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3)

坑中撿來的孩子,可是,爹爹,我明明是你的孩子,不是冒出來的啊!”

白沉蹲下了身,将白芷抱在了懷中,他站起了身子,沖完琦冷冷的說道:“這孩子是我與水仙的孩子,多年之前,我和她便好了,只是,我沒有出息,幾個月前,這才攢夠了銀子,将水仙從狼窩中贖了出來。”

完琦咬着牙,紅了眼睛,“白沉,你就是個混蛋。”

“娘親~”

玉錄玳瞧着眼前的一家人,去追抹着眼淚,跑回屋子中的娘親。

【三】落花春寂

房屋前有兩顆樹,一顆是棗樹,另一顆也是棗樹,在這條巷子,幾乎家家戶戶的房屋前種的都是棗樹,夏天可以看着棗花,在樹下乘涼,秋天的時候,棗子打頭,将脆棗醉在壇子裏,可以吃到來年樹結果。

玉錄玳最喜歡的便是房屋前的這兩顆棗樹,因為她最喜歡學着娘親的樣子,在棗樹下搖晃秋千。

白芷抓着棗,走到了秋千前,笑着念道:“滿院落花春寂。風絮一簾斜日。翠钿曉寒輕,獨倚秋千無力。無力。無力。蹙破遠山愁碧。”

對于這個妹妹,她并不喜歡。

玉錄玳并未搭理她,手握着秋千的藤繩,輕輕的搖晃着。

白芷嚼着醉棗,來到了秋千旁,“姐姐,你要吃醉棗嗎?”

玉錄玳仍然未搭理她。

“姐姐,你現在這個樣子,好像你的娘親呀!”

玉錄玳瞧着白芷,淡淡的說道:“我是娘親的孩子,自然像娘親,你不也很像你的娘親嘛!”

白芷将手中最後一個棗子放入了口中,手握住了秋千的藤繩,笑着說道:“姐姐,你晃的太過無力了,還是我給你晃秋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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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雙手握住了秋千的藤繩,使勁搖晃着秋千,秋千飛向了天際,玉錄玳雙手蜷着,緊緊的握着藤繩,許是太高了,太快了,讓她的心中有些慌。

“姐姐,好玩嗎?”

玉錄玳抿着唇,無話。

“姐姐,要不要再高點?要不要再快點呢?”

玉錄玳慌亂,她瞧着帶着笑意的白芷,有些恐慌,“不要~不要了~”

“可是,這樣很有趣呢!”

白芷使勁的推了一下秋千,秋千這次搖晃的比前幾次還要高,玉錄玳瞧見了一只直沖過來的麻雀,吓得閉上了眼眸。

白芷笑了笑,道:“姐姐,到底是麻雀飛得太低,還是你飛的太高啊!你都能和麻雀肩并肩了。”

“啊~”

白芷松開了秋千的藤繩,插着腰,笑着瞧着繃着臉的玉錄玳。

真是有趣呢!

秋千搖晃着,搖晃了好久,秋千越晃越慢,玉錄玳跳下了秋千,蹲在了地上。

“白芷,你——”

“姐姐,很刺激吧!”

玉錄玳凝眉瞧着她,白芷,她這個妹妹,實在是太讨厭了,和她的娘親一般讨厭。

白芷握着秋千的藤繩,坐在了秋千上,輕輕晃着秋千,笑着道:“姐姐,這秋千是我的了,哈~”

【四】火樹琪花

“娘親,娘親,你醒醒~”玉錄玳跑入了屋內,蹲在了床前,搖晃着完琦的胳膊。

完琦緩緩睜開了眼眸,屋子中是濃濃的煙氣,她忍不住咳嗦了兩聲,玉錄玳哭着,瞧着地上擺放的油燈,油燈燒過的桌面,都成為了灰燼,問道:“娘親,這是怎麽一回事?”

“是娘親繡花繡的累了,不小心碰到了油燈,便成為這般了。”

玉錄玳拉着娘親的胳膊,“娘親,火越燒越大了,我們走吧!”

