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只把我蒙在鼓裏

第33章 只把我蒙在鼓裏

聖人為李炎、李升賜婚?這成何體統!同姓同宗,嫡親的堂兄妹,就不怕遭天下人恥笑?該不會是老糊塗了吧?李棋咬着下唇,在檐下來回踱步。莫非聖人想把李炎召回身邊,又怕惹出奪嫡的大麻煩,便想出此等“妙計”:令李炎迎娶靖王獨女,兩支龍脈便可合二為一,再無争鬥的必要?可即便如此,萬一堂兄妹倆結合,生出病弱不殖之子,豈不是更大的悲劇?前朝皇家就因姐弟通婚玷污了血脈,誕下瘋癫太子以致江山覆滅,這教訓不可謂不鮮活,聖人怎會疏忽至此?

李棋百思不得其解,又擔心靖國夫人抗旨拒婚、牽連他家公子,便趁亂打側門溜出吳郡王府,想回靖王府向公子報信。巷子裏燈火闌珊,他一路拔腿狂奔,來到大路上,卻傻眼兒了。宵禁敲過後,街市裏漆黑一片,他不認路,如何找得到靖王府?無奈之下,他只得原路返回,去向吳郡王求助。

李炎也正被聖人毫無道理的旨意弄得焦頭爛額。聽李棋說完靖國夫人的打算後,他搖頭出氣道:“這婦人簡直異想天開。天家賜婚,哪是你說句‘不合适’就能作罷的?莫說是‘私定終身’,即便你已嫁作人婦,拆了原配、令你改嫁,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再者世人皆知李鏡是她親侄兒,這不明擺着另有所圖?把旁人都當傻子呢?”

李棋聞言背後一涼,聲音都哆嗦起來:“聖人若遷怒于我家公子,認定他與靖國夫人合謀欺君,會不會……”

“誰知道呢!這事十分蹊跷,若非聖人昏聩失智,只怕有人從中煽惑……”見李棋黑眸左右轉動,似在動什麽心思,李炎伸手揪住他衣領道,“你少摻和!你跟我走。”随即吩咐門外軍士将李棋押回房裏收拾行裝。

次日天蒙蒙亮,吳郡王府便又忙開了。四輛大車在府門口依次排開,夥計們肩扛手擡,将一個個藤箱木盒搬上車去,最後打起螭紋宗幡,下人們跪請吳郡王登車開路。

李炎面北向宮城方向磕頭行禮,起身後灑酒敬天。他掀袍攀上車轎,忽聽身後有人喧鬧起來。回頭一看,李棋正被兩名軍漢架住奮力掙紮。

“放開我!我不走!放開!”李棋兩腿兒蹬踹着,死命往地上賴。看見李炎,他急忙嚷道:“王爺,王爺!求王爺開恩,放了我吧……我家公子還不知道……”

旁邊軍漢使刀柄在他肋間一攮,咬牙罵道:“嚎喪什麽?!敢誤了吉時,看不拿你祭路!”李棋疼得一口氣吸進去卻呼不出來,手腳便耷拉下去,再叫喚不得。

李炎邊上車,邊回頭蹙眉道:“莫找晦氣,送我車上來。”兩軍漢便拎起李棋手腳,将他塞進轎廂裏。

李棋爬起來以膝作腳,撲到李炎腿邊,李炎不耐煩道:“欸呀!稍後路過靖王府時,停下叫門房通報一聲,不就得了?值得你撒潑打滾的?像誰怎麽了你似的!”

李棋求道:“王爺發發善心,放我回去吧!您要的東西,我能拿到!我家公子不好動手的,只有我能……”

李炎捂住他嘴,瞪眼壓低聲音道:“嚷什麽嚷?!我要什麽東西?別胡說!”李棋趕忙閉嘴,眼巴巴瞅着他,目光裏滿是祈求。李炎收回手來,揪住他衣領湊近道:“我答應他帶你回吳郡,事成之後他自會來接你。你留在這兒,平白牽制他手腳,懂嗎?”

