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傷口
傷口
當天夜裏克萊爾沒有看到德斯蒙德。
克萊爾以為自己能睡個好覺的，但是看到桌上還沒有收拾的紅酒瓶，他忽然又睡不着了。白天聽說的事情一直在克萊爾的腦海裏盤旋着，德斯蒙德的身影也揮之不去。
克萊爾從床上爬起來，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點着蠟燭，穿着睡袍，克萊爾一路走向了這艘船的廚房。已經到了深夜，四周寂靜無聲，克萊爾幾乎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與生俱來的直覺告訴他，德斯蒙德一定就在廚房附近。
昏暗的燈光搖晃着，能見度非常低，克萊爾小聲嘟哝了一句，給自己打了打氣，繼續往前走。廚房裏裏的髒碗雜亂堆放着，廚師們私自開了幾瓶昂貴的酒供自己享用，到處都是油污。在廚房的盡頭是個小小的料理臺，在這樣的燈光下，克萊爾只能看到黑漆漆一團影子。
突然，那團影子動了動，一只蝙蝠朝他飛了過來，把克萊爾吓了一跳，手中的燈險些掉下來。他的反應惹得那團影子發出了低低的笑聲。先前差點撞到克萊爾的那只蝙蝠掉在了地上，克萊爾蹲下身體，發現蝙蝠的翅膀上粘着大量血跡。
更準确地說，那是一只吸血蝙蝠。
“吸血蝙蝠？”克萊爾對着料理臺上黑漆漆的影子說。
“不是吸血蝙蝠，是貴族”對方這麽回答，聲音裏帶着隐約的虛弱感，“別靠近我。”
克萊爾沒有聽從對方的話，慢慢走向了對方。
德斯蒙德坐在料理臺上，蜷縮着身體，背後的翅膀缺了一塊，血已經凝固了，被德斯蒙德粗暴地止了血，似乎傷到了骨頭，整個翅膀的形狀都變得很扭曲。德斯蒙德的雙眼赤紅，比白天見到的顏色還要更加明亮，在燈光下幾乎要變成半透明。他腳下散落着各種魚類、雞、老鼠還有蝙蝠，這些動物的血都已經被吸幹了，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狀态。
看到這樣的德斯蒙德，克萊爾心中的恐懼突然就減淡了。
“誰傷了你？”克萊爾問。
德斯蒙德的聲音非常虛弱：“子彈打穿我的翅膀時，我還想着自己把子彈弄出來，結果就變成了這樣。”
翅膀在燈光下呈現出皮革一樣的光澤，克萊爾忍不住伸手，德斯蒙德并不躲避，他太虛弱了，連挪動身體都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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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上布滿一層細細的絨毛，雖然看上充滿光澤，但是摸上去卻很舒服。克萊爾的動作稍微重了一點，德斯蒙德龇着牙，喉嚨裏發出了低低的威脅聲，像個大型野獸。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德斯蒙德卻又頹喪地捂着自己的臉，他什麽都沒有說。
他太餓了，已經克制不了自己的本能了。
克萊爾後退一步，跌跌撞撞離開，只留下德斯蒙德待在這個黑暗的廚房裏。而德斯蒙德卻也沒有多說什麽，他的表情非常平靜，偶爾眼睛裏閃過兇狠的光澤。這個吸血鬼就這麽艱難地把自己翅膀上錯位的骨骼掰正，一點點清理掉翅膀上殘留的血跡，然後靜靜等待着天亮。
也許過了一個鐘頭，也許只過去了幾分鐘，吸血鬼聽到遠處傳來了腳步聲。他擺出了戒備的姿态，然而當對方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德斯蒙德卻愣住了。
克萊爾抱着一個醫藥箱，看樣子非常重，在把醫藥箱放下來的時候，他的手臂在微微發抖。因為缺乏運動的關系，克萊爾的額頭上已經微微滲出了點汗水，他黑色頭發被打濕了。
德斯蒙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看到少年把地上老鼠跟蝙蝠的屍體扔到海裏，然後把雞跟魚扔到鍋裏，倒上水，假裝是正在處理中的食材。接着克萊爾從醫藥箱中取出了傷藥，想了想，換成了酒精。
“傷藥你來說大概完全沒有用”克萊爾這麽說，“至少要先消毒吧？”
德斯蒙德靜靜看着他，沒有吭聲。接着克萊爾在自己手臂上劃了道口子，然後把手臂伸向了德斯蒙德。