完琦握着玉錄玳的手,悠悠道:“玳兒,娘親不在了,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這是娘親的一個姐姐送給娘親的金釵,若是有一日,你的父親對你不好,你便去綏遠城找她,她的夫君是綏遠城的将軍善慶。”

“娘親,你和我一起走~”

玉錄玳手抓着完琦的胳膊,用手絹掩着口鼻,和娘親一起跑向外屋。

天總是不随人願,還未到門口,房梁上的柱子落了下來,完琦伸出了手臂,柱子重重的砸在了她的身上,完琦吐了一口血,雙腿跪在地上,她用了全力将玉錄玳推了出去,玉錄玳趴在了地上,完琦瞧着坍塌的屋梁,臉上帶着笑意,道了句,“玳兒,你要好好的。”

玉錄玳站在屋室前,瞧着眼前的火樹琪花,呼喊道:“娘親~,娘親~,娘親~”

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灑在燃燒的枯草上,枯草的星星之火被她的淚水澆滅,冒着淡淡的煙氣。

“娘親~,娘親~,娘親~”

任憑她怎麽喚娘親,喚多少次娘親,她的娘親也不會從火樹琪花中走出來了。

“娘親~”

玉錄玳抹了眼淚,瞧着抱着水仙在院子中的父親,火着了起來,父親救的不是娘親,而是水仙。

玉錄玳忍不下去這口氣,她跑到了父親的跟前,板着臉,怒道:“爹爹,你怎麽不去救娘親,卻将這個戲子抱了出來。”

白芷拿着濕的手絹跑到了娘親的跟前,“父親,給娘親擦擦,給娘親擦擦~”

白沉接過了白芷遞過去的手絹,細致的給倒在他懷中的水仙擦了擦臉。

玉錄玳瞧着父親深情的模樣,咬着唇,怒道:“父親,娘親被困在火中,都沒有走出來,你卻不管娘親,管這個人嗎?”

玉錄玳來到了白沉的身邊,握住了他的胳膊,“父親,你将娘親還給我——”

白芷走到了玉錄玳的面前,道:“姐姐,你和大娘是一塊住的,你自己逃出來了,怎麽沒有将大娘一塊帶出來呢?”

玉錄玳瞪着白芷,白芷歪着頭,道:“明明是你自己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娘親,還來責怪父親,真是不孝順的孩子。”

玉錄玳咬着牙,若不是父親只顧着水仙,沒有想着娘親,娘親會困在火中,沒有走出來嗎?

“父親,你管她,就不管娘親嗎?娘親困在火中,現在可能——”火那麽大,娘親……

白沉給水仙擦着臉,道:“別鬧了,你沒有看見水仙她都被煙氣熏的暈過去了嘛!”

“父親,你管她,你就不管娘親嗎?若不是你救娘親,娘親就不會被困在裏面。”

白沉皺着眉,“玉錄玳,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她就不是你的娘親了嘛!”

“娘親?”玉錄玳冷笑,哼了句,“她一個青樓女子,也配做我的娘親。”

“你這個混賬!”白沉冷眸,罵了一聲玉錄玳。

“娘親怎麽會瞎了眼,看上了你!”

白沉站了起來,給了玉錄玳一巴掌。

“這是你跟父親說話的态度嗎?小小年紀這般沒有教養!”

臉上火辣辣的,玉錄玳咬着牙,“子不教,父之過,父親何時關心過我?”

又一巴掌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今日我便好好教導你!”

玉錄玳咬着唇,臉上卻是苦笑,娘親怎麽會選了這麽一個男人,她怎麽會有這麽一個父親。

世間多有薄情郎,她的父親便是一個負心漢。

【五】金蘭之誼

“夫人,我将你留給我娘親的金釵買了。”

吉蘭泰蹲下了身子,将玉錄玳抱在懷中,道:“可憐的孩子,這一路到綏遠,受了好多的苦吧!”

玉錄玳咬着牙,這一路上,她挨了餓,受了凍,跨越了萬水和千山,即便如此,她也不要回頭,她也不要回家,娘親不在了,她便沒有了家,那一家三口,她才不要再見到她們。

她們過她們的日子,她……眼不見心不煩。

吉蘭泰撫了撫玉錄玳的臉頰,道:“瞧瞧你這面黃肌瘦的,讓我看了很是心疼,玳兒,你在這裏,我會好好照顧你,不會再讓你受人欺負了。”

“謝夫人願意收留我。”