“何時答應他?”李棋問完,便想到答案,“夜裏你見過我家公子了?怎不叫我!”

李炎拍拍他臉頰,悄聲道:“瞧你這泥豬賴狗的樣兒!敢叫你,只怕全長安城都被你咋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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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車到靖王府門口停住。李棋跳下車跑過去,卻見府門緊閉,他敲了好一會兒,始終無人答話。回到車上,馬一動身他又忍不住問李炎:“我家公子為何不見我?他到底怎麽說的?”

李炎轉眼疑惑道:“這會兒靖王一家應當入宮請旨去了,為何竟閉門謝客,連個答應的人也沒有?”

“我家公子究竟怎麽說的?可留了話給我?”李棋哪有心思管靖王的事,一心只想着公子怎麽又把他丢下了。

李炎咂舌道:“別老‘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的,惹人心煩!你再提他,到山裏把你扔了喂狼!”

李棋只得收聲,卻滿心不甘,一路扒着車窗向外望。直到馬車穿過城門,樹影兒取代了人影兒,他心裏空落落的,又追悔莫及,只恨自己怕黑不認路、昨晚沒能去找公子。

此時李鏡正跪在靖王寝殿門前,恨不能将牙咬碎了。

昨日傍晚靖王從宮中出來,帶回晴天霹靂似的賜婚消息。靖國夫人聞訊激憤不能自已,當即要求靖王再次進宮,請聖人收回成命,還把李鏡與李升叫來,硬說他倆“私定終身、木已成舟”。不承想靖王大怒,平生頭一回動手掴了李升一掌。靖國夫人急眼了,夫婦兩喝退衆人,關起門來幹仗。

李升拽着李鏡繞到殿後,讓他把自己抗在肩上,從花窗裏偷聽。

“當年你賄賂內侍、使手段選來我身邊,當我不知?”靖王軟綿綿的喉音此刻卻分外激動,“這些年我可曾有一絲一毫虧待你淮南李家?你一心推舉你那‘聰明’侄兒,我可曾有一句多言?”

“少扯這些不相幹的!我只問你一句:當年吳郡之事,你敢說不是你做的?!”

“寒心吶,寒心吶!你我夫妻一場,到頭來究竟不是一條心!”

“你只說是不是你做的!你殘害手足,如今還要讓升兒替你背這滔天罪孽?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升兒絕不能嫁給他!”

“愚婦休得胡言!升兒是我親生,與你何幹?”

靖國夫人一聽這話,頓時發起瘋來,跺腳尖叫道:“是你親生?!你可曾喂過她一口飯?哄她睡過一覺?!升兒是我女兒!我升兒絕不能嫁!”

哐啷一聲,像有什麽東西重重砸在地上,碎了。

“你這瘋婆子!養不熟的豺狼!我休了你,我休了你!”

門被撞開,李媛以袖掩面沖了出去。李升兩手捂着嘴,坐在李鏡肩上呆若木雞。

李鏡背着她一路小跑穿過花園,把她送回房裏。剛打算走,李升一把扯住他袖子,淚眼道:“‘殺父之仇’?‘殘害手足’?鏡哥,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只把我蒙在鼓裏?”

李鏡不忍她稀裏糊塗被裹挾進去,便将江都水患一案與當年梁王犯下的大錯,以及她父親靖王在其中的作用,詳細講了一遍。李升聽罷半晌不能言語,只呆呆坐在地上淚如雨下。李鏡怕她一時想不通、鑄成大錯,只得陪在旁邊悉心開導,教她念記父母恩情,別去評判上一輩的是非對錯。李升哭得累了,便倚在李鏡懷裏抽噎,他不免跟着揪心難受,幹脆陪她坐了一宿。

天快亮時,忽聽屋外亂糟糟呼號起來,說靖國夫人懸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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