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蘇沅鑽進車棚,坐上駕駛位,傅朔寒在他旁邊靜立幾秒,認命地走到車鬥邊。
蘇沅透過倒車鏡可以看到他的一舉一動。
因為懷裏揣着小貓,怕壓到它,需要一只手護着,傅朔寒上車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一身筆挺西裝冷酷無情的男人,此時護着懷裏的小貓,手腳并用爬上小三輪,畫面十分違和,蘇沅卻看得勾起嘴角。
三輪很小,車鬥也很小,傅朔寒站在車鬥裏左右看了看,靠近車棚的角落有條半新不舊的墊子,這會兒他也沒那麽講究了,彎腰伸手抻平墊子,一屁.股坐到了上邊,背後就是車鬥和前邊車棚的連接處,擡起胳膊敲了敲玻璃:“走。”
蘇沅收到信號,應了聲好嘞,啓動小三輪按照導航的地址直奔最近的寵物醫院。
臨近午夜十二點,滬城大街上車很少,馬路上基本看不到行人,一個男生表情嚴肅地開着輛藍色小三輪,後邊的車鬥裏坐着位冷漠西裝男,懷裏揣着一只受傷的小貓。
導航提示已經到達目的地,蘇沅看到卻是寵物醫院落鎖的門,這個時間,醫生和工作人員都已經下班了。
他又重新定位了其他寵物醫院,時間越來越晚,街上營業的場所越來越少,蘇沅跑遍了附近的幾條街,終于找到了一家還亮着燈的寵物醫院。
值班醫生給小貓做了身體檢查,傷口在後腿根部,由于毛長很不容易找到,而且看不清具體情況,只能選擇把它傷口附近的毛剃掉。
毛被剃光,寵物醫生又發現它身上還有其他傷口,不僅要縫合腿部的傷口,還要做其他進一步的檢查。
小貓被醫生和護士帶進處置室,蘇沅和傅朔寒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
蘇沅一言不發地低着頭,兩只手攪在一起,拇指抵在食指腹上,慢慢摩擦,靜默地坐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擡頭看向傅朔寒:“我在這裏等着就好,天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傅朔寒正閉起眼睛後仰靠在椅背上,聽到蘇沅的話眼皮微微扡開條縫,冷漠地撇了一眼又重新閉上,沒理會。
他抱着小貓在沒遮沒擋的車鬥裏坐了将近一個小時,現在又要在這裏一起熬夜等着,蘇沅心裏過意不去:“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裏等就行,你喝醉了明天還要去公司,別熬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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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傅朔寒閉着眼,張口時陰陽怪氣:“我跑了三道街和四條胡同,又吹了一個多小時的冷風,早醒酒了。”
蘇沅:“……”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今晚要謝謝你,還要謝謝船長。”
傅朔寒明白蘇沅話裏的意思,睜開眼看向處置室的方向:“要不是這只貓出現,你今晚死定了!”
蘇沅深以為然:“嗯,船長是我的救命恩貓。”
傅朔寒哼了聲,又重新閉上眼睛,等了幾秒,幽幽道:“那也不能把貓帶回去養。”
“哦,我知道。”蘇沅失落地應了聲,低下頭不再說話。
很快縫合結束,檢查也完成了,小貓被推出來。
蘇沅看着小推車上的貓,一時竟沒敢認,傅朔寒瞟了一眼,滿臉的嫌棄:“更醜了。”
它身上的毛打結成團,醫生為了方便檢查,把身上的毛都給剃了,連頭上的毛也沒放過。除了腿根處的傷口,小貓身上其他地方也有幾處不同程度的傷口,是和其他流浪貓打架時留下的。
醫生把小貓的基本情況和蘇沅說了一下,由于腿上的傷口太大,縫合以後需要打兩針消炎針,可以把貓貓先留在醫院,明天打完針再帶走。
蘇沅自然是答應的,傅朔寒不同意把小貓帶回去,暫時留在醫院是最好的辦法,等它傷好了以後再替它找好心人收養。
蘇沅交費時把想給小貓找領養的事和護士說了一下,他們這邊接觸的寵主多,應該能更快找到領養的人。
護士聽了他的話,一言難盡地看了看小推車上趴着的禿毛團:“它是個串串兒,長的吧……”她說話比傅朔寒含蓄些,醜字沒有說出口,換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比較有特點,不太好看……,估計不太好找領養人。”
蘇沅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被護士給澆滅了:“哦,那我想想別的辦法。”
處理完離開醫院回到傅宅時間已經接近淩晨三點,蘇沅又累又困,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禮貌地和傅朔寒道了聲晚安,便回自己的房間了。
因為睡得晚,早晨到了平時起床的時間他還沒醒,護工趙辰來敲了兩次門提醒他吃藥,蘇沅才不情不願地從床上爬起來。
起床後蘇沅就發覺自己身體情況不對,頭重腳輕,喘氣時鼻孔像在噴火,這種情況他前段時間才經歷過,知道自己又發燒了。
正巧趙辰送藥進門,盯着他紅紅的臉頰,立刻警覺起來:“蘇先生,你是不是又身體不舒服了?”