“傻孩子說什麽傻話,我們都是一家人。”

~~~~~~~~~~

“姐姐,我買了糖畫,姐姐一個,我一個。”

玉錄玳瞧着在她眼前晃着的小姑娘,她叫玉勒沁,是她要喚作妹妹的姑娘,她最不喜歡稱呼妹妹這兩個字,因為她不喜歡她的妹妹,那個她連名字都不願提起的妹妹。

“姐姐,我喜歡魚的圖案,便買了兩個魚兒,姐姐,你喜歡嗎?”

玉錄玳凝着眉,瞧着她手中的糖燈影兒,冷冷的說道:“我不喜歡,你自己吃吧!”

玉勒沁拿着兩根糖畫,晃了晃腦袋,疑惑道:“小孩子都是很喜歡糖畫的,姐姐不喜歡糖畫嗎?”

玉錄玳瞧着玉勒沁的小辮子,這樣天真爛漫的樣子,很像當年搶走了她糖畫的小姑娘,她不喜歡玉勒沁現在的模樣,很是不喜歡。

“不喜歡。”

玉勒沁握着糖畫的竹棍,道:“那姐姐有什麽喜歡吃的小零食嗎?妹妹再去街上給姐姐買。”

玉錄玳随手拿起桌上的書卷,道:“我要看書了。”

我要看書了,意思就是,你別來煩我。

玉勒沁抿着唇,聽懂了,握着糖畫,移了步子,走出了房間。

~~~~~~~~~~

“姐姐,這是我讓廚房做的糕點,姐姐你嘗嘗看。”

玉錄玳瞧了她一眼,玉勒沁便将盤子放到了桌上,“姐姐,這裏有紅豆糕、綠豆糕、桂花糕,姐姐,你要吃哪一種?”

玉錄玳沒有言語。

玉勒沁拿起了一塊紅豆糕,問道:“姐姐喜歡吃紅豆糕嗎?”

玉錄玳仍舊沒有理睬玉勒沁,玉勒沁抿了下唇,笑了笑,道:“那姐姐不知道吃哪一種,就一樣嘗一口,看看哪一種比較好吃,這樣以後,妹妹就讓廚房給姐姐做姐姐最喜歡吃的那一種口味的糕點。”

玉錄玳凝着眉,瞧着玉勒沁,她的這個妹妹還是挺好的,有什麽東西都是想着她,問她喜不喜歡吃。

“我并不餓,你自己吃吧!”

“廚房裏還有許多糕點,糕點放在這裏,姐姐等餓的時候,想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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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額涅今日叫了繡女過來,要給姐姐量體,做幾件衣服。”

玉勒沁笑着拉住了玉錄玳的手,道:“姐姐,跟我走吧!”

繡女給玉錄玳量了體,笑着道:“小姑娘真是标準的身材,這過幾年,及了笄,都能選拔入宮了。”

玉勒沁握着姐姐的手,道:“繡娘,姐姐的身材哪裏标準了,她這麽的瘦,該是多補補的。”

繡娘笑了笑,“兩姐妹的關系真好。”

“妹妹不做兩件衣服嗎?”

玉勒沁笑着說道:“多給姐姐做幾件,等到過兩年,我長到姐姐這般高,就可以穿了。”

玉錄玳瞧着玉勒沁,濕了眼眶,這麽多日,她因為娘親去世,心情一直都不好,還因為對妹妹有成見,便不喜歡玉勒沁,玉錄玳将沁妹妹攬在懷中,道:“好妹妹,初見你時,姐姐便說,我比你年長,要照顧你,這麽多日,便一直使性子,這般待你,都是姐姐的錯,讓你受了不少的委屈。”

玉勒沁抱着姐姐,安慰道:“妹妹怎麽會怪姐姐呢!”

【六】夢見君王

“夫人,我想入宮。”

“玉錄玳,你想要入宮?”吉蘭泰瞧着面前的孩子,這孩子怎麽會想要進宮?她秀眉微蹙,緩緩道:“玉錄玳,就算你不入宮,在府中,你到了年紀,我也會本将軍也會給你安排一門好的親事,為你找個你喜歡的郎君。”

“夫人,我很确定,我要入宮,還請夫人跟将軍說說,這将軍幫忙安排。”

吉蘭泰瞧着她,過了良久,問了句,“玉錄玳,因何?”

“你因何要入宮?是我對你不好嗎?雖然我未見你娘親最後一面,但是,我們是最好的姐妹,我有義務要照顧好你。”

玉錄玳搖了搖頭,“夫人和将軍對我都很好,是玉錄玳自己想要入宮。”

“玉錄玳,你自己想要入宮?”

玉錄玳握住了吉蘭泰夫人的手,緩緩說道:“夫人,這些日子,我時常會夢見君王。”

“你這孩子,說什麽胡話,你都沒有入過宮廷,怎麽會夢見君王?”

