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第32章 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這些年,李媛在靖王卧榻之側一刻也不敢放松,始終留意提防靖王對淮南李氏不利。可這十幾年來靖王從未有所動作,也從不介意她為娘家侄子奔走謀劃。她漸漸安下心來,不禁懷疑那句沒頭沒尾的話,是李越信口胡謅的。

雖未能生出一子半女,在把郡主從襁褓中照顧到大的悠長歲月裏,她也體會到了作為母親的煩惱與喜悅。她真心希望她的侄子李鏡,與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的孩子李升,能珠聯璧合,成為一家。多年前被那癡兒李越挑起的愚蠢仇怨,也能因此得以終結。

直到李鏡進京,将二十年前江都一案的真相向她披露。她突然明白李越那句“躲過靖王毒手”是什麽意思:李越在水患發生後幡然醒悟,終于意識到蠱惑他的“方術之士”是被靖王指使,也想明白靖王這麽做,是為令他喪失競争太子之位的機會。他怕靖王斬草除根、傷害他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兒,便寫信求助李赟。所謂讓“探花郎左峻”為孩子開蒙,可能是為告訴李赟,左峻也知道這事的真相,希望李赟能和左峻一起保護他的孩子。

原本古怪又荒唐的文字,如今讀來,字裏行間盡是絕望中的悔恨與掙紮。李媛将信箋理齊,細心紮好,四下觀望确保無人看着,才又藏回床板下一方暗格裏。

李鏡回到靖王府時,鼻子淌着血,眼眶也青了,一身白衣上全是灰撲撲的鞋印,失魂落魄狼狽極了。李媛見狀氣紅了眼,大罵他不成體統,又連忙吩咐下人為他沐浴理容。

李鏡的沮喪不是假裝。李炎怕他反悔倒戈,堅持要留下李棋作為人質,他無力抗拒,只得從命。雖說李炎答應他會“好生善待”李棋,可畢竟這人花名在外,李鏡哪能放心。梳洗停當後,他渾渾噩噩回到房中。心好像懸在半空裏,又無比沉重。他打開書卷,明明每一個字都認得,卻怎麽也讀不進去。很久以來,他以為自己如松柏牢牢紮根,是李棋的依靠與遮蔽;此時此刻,他卻如同被抽走了主心骨,李棋不在身邊,他竟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書房門口沖進來個風風火火的身影,郡主李升不請自來。

“連個酒色之徒都打不過,你可真有出息!”李升白眼翻到天上去了,隔空抛給他個繡工精美的香囊,“你也絞一撮兒頭發給我!”

李鏡呆呆瞅着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了,姑母是這麽安排的,他兩人在上元之夜同游後要“情投意合、私定終身”,還得留下憑證,以作日後“抗旨”的依據。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李鏡沒心思與她羅嗦,連話都懶得說完,便從腰間解下随身玉佩,遞過去道,“有個信物得了。”

“我都絞了!你個大男人,矯情什麽?!”李升推他肩膀嚷道。

平日裏都是李棋替他結發髻,這會兒拆散了,誰來為他打理?李鏡想想便心酸,連話都不答了。

李升見他不動,罵了句“臭斷袖”,一臉嫌棄地轉身跑了。

轉眼李棋已在吳郡王宅邸待了好幾日。吳郡王交游甚廣,不是外出做客,就是在家做東,他安排李棋在書房寫請柬、回拜帖、抄禮單,李棋小小年紀卻筆力娴熟,無需他多言,就能将人情往來梳理得周到妥帖,令他刮目相看。

這一日長安城下起鵝毛大雪,李炎難得沒有應酬,在房裏待不住,便來到花園閑逛賞雪。走近池塘,他看見李棋只身側坐在回廊下,正趴在闌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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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棋兒這是在思春呢?”李炎背手在他身後站住,明知他不樂意被李鏡之外的人叫他“棋兒”,故意拿這兩個字逗他。

李棋回頭看了一眼,卻不搭理。

“往後你跟着我得了。想必你家公子不願做梁上君子、去靖國夫人房裏偷竊;他不拿那些書信來交換,我是不會放你走的。”李炎将手抄進袖筒裏,悠哉道。

雪花紛紛揚揚,接連落進池塘裏化為無形,李棋雙手搭在闌上、墊在下巴底下,已凍得失去知覺。若不是這場雪,這兩天就是公子出發回江都的日子。

“不放便不放吧。”李棋淡淡應道,“他已同我道過別了。”

李炎笑道:“你家公子這般絕情?我看不像。”

李棋輕輕嘆了一聲,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李炎不禁訝異,側彎了腰勾頭看他,問道:“怎還哭了?”

不問還好,這一問,李棋便忍不住撇了撇嘴,淚水串珠兒似的顆顆滾落:“他有他的仕途經濟、大好姻緣,我只有他。”

男女情事也好,斷袖之誼也罷,對于李炎來說,從來都是興之所至,圖開心快活,他與那些玩伴們聚則聚、散便散,彼此了無挂礙;傳說戲文裏那些要生要死的深情摯愛,在他看來,不過是文人杜撰的虛浮故事,騙人眼淚罷了。他從未見過哪個活人為情所困,李棋為李鏡傷心落淚的模樣,令他心生憐憫,又十分好奇。

“你當真愛他?非與他長相厮守不可?”李炎認真問道。

李棋被他問得納悶,垂眼想了想,也認真答道:“也不是。雖說吧,見不着,就想得慌,恨不得長在他身上才好;可要是為着他好、不拖累他,再見不着了,我也心甘情願。”末了又哽咽着補一句:“但也還是想的,想得心都疼麻了。”

李炎聞言胸口一酥,不知為何心也跟着酸麻起來。兩人便都呆呆望着泮池堆雪,久久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下人慌張來報,說有位內侍官來宣吳郡王入宮。李炎丢下句“進屋去,仔細凍着”,便急忙跑了。李棋這才覺出手腳冰冷,人都凍僵了,于是聽吩咐回到書房,點了火盆烤着看書。

轉眼間日已平西,到了王府上燈傳晚飯的時候。李棋欲往後廚用飯,出了書房來到院中,卻見衆人四下奔忙,搬箱倒櫃亂作一團。他拉住個小厮一問,才知今日吳郡王被聖人下旨賜婚,限他今年三月初三日向女方納征,時間緊迫,須得盡快返回吳郡籌備聘禮。

“賜婚哪家千金?”李棋問完不禁屏息。

“靖王府,郡主李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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