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交談
交談
清晨,海上尚帶着薄霧,幾乎看不到周圍的風景。克萊爾僵硬地起身,不出所料,德斯蒙德立刻睜開了眼睛:“你去哪裏?”
仿佛幽魂般靜靜走到窗簾邊上,克萊爾頓了頓,然後使勁拉開了窗簾——太陽尚未升起,但是清晨尚還不充足的光線就照射到了室內。德斯蒙德渾身沐浴在清晨的微光中,他的瞳孔收縮成了一點點,那讓他看上去更加詭異而可怖。
“天亮了”德斯蒙德笑了笑,然後拉上了厚重的窗簾。
從俄羅斯購買的窗簾非常厚重,光線被完全阻隔在了外面。德斯蒙德打了個哈切,坐在床邊看着克萊爾換衣服,完全沒有要閉眼的意思。屬于少年的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着,德斯蒙德幾乎要忍不住了,但是他最後還是假裝睡覺,沒有再開口說話。
白天的血族非常脆弱。
一夜沒睡,克萊爾的臉色異常蒼白。去吃早餐的時候,湯姆看到弟弟的臉色:“你怎麽了?”
克萊爾不敢說關于吸血鬼的事情,他知道,就算他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沉默了一下,他回答:“只是宿醉罷了。”
克萊爾的回答尚在情理之中,沒有參加過宴會,也沒有徹夜飲酒的經歷,對于克萊爾來說,會宿醉也不是奇怪的事情。這麽想着,湯姆聳聳肩:“身為男人,喝酒這種事情可是炫耀的資本。”
他說着就喝下一杯威士忌。
湯姆的酒量非常好,所以在所有人都喝醉的時候,他往往還可以保持理智,至多只是講話會變得有點不客氣罷了。想到昨天晚上的那個人,湯姆想要開口,但是最後還是沒有說話。畢竟那是他弟弟的朋友。
昨天的宴會太瘋狂了,克萊爾看到樂隊中的一個人坐在甲板上擦拭自己的手風琴,對方看上去憂心忡忡,他凝視着海面。注意到克萊爾的到來,在昨天晚上已經認識了這個弗坎南家的小公子,這個樂隊成員很自在地開始與克萊爾攀談。
“最近海面平靜地過了頭”樂隊成員說,“這反而讓人感到有點擔心。”
克萊爾愣了一下,他的反應比正常人要慢一些,過了好久他才發覺,這個樂隊成員是在跟他說話。凝視着海面,克萊爾并沒有發現有什麽異樣,他搖搖頭,靜靜道:“不,我看不出來。你是如何知道的?”
樂隊成員朝着克萊爾眨眨眼:“這可是直覺,我曾經在船上演奏過三年,你能想象嗎,就是那種大船——”
“那可真厲害”克萊爾幹巴巴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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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不安大概是因為德斯蒙德——畢竟那可是個吸血鬼。克萊爾望着大海,他這麽想着,但是卻又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大約是察覺到克萊爾對這個話題缺乏興趣,樂隊成員用自己的樂器給克萊爾演奏了一曲爵士樂《丹尼男孩》,這并沒有讓克萊爾覺得好一點,反而令克萊爾覺得氣氛更尴尬了。在這個時候船上的一個人聲稱自己釣到了珍惜的魚類,大家跑去看之後,卻發現只是普通的鲑魚而已。
這個小插曲令克萊爾暫時忘卻了德斯蒙德的事,他興致勃勃地拿起魚竿準備釣魚,不過大概是因為他以前從來沒有釣過魚的原因吧,整個下午,他一條魚都沒有釣上來。臨近傍晚的時候,這艘船上的宴會就要重新開始了,幹掉了幾打生蚝,克萊爾就覺得乏味至極了,他剛想找個理由離開,就聽到湯姆的彬彬有禮地說:“如果不習慣,你大可以下船。”
湯姆講話很粗魯,克萊爾幾乎已經習慣了。在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人比克萊爾更了解他的哥哥了,當湯姆講話開始變得富有禮貌時,就代表,他的哥哥生氣了。
不等對方說完,船上的安保人員就把那個人扔到了救援用的小船上。這裏離海岸還沒有多遠,靠自己劃的話,船上的食物足夠他成功靠岸了。
現場的氣氛有點尴尬,連音樂聲都停了下來。一片寂靜中,克萊爾好像明白了為什麽在紐黑文有那麽多人讨厭湯姆了,雖然湯姆本人很讨厭粗魯這個詞,但是如果要形容他的話,那只有粗魯才能完美地诠釋湯姆這個人。
好像是為了掩飾尴尬一樣,樂隊重新奏響了一首歡快的曲子,正在演奏的女歌手聲音沙啞而富有魅力,在場人都自覺地避開了剛才的話題,一切好像都恢複了常态。就算沒有那種預言般的直覺,克萊爾也知道,這次湯姆真的得罪了不少人。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你哥哥可真粗暴”克萊爾聽到有人在他身邊這麽說,好像完全不怕被湯姆聽到一樣,對方甚至朝一望無際的大海吹了個口哨。
克萊爾回頭,看到德斯蒙德趴在一邊的欄杆上,看着那個獨自劃着救生船離開的可憐人,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表情。他眼中的紅色比之前更加濃郁,在夜色中,幾乎分辨不出與黑色的區別。
克萊爾身體在瞬間就僵硬了起來。
德斯蒙德的行為引起了湯姆的注意,湯姆手中端着一杯酒,對德斯蒙德致敬了一下。德斯蒙德在一邊的桌上取了葡萄酒——克萊爾發現他對這種酒格外偏愛。端着酒的德斯蒙德信步走到湯姆身邊。
“宴會可真不錯”德斯蒙德說,“我能認識宴會的主人嗎?”