玉錄玳笑了笑,“夫人,是真的,我真的夢見皇上了。”

“夢見什麽?”

“夢見……和皇上做、愛。”

【八】隔扇畫心

毓慶宮內靠着牆,也有兩根棗樹,就像玉泠年少時家中的兩根歪脖子棗樹。

只是,現在正值深冬,棗樹都是枯枝。

皎皎月光照射在枯樹枝上,宮內異常安靜。

玉泠雙手握着麻繩,麻繩拴在樹幹上,中間綁着木頭,玉泠坐在木頭上,搖晃着秋千,羅衣輕飏,她像燕子一般在空中飛來飛去,她凝眉,唱道:“月明雲淡露華濃,倚枕愁聽四壁蛩。傷秋宋玉賦西風。落葉驚殘夢,閑步芳塵數落紅。”

這曲子還是她在家中跟戲子水仙學得,她不用刻意學,也能裝模作樣的唱上多句。

“小生看此溶溶夜月,悄悄閑亭,孤衾獨枕,好生煩悶。”

玉泠瞧着面前唱戲的男人,有些慌亂的跳下了秋千,她頭上簪花掉落在地,她顧不得撿起,微微俯身,行禮,道:“奴婢拜見皇上,多有失儀,皇上恕罪。”

皇上并未讓她起身,緩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彎腰撿起了海棠簪花,他笑着瞧着她,驚喜道:“玉泠,你還會唱戲?”

“會唱幾句。”

皇上靠近了她,“擡起頭來。”

“是。”玉泠緩緩擡起了頭,皇上伸手将海棠花簪插到了她的鬓角,玉泠望着皇上的眼眸,癡癡的道了句:“皇上,你的眼眸中有星光。”

