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新年第一天早上, 她發現自己在合作對象床上醒來,并被告知自己昨晚不慎暴露心意,對方還說要追求自己。

向晚在感情問題上腦子轉得并不快, 是以陳少爺出門去寵物醫院上臺做手術的一上午,她都心不在焉地盯着電腦裏的文件走神。

正好下午餘梓雯說帶她去學校的科研樓逛一圈,順便想請教幾個論文上的問題, 她收拾了一下出門,當是給自己散散心。

川大的科研氛圍很濃烈,臨近期末,科研樓裏穿着白大褂的研究生頻頻走動。向晚久違地換上實驗服, 整理好着裝儀容後, 跟着餘梓雯一起上8樓。

這一層是口腔醫學的研究領域, 密集的實驗室分布在長窄的走廊, 餘梓雯沒浪費時間,直接把她帶去學校新進設備的實驗室。

“這裏還不是誰都進得去。”餘梓雯拿出有別于尋常教師卡的門禁卡在門口滴了一下,推開門, 見季忱在裏面,随口打招呼,“季枕頭,還在忙論文呢?”

他無暇分心,只在擡頭看到向晚的身影後停留幾秒, 微颔首當是打過招呼。

“我目前的論文是通過這些新設備儀器做的數據,不過因為選題有點太偏門, 各大醫學數據庫都查過了,信息還是不多。”

餘梓雯認真搞起學術時, 往日裏的歡脫不成熟消散于無形, 幫向晚搬了張椅子挨着她坐, 随後鍵盤敲得噼裏啪啦,偶爾提出幾個問題。

向晚雖然目前還沒有把博士學位拿下,但從本科開始就接觸科研的人,各方面經驗都還尚且能應對。

加上以前在智雲牙科的工作經歷,她接手的病例其實不比其他大醫院的醫生少。

“晚晚你真的好厲害。”餘梓雯把修改好的論文保存下來,目光不自覺落在她微微蜷起的右手,“恢複得還好嗎?真不能上臨床了嗎......”

說到這點,向晚近來的右手活動功能确實大有恢複,甚至讓她産生了自己可以回歸臨床的想法。

“說不準,但我會盡量争取的。”她話語裏沒有失落,餘梓雯問的問題她在認真思索。

工作結束已是日暮,走出科研樓,正對着的湖面映着天空的火燒雲,粼粼波光将湖面分割成條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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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校園大道裏,幾個少年飛快地滑着滑板,晚風吹鼓進單薄的衣物,在寒冷的冬天不禁讓路人打哆嗦。

“大冬天滑滑板,也不嫌冷......果然是年輕力壯啊。”

向晚不置可否,目光追随着視線裏只能看到幾個小黑點的學生,腦海裏不知為什麽突然想到了陳璟和。

她覺得陳璟和這樣年紀的男生,應該會最這樣刺激點的運動有興趣。但轉念一想,他性子其實偏靜,空閑時間,估計也是坐在家裏逗逗黑白無常。

餘梓雯在旁邊和朋友發完消息,心裏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但沒找到合适的切入點。

也不知道陳璟和昨晚抓沒抓住機會。

向晚收回視線,“晚上一起吃飯嗎?”

餘梓雯随口答應,随後再說:“昨晚太可惜了,我就不該下辣鍋,害你沒吃好。”

她觀察向晚的神情,沒有明顯的起伏,“沒事,陳璟和也忘了。”

想到這還有點生氣。

他平常這麽細心的人,竟然把她不吃辣給忘了。

“就是啊,神經大條的,活該老惹對象生氣。你想吃什麽,今天我請!”

向晚報了個菜館,上車後拿着手機猶豫要不要給陳璟和發條信息說一聲。

畢竟,如果他在家裏忙活一下午之後才滞後地發現向晚不回家吃,這種失落感,她不想讓這人體驗。

點開對話框準備打字,他那邊速度更快地彈了條信息過來。

無常:【昨天沒吃好,今晚帶你補上?】

向晚:【約人了】

他一直沒回複,等她們兩人落地,向晚有些驚訝地在停車場裏看見陳璟和的車。

“怎麽了?”餘梓雯倒好車,明知故問。

向晚擡擡下巴,“那是陳璟和的車,他怎麽來這裏了?”

餘梓雯心說,我叫他來的呀!嘴上卻道:“來都來了,如果他一個人我們正好一起吃,就當把昨天的跨年飯補了。”

向晚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點頭。

飯桌上,陳璟和提起餘梓雯寄養在他們醫院的那只貓,“再不把公主接走,醫院要變成貓咖了。”

向晚不解,但沒說出來。陳璟和注意到她的神色,當是自言自語,“餘梓雯家的公主長得實在漂亮,帶寵物來檢查的人路過都習慣薅一把。”

餘梓雯輕哼一聲,“那當然,你也不看看是誰的貓。”

“可千萬別觊觎我家公主,人家矜貴着呢。”她語氣一頓,“你家黑無常,勉強可以配一配。”

陳璟和很聰明,會抓機會,順着她的話接茬:“它很專情。”

“真的假的別吹了。”

陳璟和:“你也不看是誰的貓。”

在喝湯的人聽到後被燙了燙嘴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

“……”

餘梓雯察覺到時機已到,啧啧幾聲,把提前準備好的電話鈴聲按響,自導自演一出戲,壓着電話提前離席。

原本三個人的晚飯,最後還是成了他們兩個的時間。

陳璟和話不多,安靜地給她燙蝦滑和肉丸,漏勺動作非常娴熟地把蔥撇開,然後放到她的碟子上。

向晚客氣地跟他道謝,随後小聲補一句,“現在記性不是挺好。”

昨晚怎麽就不記得。

“都是我的錯。”

“保證不再犯!”