蘇沅感覺冷,找了條毯子披上:“我好像在發燒,頭也疼。”
趙辰不敢耽擱,替他測了體溫,38.8℃,已經很熱了:“我叫林醫生來。”
蘇沅點頭表示同意,趙辰走後他去衣帽間拿出了自己的厚外套,這次沒有暈倒,他不想在自己的卧室見林醫生,于是下樓去客廳等。
蘇沅穿着厚厚的外套窩在沙發裏,腿上蓋着張管家剛剛給他找來的毯子。
原本清閑的早晨因為蘇沅生病又變得緊張忙碌起來,張管家安頓好他以後又覺得不放心,通知了正在晨跑的傅朔寒。
傅朔寒在江邊晨跑,回來得很快,看到窩在沙發裏的人,神色倏地一沉:“又病了?”
蘇沅感覺自己的體溫在不斷升高,渾身骨頭都被燒酥了,軟乎乎地癱在沙發上,人都快燒暈了,聲音沙沙軟軟:“我也不知道怎麽會突然發燒。”
傅朔寒脫掉沾滿寒氣的外套丢在一邊,走到他跟前,強勢地把手貼在蘇沅額頭上,本就隆起的眉峰皺得更高了。
蘇沅被他貼得一激靈,偏頭想躲開。
傅朔寒有所察覺,兇巴巴地瞪他,指腹在他額頭上抹了一下:“別動。”
蘇沅像塊燒透火炭,滾熱滾熱的,傅朔寒盯着打量他一瞬,轉頭問趙辰:“醫生說什麽時候到?”
趙辰說了大概時間,傅朔寒又吩咐管家:“拿溫水和毛巾來給他降溫,不然醫生沒等到他先把自己燒熟了。”
在蘇沅覺得自己快要燒暈過去前,林醫生終于來了,一面替蘇沅檢查,一面道歉解釋:“抱歉,早高峰路上堵車,耽誤了一些時間。”
蘇沅靠在沙發上聽着他解釋,真誠建議道:“林醫生,如果你總遇到堵車可以考慮騎自行車或者小電驢。”
林醫生還真考慮了一下蘇沅的提議:“對啊,蘇先生你這個辦法真不錯,回頭有時間我去弄輛自行車。”
坐在對面低頭看文件的傅朔寒擡起頭,幽幽道:“三輪車更好,半夜去酒吧以後還能騎着三輪在滬城兜風飙車。”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蘇沅尴尬地垂下眼睫,不再出聲。
林醫生察覺到二人之間的氣氛不大對,笑着轉移話題:“代步車的事我們以後再說,蘇先生您能和我說說最近這兩天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吃了什麽嗎?”
他的本意是幫蘇沅緩解尴尬,可話一問出口,明顯感覺到蘇沅神情更不自然了。
對面的傅朔寒興致明顯更高:“他昨天晚上騎三輪去酒吧,玩到半夜又開着三輪在滬城大街小巷兜風飙車。”
林醫生聽了傅朔寒的話後覺得意外又生氣:“蘇先生,您真的這麽做了?”
從林醫生嚴肅的表情裏蘇沅察覺出他已經生氣,小鹌鹑似的縮在沙發裏輕輕點頭:“嗯。”
林醫生被他氣得心口一堵,語氣變得嚴厲:“蘇先生,您對自己的身體太不負責了!馬上就要進行肺部結節切除您是知曉的吧?因為這次生病手術又要延後半個月甚至更久,您一點都不為自己的身體健康考慮嗎?”