皇上撫弄着她的臉頰,淺笑,“朕的眼眸中只有你。”

~~~~~~~

毓慶宮內的隔扇是畫心的圖樣,透過畫心格子,可以瞧見紅色的燭光,紅色的床幔。

紅紗幔簾随風搖晃,藏青色的宮裝,紅色的開裆褲,繡着鴛鴦的肚兜從紅紗幔布中飛出。

“皇上~”玉泠勾着皇上的脖頸,在他的胸膛處畫着心,仿佛要透過他堅硬的肌膚,去觸摸他的內心。

皇上捉住了她作亂的手,吻上了她的胸前,“玉泠,從此刻起,你便是朕的女人。”

【九】淚花落枕

玉泠睜開了眼眸,此時已是清晨,她瞧見了她在枕邊的男人,玉泠凝了眉,她掀開了被子,她的身子是裸露的,而他……玉泠雙手拉着被子,裹住了她的身子,而她身邊男人的身子全部暴露在了空氣中。

精壯的胸膛,胸膛上毛發旺盛,玉泠凝着眉,向下看了一眼,便閉上了眼眸。

這個男人……在床上的男人,他是個太監。

昨夜都發生了什麽,她小産了,是玲珑害的她,她和一個太監在床上躺了一夜,若是皇上看見了,會怎麽樣想?

玉泠瞧着幹淨的床單,瞧着身上嶄新的薄被,笑了笑,悠悠道了句,“玲珑,你還真是将所有的事情都考慮的很周到。既除掉了我的孩子,又讓皇上認為我和太監有染。”

玉泠瞧着地上破碎不堪的衣服,她的宮女裝,太監的衣服,都不能夠再穿了。

玉泠苦笑,抱着被子,雙手交叉懷抱着自己的身體。

她的身子現在還是虛弱,衣服又是破爛不能再穿,她也不能就這般抱着被子,跑出耳房。

“皇上,玉泠姐姐昨日便說身子不舒服,要睡下了。”

玉泠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只是輕笑,她抱着被子,躺下了身,一行清淚從眼眶中滑落,落在了鴛鴦枕巾上。

“玉泠姐姐,你起來了嗎?皇上來看你了~”

玉泠抱着薄被,許是小産的緣故,她聽着玲珑的喊聲,連牙齒都好像在顫抖。

☆、【番外3】白芷花開繞屋香

白芷花開繞屋香,一時秋思入江鄉。

——《聞芷》

改過必生智慧,護短心內非腎。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聞芷大師,跪求聞芷大師為我剃度~”

聞芷大師瞧着在佛前跪着的四十多歲的女子,她凝眉瞧着願意皈依佛門的俗人,她也就是這般年紀的時候,皈依了佛門,她誦讀經書多少年了?

只是感覺好久了,有……一世那麽久。

“你可想好遠離紅塵俗世了?”

“聞芷大師,我這滿身的罪孽,時常讓我輾轉難安,我願每日誦讀經書,只求能夠得到心靈的安靜。”

聞芷大師站在山谷之中,瞧着腳邊的一簇簇白色的小花,她蹲下了身,手指捏着白色小花,俯身聞芷,微微一笑。

白芷,花開呈傘狀,開白花,香氣襲人,根部是止痛,消腫的良藥。

都說好人不償命,禍害遺千年。

她覺得她便是那個禍害,多年前渡她入道門的大師早已乘鶴西去,而她,眉毛都發了白,卻還是個老不死的。

多年誦讀經書,都未消掉她這一身的戾氣。

聞芷大師盤坐在床,這些年,午夜夢回,她總是回憶起過往的點點滴滴。

“這是誰家的孩子?”

“啊哦,一個青樓戲子的孩子~”

“青樓戲子?呵呵,還不曉得是跟那個野男人生的孩子呢!”

再難聽的話,白芷都聽過,佛家不是有言,禍從口出,一言不慎,即招無量劇苦。

那些造口業的人卻越發的變本加厲。

她恨那些口臭的人,恨那些欺負她的小孩子,年少時,在巷子口,她總是那個被欺負的小孩,膝蓋跪在地上,磕破了,手臂上都是掐痕,受了傷,她只能鑽到白芷叢中,只有白芷的花香,白芷的汁液才能夠緩解她身上的疼痛。

可是,她心中的疼痛呢?怎麽才能夠撫慰平呢?

【紅蓮業火】

“大娘,您在繡什麽呢?”

完琦的手指間纏着紅絲線,緩緩念了句:“ 莫向荷花深處去,荷花深處有鴛鴦。”

白芷緩步走到了桌子前,低頭撫摸着絲絹,道:“大娘繡的鴛鴦可真是好,這絲絹繡品,大娘可是賣出了不少錢吧!”

“還算可以。”

白芷笑了笑,從袖子中拿出了一塊手絹,道:“大娘,你瞧瞧,這一塊手絹上的蓮花和鴛鴦比起你繡的如何?”白芷随手便将手絹扔到了桌上。

完琦将桌上的手絹拿起,手指撫摸着蓮花和鴛鴦,道:“從繡法來看,倒像是我繡的。”

白芷抿着唇,“大娘不曉得嗎?那巷子口有個磨剪刀的大叔可是喜歡了大娘好久了呢!這手絹我便是從他攤子上瞧見的。”

“這手絹……”

白芷并未等完琦的話說完,接着說道:“大娘,你這手絹,那大叔可不是買了一塊,我聽他說,你繡的那麽多手絹,他可都買了呢!”

完琦凝着眉。

白芷勾了下發,道:“大叔也是忒癡情了~”

完琦瞧着手中的手絹,一時無話。

白芷瞧着昏暗的燭光,緩緩道:“大娘,家中有這麽多油,大娘卻這般舍不得倒進燭臺中一些,大娘的腿都摔傷了,這眼睛再花了,那可怎麽辦呢!我去給大娘搬一桶油過來哈~”

~~~~~~~~~

白芷站在房間前,漫天的大火熊熊燃燒,像極了憑空綻放的紅蓮,白芷偏頭,瞧着哭的很傷心的玉錄玳,只是輕笑。

瑜伽論四曰:“紅蓮那落迦,與此差別,過此青已,色變紅赤。皮膚分裂,或十或多。故此那落迦,名曰紅蓮。”

玉錄玳,你是不是覺得很苦?像吃了蓮子一般的苦呢?

後記:

最近聞芷大師總是會夢呓。

“好熱~”

“好熱~”

“好熱~”

小尼姑無心站在床前,她伸手摸了一下大師的頭,着實是很燙,大師想必是受了風寒的緣故,小尼姑無心晃了晃聞芷大師的肩膀,開口換道:“聞芷大師,聞芷大師,你醒醒~”

聞芷大師慢慢睜開了眼眸,小尼姑無心道:“聞芷大師,你受了風寒,腦袋很燙,我這便去叫大夫過來瞧瞧。”

聞芷大師握着無心的手,笑着說道:“無心,為師夢見紅蓮業火了,那火燒的天都是透亮的。”

無心小尼姑撓了撓頭,她入尼姑庵未久,不過也曉得幾句經文。

佛家有言紅蓮地獄,缽特摩,此雲紅蓮華。嚴寒逼切,身變折裂,如紅蓮華。

“師傅,業火是燒地獄罪人之火,是前世的……”