吸血鬼猶豫了一下，然後湊近了克萊爾。他在那道傷口上反複舔舐着，吸血鬼的天賦讓克萊爾完全感覺不到痛苦，并且神情開始變得迷茫。德斯蒙德就這麽沿着手臂一路舔舐到克萊爾的脖子，在準确找到對方勁動脈的位置後，德斯蒙德卻又停住了。
克萊爾清醒了過來。
德斯蒙德沒有吸食克萊爾的血液，克萊爾甚至發現，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吸血鬼看着他，半透明的紅色雙眼閃爍着晦澀不明的情緒。克萊爾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幹什麽，最後只能試探着幫德斯蒙德處理傷口。
德斯蒙德沒有反抗。
“痛”酒精倒在吸血鬼翅膀上的時候，德斯蒙德說，他聲音裏甚至帶着幾分委屈的意味來。這種反差讓克萊爾手一抖，大半瓶酒精都倒在了對方的身上。德斯蒙德尖銳的牙齒都伸了出來，他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威脅聲。
“抱歉”克萊爾的膽子稍微大了一點，因為他發現，其實這個吸血鬼，要比他想象中的好很多，“但是怕痛可是小孩子的權利。”
德斯蒙德發出了細微的吸氣聲，他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大海，突然開口：“你不是很怕我的嗎？”
克萊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随後他繼續幫德斯蒙德處理傷口：“沒那回事。”
德斯蒙德知道，那只是在敷衍他罷了。雖然還不是很了解人類的想法，但是德斯蒙德敢肯定，克萊爾多半只是因為心慈手軟之類的理由，才會救他的，就像救助一只老鼠一樣。這麽想着，德斯蒙德的情緒就變得低落了一點，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吸血的沖動，繼續凝視着窗外的沉沉夜色。
雖然知道是這樣，但是德斯蒙德還是忍不住會奢望其他的東西。
德斯蒙德悄悄看了克萊爾一眼，這時候他的眼睛已經近乎透明了，那是極度饑餓時才有的表現。克萊爾并沒有發現這一點，在幫德斯蒙德處理完傷口之後，他就抱着醫藥箱離開了廚房，甚至好心地跟德斯蒙德說了一句“晚安”。
在克萊爾離開之後，整個廚房徹底安靜了下來。德斯蒙德坐在料理臺上一聲不吭，他動了動自己的翅膀，在痛得皺起眉頭的時候，卻又咧開嘴，無聲地笑了。就好像是獲得了什麽珍寶一般，他開了一瓶紅酒，靜靜地品嘗，表情相當滿足。
在克萊爾離開後沒多久，又有腳步聲響了起來。
胖廚師舉着蠟燭，沒有注意到遠處的料理臺，在看到鍋裏沒有拔毛的雞，跟沒有去掉內髒的魚之後，他小聲咒罵了一句，然後把魚撈出來，哼着歌處理魚肉，新鮮的魚肉可以直接生吃，胖廚師顯然是來偷吃的，他一邊切一邊往嘴裏送。
然後，胖廚師就聽到了低低的笑聲，反複就在耳邊似的，胖廚師猛地回頭，他看到黑暗之中隐約有個身影，他舉着蠟燭向對方走去，在這個時候，他卻莫名感到有點困倦。
第二天因為主廚生病的原因，午飯不是很豐盛。克萊爾去看了那個主廚，随船醫生說他只是傷風了。主廚是早上被他的助手子在廚房前的過道裏發現的，那個時候他正在發高燒。醒過來之後主廚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鑒于醫生在詳細檢查之後表示，他身上沒有任何外力損傷，大家只能放棄了他是被人揍趴下這個想法。
克萊爾也松了口氣。
回到房間之後，不出所料，他看到德斯蒙德坐在老地方喝紅酒，他雙眼已經恢複了紅得發黑的狀态，看樣子狀态不錯，□□着上身的他把翅膀也伸了出來。
“藥很管用”德斯蒙德笑了笑，不過笑起來似乎還帶着別的意思。
他翅膀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
“你的傷口……愈合得好快”克萊爾随口道，他丢給德斯蒙德一件大衣。
德斯蒙德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他沒有讓克萊爾看到：“恩，特殊體質……”
克萊爾翻開一本書：“吸血鬼愈合力可真棒。”
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德斯蒙德的不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