好,還是相識後再分別比較好?”
謝天如此問,但段楠星依然不知道答案。
按照現實的意義來說,既然不能在一起,就根本不要相識最好,免得分別時刻痛苦;但事實是相識了才能相愛,誰又能提前得知結果?
段楠星抱了抱他,或許這将是他們最後一次擁抱,段楠星快要忍不住眼淚,但是她願意與他相識,相愛,到最後還是分別的話,也要與他相識。
“謝天,我不後悔與你相識。”
謝天如遭雷劈,這就是他一直心愛的人啊,在心裏珍藏的人啊!如果真的有天雷,此刻就劈到自己身上,将他劈開。他寧可她說除了這一條答案的其他任何答案,來減輕他的痛苦。
“小星……”
“嗯……”
“小星……”
“嗯……”
“小星……”謝天仿佛呢喃,不停叫這個名字,聽到應答後又叫一聲。
路上經過一個陌生人,看着他們。謝天警覺了一刻便沒再理會,松開了箍着段楠星的手臂,兩個人面對面。
段楠星努力保持一種不存在微笑,眼裏的淚珠瞬間滑落。
謝天心如刀絞,為她拭去,直到眼角。
然而謝天都已麻木,在辦公室裏險些找尋出匕首,插在那個已無知覺的胸腔裏。但他懦弱!只不過掙紮了一刻,便又扔掉了匕首。
謝天感覺靈魂出竅,感覺不到痛苦,整個人都不再鮮活。
他怎麽能如此懦弱?下不去手,連所愛之人都能抛棄?
他死了無所謂,她又該怎麽辦?得多混賬才能扔下她獨自離開?
他要看着她,陪着她,守護着她,以另外的方式。或許此生她不可能嫁給自己,但未必沒有來生。他要守到來生,一定會再遇見。
“也許……”謝天也還是有些哽咽。
謝天在這幾天想了很多,在無妄的生死線上掙紮了許久,讓自己清醒沉淪了幾個來回,口幹舌燥,被人撬開門擡出辦公室的時候,又重生了一回。
“或許,從今往後的這個我,已經死去,不值得你在付出,請你忘記他……”
這個謝天,似乎也不再是她認識的謝天,段楠星聽着,耳邊風聲嗚咽。此刻的她無法理解。
或許那個清醒的人是她,但愛他的心從來都是真的。
段楠星視線已完全模糊,哽咽着根本說不出話,努力搖頭。
痛也是真的。
抽抽噎噎叫了一聲:“謝天!”
惹得謝天同樣兩行清淚,他一邊為段楠星擦那根本擦不完的眼淚,直到自己視線模糊。一邊點頭答應:“我在!我一直都會在。”
謝天抹了一把淚,繼續說:“小星,或許你不相信來世,但我覺得我肯定會再找到你,千難萬險也罷,老天爺一定會看在我辛苦尋找的份上,把你送給我的。”
段楠星泣不成聲,滿心的憐愛與柔軟也表達不出。
夠了!此生無憾!她想。
梨花帶雨的一個人,再哭下去大概要融化了,謝天将人重新攬在懷裏,呵護着,愛憐着,希望自此再不要遇到如他這般的混蛋。
哭累了,被謝天整個抱在身體裏的段楠星,虛脫了一般。
謝天沒松手,還在不停安撫着她:“小星不哭,小星乖。不要為我這個混賬流淚,我會在你身邊,一直會在的,我會看着你,陪着你,一直都陪着你……”
段楠星诶說話,謝天又說:“我以為沒有你的世界,我無法存活,世界便沒有值得留戀的,可一想到你一個人還在,我又舍不得。此生是我辜負了你,你恨我吧,恨我!但我愛你,只愛你,想着今生往後,哪怕隔着千山萬水,知道你總在某處,與我同一個頻率呼吸,也是好的……”
段楠星此刻以肝腸寸斷,她不知道謝天這段日子都經歷了什麽,但是……
即便有再大的委屈,也該是時候收場了。時刻都清醒,這也是段楠星。
段楠星任自己扒在謝天懷裏,這個終将是別人的懷抱,追後再貪婪地汲取一點溫暖。
“叔,過幾天我和爸爸回家了,或許不會有機會再見了,你結婚也不要告訴我。”
是的,段楠星不會祝福他和別人女人行進往後幸福美滿,就眼不見為淨。
縱使在生死線上走過一回,謝天還是陡然一陣痛楚,也不知是哪裏痛,就是無法正常呼吸。最終還是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謝天!我最後再這樣叫你一聲,雖然沒能看到你事業有成的那一天,但請你一定要做到!這是我對你的期盼。我愛的人,他從一個小面粉廠走出,在泥濘裏摸爬滾打走到今天都不服輸的人,他優秀、孤勇一路走到今天,是我最驕傲的‘小表叔’,我愛他,曾經給了我無數溫暖,希望他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标,繼續做一個優秀的人。”
“再見了,我的愛人!”
段楠星轉身要走,掙脫不開那只被人拉扯着的手。
最終謝天還是松手,松開了這個人,此生,永遠的。
他看着這個人走開,走遠,步子都沒有踏錯,身影消失在了路的盡頭。整個人矗立在無邊的寒冷中,久久不想離開。
這一生就這樣與這個人訣別。
最終,謝天做了逃兵。
他這一生頂天立地,問心無愧!唯獨對不起心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