無心小尼姑瞧着師傅蹙了眉,後面的言語未說出口。

業火,由前世之惡業所感故也。

☆、【番外4】玲珑繡扇藏花語

水晶簾箔雲母扇,琉璃窗牖玳瑁床。

——《宮人怨》

【一】馬蹄糕

她進宮兩次。

第一次入宮的時候,她是喚作玲珑,是最低賤的宮女。

那時,她和玉泠一同服侍在毓慶宮,服侍在皇上跟前。

“皇上,這是膳房準備的馬蹄糕。”

“朕不餓,這馬蹄糕賞賜給你了。”

玲珑瞧着上座的皇上,又瞧着跪着的玉泠,她和玉泠都服侍在君側,皇上卻打算将自己最喜歡的馬蹄糕賞賜給玉泠嗎?

“皇上,奴婢……”

皇上凝眉,淡淡的語氣,緩緩說道:“玉泠,你是在拒絕朕嗎?”

玉泠叩首,“回禀皇上,奴婢不敢。”

“那就将馬蹄糕收下,都吃掉。”

“奴婢謝過皇上。”

玲珑瞧着皇上緩緩離開了宮室,她瞧了一眼桌上的馬蹄糕,她從太後那裏曉得,皇上從小到大便是喜歡吃馬蹄糕的,也一直從未變過。

玉泠起身,将糕點盤子端着,“玲珑,我們吃糕點吧!”

玲珑笑了笑,“這是皇上賞賜給你的糕點,我怎麽能夠吃呢!”

玉泠從盤中拿起了一塊馬蹄糕,“我們學規矩的時候便在一塊,是最好的姐妹,這好的東西自然要一起分享的。”

玲珑瞧着她手中的一塊馬蹄糕,終是淺笑着接過。

“玲珑,你嘗嘗好吃嗎?”

“好。”玲珑淺笑着,咬了一小口糕點。

馬蹄糕,對于平民老百姓來說,大概吃上一次,便覺得是過年,可是,她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吃馬蹄糕,只怕是噎到了,要不然,吃多少,都是會有的。

“好吃嗎?”

玲珑又咬了一口,“自然是好吃的。”

“那我們就多吃一點。”

玉泠也從盤中拿起了一塊馬蹄糕,咬了一小口。

玲珑瞧着玉泠,抿着唇,笑了笑,玉泠,這馬蹄糕好是好,但是,皇上不是馬蹄糕,不能夠分享。

【二】百子被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為天下正。

坤寧宮的名字便取自這一句話。

喜子大婚這一日,便是在坤寧宮。

房內牆壁飾以紅漆,頂棚高懸雙喜宮燈,洞房有東西二門,西門裏和東門外的木影壁內外,都飾以金漆雙喜大字,有出門見喜之意,洞房西北角設的是龍鳳喜床,床鋪前挂的帳子和床鋪上放的被子,都是江南繡娘精工織繡。

喜子坐在床上,一手捏着紅蓋頭的邊緣,一手撫摸着繡紋,被子上繡着一個又一個玩童,他們或颦或喜,或博弈撫琴,或玩耍談天,形态各異,生動傳神。

“喜子,你與皇上洞房花燭,可要早生貴子呀~讓哀家抱抱皇孫兒。哀家讓膳房為你準備了藥膳,你提前将藥膳喝了。”

喜子笑了笑,手撫着肚子,今洞房花燭夜,她要争氣一些,争取皇上一舉便懷上,讓太後高興。

喜子在床邊坐着等了許久,她不曉得時辰,心中甚是歡喜。

等來了皇上,還不能說些體己的話,便是行禮。

坐帳禮,合卺酒。

禮節繁瑣,喜子卻一直是笑着的,皇上在行禮之中并未說一言,但是,喜子瞧着皇上,便覺得滿足。

禮畢,是可以在床上行夫妻之禮的。

~~~~~~~~

百子帳在她的眼前輕晃,喜子勾着皇上的脖間,抿着唇,緩緩道:“皇上,我想……。”

“我的皇後,你在想什麽呢?”

喜子捏着枕頭,抿着唇,并未言語。

皇上瞥了一眼枕頭下,那黃色書籍只是露了一個角,皇上一笑,将她壓在床上,很是耐心的解着她的衣裳。

“皇上~”

“嗯?”

她淺笑着,“皇上的動作很是磨人。”

他拉開了她的衣裳,擡手撫弄着她的臉頰,他看着她微紅如平安果的臉頰,緩緩道:“我的皇後,你長得真像朕的一個暖床宮女。”

~~~~~~~~

皇上轉身而去。

喜子瞧着仍然在輕晃的百子帳,帳中有百子,她卻不能得皇上寵愛嗎?