蘇沅被訓得大氣都不敢喘,低着頭緊緊抿着嘴唇,甚至不敢和林醫生對視。
同他相比,罪魁禍首傅朔寒的狀态卻截然相反,眼角眉梢都帶着快意,林醫生轉頭看到他這副樣子,哽了一下:“傅總,蘇先生昨晚去酒吧,甚至大半夜騎三輪車,您怎麽不攔着他?”
‘矛頭’突然指向自己,傅朔寒得意地神色收斂了一些:“我當時在處理其他事。”
林醫生了然,想囑咐他平時要多多約束蘇沅,不能因為貪玩不顧身體,正要開口,就看到縮在沙發裏的小鹌鹑擡起頭:“昨晚就是他吓唬我、追我,我才騎三輪跑的。”
那一瞬間,傅朔寒刀人的眼神已經藏不住了。
聽着他們相互控訴,林醫生現在的心情已經不僅僅是意外和生氣,而是心累,他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奈表情看着傅朔寒:“傅總,蘇先生年紀小偶爾貪玩可以理解,可您不應該由着他胡鬧。”
傅朔寒從電腦屏幕上緩緩擡起視線,冷着臉,嚴肅道:“我是不該由着他胡鬧。”
蘇沅:“……”感覺周圍的空氣更冷了。
瞎胡鬧的結果就是吃了藥依舊高燒不退,前前後後折騰到下午,蘇沅的體溫才終于降下來,林醫生臨走前千叮咛萬囑咐他這幾天一定要注意保暖,多休息。
送走林醫生,蘇沅打算回房,還沒起身,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蘇沅遲疑了一下,點了接聽,那邊傳來溫柔小姐姐的聲音:“蘇先生您好,這裏是格蘭寵物醫院。”
蘇沅猛然想起自己昨天和寵物醫院約好今天下午要去接小貓的,發燒給燒忘了。
挂了電話,蘇沅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靜默地垂着眼睫,擺弄着手指,心裏發愁小貓的去處。
傅朔寒從書房下來,正巧看到他坐在那發呆,他身形過于清瘦的原因,背影落在眼裏顯得格外孱弱落寞。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蘇沅下意識回頭,剛剛想事過于專注,擡眼看向傅朔寒時眼中還帶着迷茫與無措。
傅朔寒被他的眼神燙了一下,頓住腳步端詳他:“你要哭?”
蘇沅抿着嘴唇搖搖頭:“沒哭……剛剛寵物醫院通知我去接小貓……”
“不準養。”還沒等他說完,傅朔寒就已經幹脆的拒絕。
蘇沅眨了眨眼睛,眼中的失望滿得快要溢出來了,他抿着唇瓣,盯着傅朔寒那雙不帶絲毫溫度的眼睛看了很久,懦懦地小聲喃呢:“我知道,我自己都沒有家,我不能養它。”
話說完又重新低下頭,拿起手機開始在網上尋找能寄養的寵物店。
身後響起腳步聲,緊接着是開門的聲音,只是過了好一會兒沒有關門的動靜,而是傅朔寒冷幽幽的聲音:“你想要養個寵物也可以,但是我有個要求。”
蘇沅劃動屏幕的手指頓住,飛快轉頭看向門口,眼裏的淚還沒完全褪去,卷翹的睫毛上挂着點點晶瑩的淚珠:“傅先生,你同意我把小貓接回來養了?”
傅朔寒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突如其來的喜悅令他精神瞬間變得好起來,趿拉着拖鞋一路碎步小跑到門口,亮晶晶的眸子裏盛着滿滿的笑意:“傅先生,你太好啦,謝謝你。”
兩人相對而立,很湊巧,門上風窗透進來的陽光剛好落在蘇沅身上,像舞臺上的追光燈,将他整個人都照得溫暖而明媚。
被他帶着笑意的眉眼望着,聽他又乖又軟的誇贊,傅朔寒板着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一瞬不瞬地盯了他幾秒,也笑了。
不過他的笑與蘇沅不同,眼神依舊是冷的:“別急着謝我,我是有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