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鏡哥也別絆住他才好
第38章 鏡哥也別絆住他才好
吳郡王突然駕臨江都縣衙,徐師爺誠惶誠恐,一面派人急尋明府回來,一面手忙腳亂吩咐差役們上茶管待。這要緊關頭,唯一知道如何侍奉貴人的李棋卻不知所蹤,徐師爺急得團團轉,汗濕透了衣衫。好在吳郡王并不以為輕慢,安安穩穩坐在堂上喝茶等着。
午前時分,李鏡終于趕回來,李棋竟也跟在他身後。相互敘了禮,李炎直言與淮南公子有事相商,李鏡便遣散衆人,引着他往後堂僻靜處去。
淨室裏,李炎含笑目送李棋背影跑出去門去,回頭見李鏡一臉陰沉直瞅着他。
李炎心虛找補道:“鏡哥莫怪。你家這呆子不識逗,叫他一聲‘棋兒’便惱了,怪好玩兒的。”
李鏡不便發作,只提醒他道:“王爺撥冗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李炎便收了笑容,嚴肅說道:“信我看了,只一句‘提防靖王毒手’,坐實了是他害我父王;卻沒有別的憑據。我來,是因想通一件事……”說着擡頭看了一眼門口。
李鏡道:“無妨,李棋在外頭守着,旁人靠近不得。”
“聖人不顧宗法禮制,突然降旨賜婚我與郡主,這事兒我怎麽想,怎麽覺得蹊跷。”李炎小聲分析道,“若是為了敲打靖王,便好解釋了。你想啊,聖人召我進京,又帶我入太廟祭祖,靖王見了,能不驚恐?聖人是怕他又起歹意、對我不利,便将郡主與我強配在一起,意在提醒靖王,‘當年你做的孽,孤已知曉;如今給你個機會化解這段血仇,再敢造次,便都要報應在你獨生女兒身上。’鏡哥你說,可是這個道理?”
李鏡沉吟片刻,緩緩點了點頭:“聖人既不願令梁王殿下背上草菅人命、殘害百姓的惡名,自然也不願讓另一個兒子靖王,落下戕害手足的案底,為靖王遮掩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郡主實在無辜……”
“我就不無辜?!”李炎嗆道,又覺失态,嘆了口氣說,“往事不可追,一來沒有真憑實據,二來聖人不願舊事重提,我父王這仇,難報。”
李鏡也年幼喪父,難免感同身受,便好言勸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這些爛賬,人不報天報。”
李炎咬牙哀嘆,又偷眼打量李鏡神情,見他面色如常,應該并不知曉他二人在襁褓中被調換的機密故事,便放下心來,繼續以皇長孫的身份為自己謀劃。
“不過這樣也好。聖人既知靖王無德,這些年遲遲不願給他太子名分,日後他能不能走到頭,還兩說哩!”
李炎說完,李鏡警醒擡頭,兩人相視了然。
“王爺若只為報仇,倒也不必走這條無比艱難的險路。”李鏡這話說得明白,你想翻身上位,須得血裏火裏走一遭,哪是那麽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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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炎自然也聽得明白,轉而與他攀起交情來:“昔日令尊與我父王情誼深厚,你我二人有此淵源,這些年相處也頗為投契;還望鏡哥不嫌我愚蠢粗鄙,今後時常提攜指點些個。”這便是要拉李鏡上船的意思。
李鏡惱恨靖王逼死他姑母,自不會與靖王一邊,卻也委實不願将身家性命同這野心勃勃的浮浪子捆綁,因而客氣回道:“我淮南李氏已與靖王恩斷義絕,世人莫不戳我脊梁骨,罵我攀附權貴不成、忘恩負義。豈敢沾染王爺清名?”