鴛鴦被,鴛鴦襦,鴛鴦褥。

她終是要換多年前的債。

那年的鴛鴦被鮮紅,喜子倒在百子被上,往日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晃過。

“玉泠,将這湯藥喝了吧!”

玉泠疼的昏睡去,玲珑抱着嶄新的鴛鴦被,站在床前,玉泠,你今日便和這個小太監入洞房,做鴛鴦吧!

【三】玲珑扇

水晶簾箔雲母扇,琉璃窗牖玳瑁床。

永和宮是什麽都好,就是太寂寞。

教秉名宗,瑞鐘華閥,柔嘉範著,敬順性成。夙娴女訓于閨中,珩璜有則。允表母儀于天下,袆翟攸崇。

喜子剛剛睡醒,“怎麽這麽熱啊!”

畫扇手執玲珑扇為皇後娘娘輕輕的扇着,皇後娘娘走到了窗戶前,她将窗戶大敞開,站在窗戶前,瞧着屋外的雪色。

“下雪了啊!”

“已經下得多時了。”

皇上瞧了一眼跟了自己多年的畫扇,笑着道了句:“畫扇,在這個永和宮,也只有你是知冷知熱的。”

“皇後娘娘~”

畫扇無言,這些年,皇後的孤寂她都懂得,皇後娘娘的無奈她也懂得。

“畫扇,珍貴人這一個月多在北房三所過的怎麽樣?天越來越冷了,她有沒有凍着。”

畫扇輕晃着扇子,緩緩說道:“回禀皇後娘娘,瑾貴人時常會給珍貴人送些用的過去,珍貴人在北房三所過的不好,想必也不算太差。”

“到底瑾貴人和珍貴人還算是姐妹,這患難是要與共,受苦也是要一起的。”

“奴婢曉得,這便通知內務府去消減——”

喜子笑了笑,道:“不必了,讓她好好的,她還有的是罪要受呢!別凍死了。”

“是。”

【四】藏花語

北房三所鬧鬼鬧了多日,喜子這日帶着宮女來到了北房三所看望珍貴人。

“珍貴人,這些日子過的可還好?”

珍貴人捋了下臉前的亂發,睜開了眼眸,瞧着看起來金光閃閃的皇後,笑道:“皇後怎麽過來了?”珍貴人揉了揉地上枯黃的草,道:“皇後一來,我感覺這草芥都冒着金光。”

喜子笑了笑,開口問道:“聽過院子中鬧鬼,珍貴人害怕嗎?”

珍貴人大笑,“原來皇後過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喜子瞧着她,珍貴人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喜子的面前。珍貴人盯着喜子黑沉的瞳孔,悠悠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皇後娘娘害怕鬼嗎?”

“自然是——”

珍貴人歪了歪頭,抿唇,淺笑,“皇後娘娘費勁了心思招來的鬼,皇後娘娘自己怎麽會怕呢!”

皇後娘娘并未言語。

“昔日,皇後娘娘被箱子攝去了魂魄,在床上躺了多日,今日,我困在這北房三所,皇後娘娘竟用‘海市蜃樓’的把戲來吓唬我,皇後娘娘,你的手段也太小兒科了。”

“珍貴人素來喜歡洋玩意,吓不到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不過,珍貴人,一傳二,二傳三,三人成虎,現在宮中上下誰不曉得北房三所有只瘋鬼。”

珍貴人咬着牙,狠狠的瞧着皇後,道:“皇後娘娘,你真是費勁了心思。”

皇後娘娘冷哼,“誰叫你在冷宮之中還不安分,勾引皇上來看你。”

“千裏迢迢皇上也會來看我,卻不去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就不曉得從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嗎?”

“賤人——”

喜子一巴掌打在了珍貴人的臉上,惡狠狠的說道:“珍貴人,你就是個瘋子,皇上再也不會過來看你,你就死心塌地的和老鼠在一塊睡覺吧!”

☆、【番外5】千年鼠化白蝙蝠

千年鼠化白蝙蝠,黑洞深藏避網羅。

遠害全身誠得計,一生幽暗又如何?

