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窗外的天色緩慢發生變化,直到一縷夕陽跳躍進來,康宥才發現已經到了放學時間。
不禁贊嘆自己的明智決定,請了一下午假,床上的人足足睡到現在都沒醒來,瞥見常晚纖長睫毛下的陰影,康宥想,這人晚上在家都不睡覺的嗎?
他偶爾會看書忘記時間,能從那攏着的窗簾縫隙中瞧見對面明明滅滅的火光,是常晚在抽煙。
康宥觀察過常晚抽煙,只是在嘴裏過一遍就吐出,完全不是會抽煙的樣子。
但常晚還是堅持着這個習慣,完全是一副幼稚孩子學着大人借煙消愁的模樣。
康宥沒打算在醫院過夜,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也差不多到吃完飯的時候,他上前捏住常晚的小巧圓潤的鼻尖,讓對方因為呼吸不暢醒過來。
只見常晚眉頭輕攏,似在睡夢中感到不舒服,終于顫動着眼皮醒來,睜眼看見康宥的面孔時,吓了一跳,像只逃竄的兔子,一下撐坐起來。
手上有輕微的刺痛,常晚望過去,瞧見手背上貼了一塊醫用膠布,是輸過液取了針的樣子。
又觀察了下所處的環境,發現是在醫院後,常晚眼睛瞪着,聲音有些沙啞,卻還是故作沉穩“醫藥費多少?我給你。”
卻見康宥沒有回答他,只是輕挑着眉看了他一會兒,走到一旁,拆開那瓶牛奶,插上吸管,遞到常晚有些幹澀起皮的嘴唇邊“粥冷了沒法吃,把牛奶喝了。”
常晚忽然感到莫名,為何這人在他面前總是一副命令的姿态,而自己像是被馴服的寵物。
這常晚怎麽能忍,他不能,所以拒絕的把康宥的手推開“我不喝。”
令常晚更加沒想到的是,康宥直接上手,捏住他的腮幫,嘴唇因為擠壓嘟起一個小口,塞了一根吸管進來。
做完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動作,康宥又用手背輕拍了兩下常晚的臉“你不喝,連這病房門都走不出去,別犟,聽話。”
常晚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滿是震驚和憤怒,又無法反駁和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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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宥确實沒說錯,他現在雖然醒了,但仍舊渾身乏力,走出病房門還是勉強可以的,但想走出醫院就不行了。
面對身體健康,力氣比他大的康宥,更是沒有掙紮的餘地。
常晚帶着憤恨狠狠睨了康宥一眼,伸手躲過牛奶盒,三下五除二把牛奶喝完将空奶盒扔進垃圾桶,下床穿鞋便要離開。
康宥抱着手臂看着他,沒有阻止,任由常晚離去。
心底暗暗想着,這只小狗還不算難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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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院後,常晚又變得漫無目的,他不想回家,那對他來說也不算家。
反正時間也還早,他打算在街上晃晃,要是能找到工作那就更好了,大概是想什麽來什麽,被抓回去的原源給他發了條消息。
源兒:诶!小碗兒,你不是找工作嗎?今天在朋友圈看見的,你去試試呗【圖片】
Slow:OK.
那頭的原源看見消息,撇嘴吐槽“多說幾個字是要命啊?”
随後把他們的聊天截圖,發送給了另外一個昵稱只有一個“.”的聯系人。
源兒:宥哥,我把消息給小碗兒了,嘿嘿【圖片】
.:OK.
原源看見對方的回複一陣無語,這咋?流行沉默寡言是吧?裝冷酷是吧?就他一個人話多是吧?
正在心底吐槽着,卻見對方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他小名叫小碗兒?