李炎搖頭道:“沒有這話。我只認鏡哥是我世交摯友,不必在意流俗陋議。”卻也不着急得李鏡首肯,話鋒一轉道:“聽聞李棋鄉貢得中,必是鏡哥調教有方。本王略備薄禮為賀,望笑納。”說着從袖中掏出一精巧錦盒來,打開是一方澄黃玉潤的壽山石印。
李鏡一看這色澤質地,便知價值不菲,忙推道:“王爺折煞他了,不好收的。”
李炎眨眼笑道:“他若知道是我送的,一準不要。鏡哥只說是你早為他預備下的,他必歡喜。”
文人私印總是随身攜帶,李鏡才不願李棋貼身挂着別人送的東西;李炎想讨李棋歡喜,卻不在乎送禮留名,其心昭然若揭,李鏡哪能忍得,便冷臉說道:“李棋一心求學上進,無意攀附于人,王爺放過他吧。”
李炎笑道:“是,我瞧着他機靈懂事,将來大有出息,鏡哥也別絆住他才好。”
這下可戳中李鏡心窩,李鏡氣得攥拳直抖,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這時李棋終于送茶來,在門外小聲說:“茶來了,貴客請用。”
李炎揚聲道:“進來吧。”一面沖桌上那方印擡擡下巴。
李鏡倉皇間一把抓過那印,藏進袖裏去了。
吳郡王跑這一趟總得有個眉目,明面上他說是因感念二十年前江都縣為吳地所做犧牲,心中過意不去;值此母親忌日,便來江都縣行個道場,以謝江都百姓,并慰母親在天之靈。
幾日後,李炎命人在當年江水改道的岔口設郊天大祭,放了上千盞河燈,為水患中喪生的百姓發送;又布下銀錢,替許王兩家義士修建祠堂,如此收獲了許多民心。
李鏡一時分辨不出他是真心還是作戲,終是安撫百姓的善舉,便誠心實意設宴謝他。揚州府各世家大族子弟、名士學子,并一幹別駕、司馬等閑人,聞訊也來向吳郡王讨好,一時間小小江都縣城群英荟萃,好不熱鬧。
連着宴飲了幾日,李鏡時時将李棋帶在身邊,李炎都沒撈到與李棋說幾句話,令他好不失望。這日一早,李鏡遠送揚州長史出城,留李棋在衙內照應,李炎這才有機會與李棋獨處片刻。
李棋似乎心情不錯,李炎走進書房時,他主動下位行了個禮,為李炎奉上一碗清茶。
“明日我便啓程返吳了。”說完這一句廢話,李炎竟少見地詞窮了。這時他忽然意識到,他向來只知道如何惹李棋生氣,卻不知怎樣讨他歡心。明明有許多話、許多心意想表達,當下卻不知從何說起;從前那般油嘴滑舌,此刻竟絲毫使不出來。
李棋并不催問,就由他呆坐着,自己轉回桌後兀自謄寫人情賬目。李炎焦灼了片刻,漸漸覺得就這樣靜靜看着他也挺好的,不知不覺竟陪他坐了快一個時辰。估摸着李鏡就快回來,李炎又不禁懊惱起來,怎就平白浪費這寶貴的時光,楞是一句有用的也沒說。暗自糾結了半天,他終于憋出又一句廢話:“你不必送我了。”
李棋聽了這話,以為他終于識趣要告辭,便從桌後走出來,拱手送客。
李炎只得尴尬起身,被他引着走到院門口。終究是不甘心,出門前李炎回頭停下腳步,嘆氣道:“若也有你這麽個人兒,時時與我作伴就好了。”
李棋覺出他言行态度與往日不大一樣,不好駁他臉面,便客套道:“王爺自然也能有人真心以待,只是時運未到罷了。”
李炎展顏笑道:“借你吉言,我便回家等信兒了。”
正說着,李鏡從外頭疾走進來,李炎拱了拱手,道聲“鏡哥辛苦”,便晃悠着膀子走了。
一進屋李鏡便拉下臉,直直逼問李棋:“他又來同你胡纏什麽?”
李棋見公子吃醋,不禁暗暗發笑,故意逗他道:“他說要我與他作伴,我便叫他回家等信兒去吧。”
李鏡聞言閉目深深呼吸,才要發作,一睜眼李棋已在他面前,兩手環抱他腰,笑盈盈望進他眼裏:“只怕他這一世也等不到了。下一世我也賣給公子可好?”
李鏡将他按進懷裏,撫摩着他脊背道:“這一世還不夠我操心的?下一世換我賣給你吧。”
李棋額頭抵着他下巴只笑,卻聽他語氣鄭重道:“往後與吳郡王來往須得謹慎從事,他已有逾越之心。”李棋想了想,道:“若上頭無人撐腰,他必不敢如此張揚。公子,可是時局要變了?”李鏡淺淺點頭,兩人雙雙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