——《洞中蝙蝠》

【一】紅藕香殘

光緒十一年的六月,她進宮成為了宮女。

她時常喜歡在池邊走,喜歡看池中的蓮花。

她從小到大學了千萬首詩詞,但是,在腦海中,印象最深的一篇文是濂溪先生的一篇《愛蓮說》。

蓮之處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

可是,越是美麗的事物,越會遭人的妒忌。

教管姑姑念盧手執竹板,厲聲道:“手都給我端平了,這茶水若是有一滴灑在地上,灑在你們的手上,這板子可不長眼。”

“好燙~”原初心咬着唇,端着滾燙的茶水,她左右敲了一眼身邊的姐妹,這姐妹都是練過什麽鐵砂掌嗎?怎麽這手一點也不怕燙的。

教管姑姑走到了原初心的跟前,小竹板落在了她的胳膊上,“好好舉着,茶水這都灑出來了~”

“哎呀~”原初心

原初心手中的茶盞離了手,一旁的如玉倒是手疾眼快,将茶盞端在了手中。

教管姑姑念盧用竹板敲了一下原初心的胳膊,搖了搖頭,道:“連這點苦都吃不了,以後,就別想着享福。”

如玉聽了這話,随口接了句,“即便是吃了苦,也未必是會享福的。”

玉錄玳偏頭,瞧了一眼如玉。

都說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這世間,成為不了人上人的有多數,有多少人,是還未嘗到甜頭,便放棄了呢?

玉錄玳只是一笑。

教管姑姑念盧的竹板敲在了如玉的胳膊上,“你以為你接住了茶盞,你就很能耐是不是,你還想着以後在娘娘和皇上面前練雜耍是吧!”

“念盧姑姑,如玉知錯了。”

教管姑姑念盧瞧着她們,緩緩說道:“你們這些人,別成天想着一步登天,這氣性,你們越早越收了為好,若是不然,你們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曉得。”

原初心瞧着教管姑姑,開口問道:“教管姑姑,我們會怎麽死呢?”

“閻王會曉得。”

原初心顫抖着肩膀,“念盧姑姑,你好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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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從盤中搶了最後一塊蓮藕夾肉夾到了玉錄玳面前的盤子中,“玳姐姐,今日做的蓮藕夾肉很好吃,你嘗嘗~”

玉錄玳瞧着姐妹們碗中的蓮藕夾肉,緩緩說道:“姐妹們,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一件事情?”

原初心是個好奇寶寶,咬了一口蓮藕夾肉,開口問道:“玳姐姐,是什麽故事啊?”

“也就是幾個月前,有一個宮女和太監通|奸,被人發現了,她便發了瘋一樣,跳進了蓮花池,據說,那一日,她的身子将冰封的池面砸出了一個大洞,你吃的這蓮藕夾肉,多麽像是她的身子——”

原初心的一口蓮藕夾肉吐在了桌子上。

她含着淚瞧着玉錄玳,抱怨道:“玳姐姐,你怎麽比念盧姑姑還要吓人,這飯還能不能吃啦!”

玉錄玳端起了茶盞,抿了一口茶,在這個宮中,讓一個宮女死,有千萬種方法。

“紅藕香殘有什麽可怕的,都吃飯吧!”玉錄玳拿起了筷子,夾起了碗中的蓮藕夾肉,她嘗了一口,道:“這道菜做的很是不錯。”

【二】結彩棚

話說,一有,白事給死人搭靈棚,另有,紅事給活人結彩棚。

光緒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也不曉得是‘靈臺’的官員看錯了星星,沒有算好日子,還是上天意志難以揣摩,總之這一天,老天爺抽了風,寒冬之夜突發了大火,燒毀了皇後依禮進宮必須要進的太和殿前的太和門。

慈禧太後于是下令宮中搭建彩棚,人造太和門。

“姐姐,內務府貼了搭建彩棚的告示,招手巧的宮女和太監搭建彩棚,每日按照做的活計量多少,進行打賞呢!”

琳琅握着玉錄玳的胳膊,道:“姐姐,我們也去幫忙好不好?”

玉錄玳捧着竹制書卷,瞥了一眼琳琅,“琳琅,你能夠幫上什麽忙?去的人已經夠多了,若是幫不上忙,搗亂去,還不被內務府的公公打。”

“姐姐,我小時在家中,可是幫過父親編織燈籠呢!搭建彩棚,裱糊,紮彩都是一樣的道理,難不倒我的。”

琳琅晃着玉錄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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