源兒:嗐,小碗兒就是我們喊着玩的,算昵稱吧,他的小名還真沒誰知道。
說到這個原源便來了興趣,只是發過去後,康宥仍舊冷酷地回了個哦,像是老一輩才會用的,他們這代人哪個不是“嗯嗯哦哦”,原源感受到一陣冷風吹過,打了個噴嚏,感嘆今年降溫來得挺早。
在街上晃悠的常晚還不知道自己被好兄弟“賣了”,看了下原源發給他的招聘信息,是一家club,和學校離得也不遠,上面還留了經理的聯系電話。
常晚咬了下唇,遲疑片刻還是打了過去,他其實不太習慣和陌生人交流,聽着電話裏的嘟嘟聲,心底有些緊張。
等到電話接通,聽見對面有些流裏流氣的聲音,常晚沉默了片刻才狠下心開口說明自己的來意。
對方卻沒直接答應或拒絕,而是讓他去面試,常晚不禁有些擔心是不是騙子。
卻又聽見對方說了一個大概薪資,這簡直夠他每個月出去租房再加生活費了,不去白不去,何況,對方也不一定收他,因為他還沒成年。
和對面約定好時間,留下聯系方式,常晚挂斷電話,深深呼了口氣。
手心裏一片濕汗,一部分是因為緊張,一部分是激動,這是他脫離常家的第一步,不管結果怎樣,也算是好的方向吧,常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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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時常晚才晃悠着走回去,家裏一片漆黑,沒有人,讓他放松些許。
常豈經常會帶着家裏另外三個出門參加商業聚會,這種活動一般是和常晚無關的,因為他分不到常家的家産,也不會成為常家的繼承人。
不過,常晚也不稀罕那些,他只想脫離常豈的掌控,過上自由的生活,若是能找到他的媽媽就更好了。
想到媽媽,常晚趁着家裏沒人,偷偷溜到書房去,看能不能再找到什麽東西。
上次他便在這裏找到了母親的孕期記錄,他确定那本記錄冊就是關于自己出現的記錄,因為他看見媽媽留給他的名字是“晚星”後面還跟着它的釋義,是形容黃昏時分可以看見的星星,寓意即使将要面對黑暗也要發光。
但常豈只取了一個“晚”字,意思也很諷刺,就是說他是後來的,遲到的,注定比不過他的哥哥姐姐。
常晚雖沒想過改名,因為常豈是肯定不會同意的,但他已經擅自将“晚星”當作自己的小名。
在看見這個名字時,常晚更加不相信他的母親忍心抛下他,這麽多年不聞不問。
常家的書房裏有很多書,大多都是常豈用來裝模作樣的,為了顯示自己有學識,可大部分書連塑料布都沒拆,何況有沒有學識不是裝出來的,在外的談吐如何,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來。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些用來假裝的書,才顯得角落裏那幾本舊舊的,書角都有些折損的書格外紮眼。
常晚心思一動,把這些書偷偷拿回了自己房間,常豈是不會發現的,因為他根本不會關注這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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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前後腳的功夫,常晚剛溜進屋子,常豈一行人就回來了,常晚動作利索地将房門鎖上,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門外就有人走動,随後傳來巨大的踹門聲,“小兔崽子,又鎖門!”
聽這聲音常晚便知道那人又喝醉了,接着又傳來林舒禾勸說常豈的聲音,但說是勸,實則也在明裏暗裏地說常晚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沒心肝的窩囊廢。
這些常晚都聽慣了,每天不被他們罵上兩句才是奇了怪了。
等到外面安靜下來,常晚才悄悄翻開自己帶回來的幾本書,讓常晚驚喜地是這些書的第一頁記得有媽媽的名字,叫溫婉。
是個一看就能感受到柔情的名字,加上那娟秀的字體,常晚即使沒見過他的媽媽,也幾乎能想象是怎樣一個溫雅的女人。
可惜...溫婉離開的時候他太小,連意識和認知都不完全,記憶更是模糊。
有兩本書是詩集,可以看出溫婉很喜歡,在書本的最後她會畫星星記錄這本書看過多少遍,這兩本詩集被來來回回翻看了七八次。
常晚挨着把這幾本書翻了個遍,翻到一半,窗外竟然傳出了響動,讓他立刻警覺起來,喉結略一滾動,悄悄站起身,走到了露臺門邊,探頭張望。
讓他意外的是,對面那常年緊閉的露臺門開了,而那間房間的主人竟然走到了露臺的圍欄邊,真用那雙仿若野狼般的眼睛看着他,嘴角若有似無地噙着笑。
見常晚終于現身,康宥伸手指了指掉落在地面上的東西。
常晚感到莫名其妙,卻還是遲疑着把門打開,撿起地上的東西看了下,發現是坨紙團,他打開瞧了一眼,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兩個大字“睡覺”...
常晚抿唇沉默,眼神直視回去,瞪了康宥一會兒,不知道最近這人是在抽什麽瘋,管他還管上瘾了,常晚轉身就要回去,才不打算搭理這神經不正常的人。
在關門前有些氣不過,對康宥豎了下中指後,逃似的回了房間,關上門拉緊窗簾。
沒瞧見對面的人在黑夜裏微眯的眼,那眼仁在月光下似乎還有些幽幽泛着青藍,真得好似一匹盯上獵物的狼。
坐在床沿邊的常晚卻後知後覺,他跑什麽,康宥有什麽可怕的。
常晚不打算聽康宥的話,坐在床上繼續看着那幾本書,但那道站在圍欄邊的身影總是揮之不去,讓他靜不下心。
就這樣過了大概十多分鐘,常晚想着康宥應該回去了,便輕手輕腳放下書,又悄摸走到門邊,掀起一點簾子瞧了一眼,那道人影還是站在那裏,吓得常晚一下子放開窗簾。
平複了一下快要跳出來的心髒,又蹑手蹑腳回到了床上,跟天花板瞪視了一會兒後,常晚伸出手臂,摸到床頭開關,關掉了室內的燈。
入睡前他還在心底咕哝,這人到底什麽毛病。
而對面的康宥瞧見那房間的燈熄滅後,嘴角笑意加深,轉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