湯姆聳聳肩:“當然,我是湯姆弗坎南,我以為我們已經認識了,在昨天晚上。”
“弗坎南先生?”德斯蒙德表現得非常溫和,就像個普通人,“認識你可真榮幸。”
“叫我湯姆”湯姆的語氣稍微有點強硬,“你真的覺得宴會很不錯?”
德斯蒙德聳聳肩:“客套話而已。”
他這麽說完全沒有讓湯姆覺得生氣,反而令對方稍微放松了一點。克萊爾茫然地後退,撞到了護欄才停下來,腳下是幽深的海水,克萊爾反應過來之後,又後退幾步,離開了危險地帶。
德斯蒙德跟他哥哥開始變得熟悉了,這不是一件好事,克萊爾想着。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昨天一夜沒睡,現在幾乎支撐不住疲憊的身軀,在把自己摔進大床之後,沒過多久就睡着了。
克萊爾不是個适合宴會的人,一直都不是。他是上流社會的怪胎,已經十六歲的他是時候開始自己的社交季了,但是他至今還沒有認識任何一個年輕女孩,這件事情被湯姆當做笑柄笑了無數次。
宴會的事情也好,德斯蒙德的事情也好,克萊爾全部的精力已經被消耗一空了。想到自己跟那種邪惡的生物近距離接觸,克萊爾就覺得後背發涼,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他在害怕。
昨天晚上血的味道似乎還停留在口中,那種濃郁的,讓人作嘔的味道是無論克萊爾用什麽飲料都沒有辦法遮住的。
沉睡給了克萊爾暫時逃避的機會。然而在夜半時分,克萊爾又猛地清醒過來。他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等神智全部清醒過來以後,他偏過頭,看到黑暗之中一雙鮮紅的眼睛分外醒目。
克萊爾把燈打開,發現那是德斯蒙德。對方眼睛中的紅色淡了不少。他嘴邊還有一點點血跡,不過看他的表情,似乎那并不像是滿足,硬要說的話,那種眼神就像是在狩獵中的大型野獸,完全沒有人類的感情在其中。
克萊爾的心髒劇烈跳動。
“我餓了”發現克萊爾醒過來了,德斯蒙德很自然地開口,“過來,身為主人,至少要讓賓客吃飽吧?”
克萊爾搖搖頭,他身體止不住地在顫抖:“不。”
德斯蒙德看到克萊爾并沒有回應他,紅色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他看上去很興奮:“可是我餓了。”
克萊爾跳下床,他慢慢後退,背後就是門板。然而克萊爾發現自己實在太天真了,德斯蒙德身為吸血鬼的速度是他無法匹敵的,幾乎只是一眨眼,德斯蒙德就牢牢抓住了他的雙手。對方的眼睛裏紅色變得更加閃耀。
“我發誓,我只會吃一丁點……”德斯蒙德說,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了唇邊。
克萊爾感覺到冰涼的舌頭在他的手腕邊移動,吸血鬼的天賦讓德斯蒙德很快就找到了動脈的所在。克萊爾感覺到對方的體溫如同冰塊一樣,沒有絲毫溫度,尖銳的牙齒仿佛下一秒就會刺穿他的皮膚。
那種恐懼到了極點的感覺,仿佛死亡在下一刻就會逼近。
突然,德斯蒙德松開了克萊爾,然後徑直走出了房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克萊爾露出了劫後餘生的表情,他癱坐在了地上,凝視着自己的手腕。心髒猛烈跳動着,冷汗将他的衣服打濕,但是他仍然活着。
克萊爾以為自己會失眠,但是事實卻是,那一夜他睡得非常安穩,甚至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随便洗了個澡,克萊爾走到甲板上吹風。湯姆也在那裏,他緊緊皺着眉毛,看樣子并不太開心,手中的雪茄最後被他扔到了海裏。看到克萊爾到來,湯姆随手幫克萊爾打理了一下對方淩亂的頭發。
“你起床可真夠晚的”湯姆說,“昨天晚上有個無聊到極點的人,把廚房裏的雞殺了。”
“今天晚上有雞肉嗎?”克萊爾沒有搞清楚重點,“我不喜歡那道菜。”
湯姆沉默了一下,他似乎覺得自己應該讓克萊爾提高警惕,所以他故意用一種相當誇張的方式說:“那些雞的血,全部都被放幹了,一滴不剩,我敢肯定船上有小偷——”
“放血去腥”克萊爾幹巴巴地開了個玩笑,他想到了什麽,以至于雙腿變得虛浮無力。那種不祥的感覺讓他覺得更加害怕了,他假裝是想喝酒,和湯姆交談了一會兒,中間遇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女郎,不過一整個白天克萊爾的神情都顯得有些恍惚。
直覺告訴他,有什麽事情将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