......

低聲拌嘴中,時間平緩地淌過,最初生硬的氛圍無形緩和。

這天以後,他們的相處方式回到下鄉宣傳活動時那樣,不逾矩,界限分明。偶爾基調氛圍合适,陳璟和會主動調調情,盡管得來的回應大多是她的無語。

一月末,年關将至。

向晚跟媽媽打完電話後,坐在客廳沒着急回房間。陳璟和洗完澡下樓見到她,有些意外,很自然地走去沙發邊坐下,“想什麽呢?”

向晚如實說:“我媽想回老家過年。”

怕他不知道,向晚特地補充說:“南港。”

之前鄭佳白說過陳璟和因為他爸爸的事一直當縮頭烏龜不敢回南港。他雖沒有主動跟自己說過他父親,但向晚明确地感知到這是他不想讓人知道的隐私。

跟他說回南港,其實是在打商量。怎麽說他們現在也是夫妻,在長輩面前不能露出一絲破綻,否則雙方家長都要崩潰的。

陳璟和坐在沙發上,手無聊地撥弄着抱枕上的條穗,思忖片刻,“我問問我媽。”

這個答案讓向晚意外,他的意思是,他這邊已經同意了?

陳璟和坐直身子,拉開桌邊的抽屜拿出消毒藥水,給自己處理刮傷的同時,看到向晚片刻呆滞,比她還釋懷,“還帶你去旅游過,忘了?”

“這不一樣。”向晚低頭看他動作粗暴地把雙氧水擦在右手虎口出的抓痕,須臾,輕嘆一口氣,“不想去我們不要勉強,大不了辛苦點當天去當天回......”

“在心疼我嗎?”他像個不着調的,說正事也能扯遠話題。

她擡手把頭發別到耳朵後面,坦然承認,“有點。”

他笑地肩膀微微抖動,“沒事,別瞎擔心。”

塗好藥,他懶散往後靠在沙發上,沒點正經地開玩笑,“如果你真的擔心,你可以抱我一下。”

“?”

“抱一下,說不定心情就能好起來。”

“你剛才不是說自己沒事嗎?”

陳璟和低眉有些失落,“現在不那麽好了。”

“……”

向晚嘆了口氣,偏頭看他,眼神裏有點無奈。明明他的姿态語氣都在昭示他僅僅在說玩笑話,但她不相信陳璟和心裏一點也不難過。

起碼她知道陳善阿姨向他提起他父親時,經常性秒回的人會回以長久的沉默。

鄭佳白像個瘋子一樣說話不過腦時,陳璟和會大發雷霆。

包括鄭佳白說的,他的成績、他的性格、他的職業選擇等等,所有看似随性的改變,其實每一個都是在艱難折磨下強行扭轉。

想到這,向晚起身往前挪了點,靠近他。

陳璟和面上的些許得意迅速消失,有點驚訝地看她慢慢靠過來,手搭上他腰,下巴在他肩前找到受力點,輕輕挨着。

一秒、兩秒——

她沒有松手,任體溫交換。

陳璟和很僵硬,兩手無處安放。腦海裏早就有意淡忘的回憶,再一次清晰地浮現。輕松的語氣,歡快的生日歌,插着兩根彩色蠟燭的蛋糕,還有一桌子零食,一升大桶可樂。

緊接着,像玻璃陡然破碎,耳邊是尖叫,像魔鬼發瘋逼紅了眼,呼嘯如鬼叫的裂風,撕碎辛苦布置一天的客廳,彩帶輕飄飄落地,傳達給他的,卻是極其沉重的哀鳴。

向晚感覺到背後衣服被一滴滴壓低,起身的動作被他制止,擡手按着她肩胛不讓動。

“雖然我不能驅散你曾經的陰霾,但我可以做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陳璟和吸了一下鼻子,擡手擦了擦,确保模樣不狼狽,才松手讓向晚退回去,結束了短暫的相擁。

“我爸是陳越強。”

用“是”而不是“叫”,因為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家喻戶曉。

大概是上小學的時候,涉川鄰近的一個市出現新型流感,那時停課停工,每天靠電視新聞播報得到不斷飙升的患病和死亡人數,鬧得人心惶惶,各地專家拼了命地研究特效藥,以用最快的速度為人們的生命提供保障。

來自南港醫院的陳越強,就是這部分專家的領頭羊。那時候,只要陳越強出來演講或者發表關于疾病的科普和說明,無異于給躁動焦慮的人們打上一支鎮定劑。

記得不錯的話,向晚的中考作文就用了陳越強的經歷作為勵志愛國素材。

她想不到的首先是,陳璟和竟是陳越強的兒子。

其次,這樣的英雄人物到底為什麽銷聲匿跡于人海,又是做了什麽,讓陳璟和多年來無法擺脫陰影?

向晚思索一陣,由衷給出一句評價,“他是個英雄。”

陳璟和目如點漆,其中卻黯淡無光。盯着向晚認真的模樣,自嘲地偏頭笑,駁斥說,

“他是個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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