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chapter14

秦晏的手機就這麽放在桌上給他們看。

女老板伸出塗着大紅色指甲油的手,劃一下秦晏快要暗下去的手機屏幕。

不小心把圖片放大了不少,而後她又伸手把圖片縮回去,道:“這個人有點眼熟。”

“你們住店有沒有登記?”秦晏問。

“有,”女老板一點頭,估計是圖片上這人犯了什麽事兒,她下意識覺得應該跟自己沒關系,于是心情都輕松了不少,轉身探了探前臺的抽屜,翻出一個過時的平板電腦來,神色驕傲,“你別看我們店小,我們外面都裝過監控的,而且好幾年前就開始用平板登記了,這個登記的東西還是我們自己搞的。”

秦晏點點頭。

女老板在平板上找了半天,終于調出三月份入住的旅客信息,将平板往秦晏面前一推:“你自己找找,三月份來住店的就那麽幾個人,剛才照片上那男的來住店的時候都後半夜了,一開始只說住店,沒告訴我具體多久,說是在找工作,等找到工作再一起結賬,我怕他跑,就收了他三十塊錢押金,幾天之後他說工作找着了,來退房,我就把押金還給了他。”

秦晏一邊看着平板登記的信息一邊點頭。

女老板咂咂嘴,又解釋說:“哎,我可沒有貪他的錢,他的押金我一分不差都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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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文勝,男,三十五歲。

身份證號跟戶籍傳來的信息能夠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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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雙手撐着桌面,看看秦晏,又看看那女老板:“他在這兒從六號晚上的十一點半一直住到九號上午八點?”

女老板不明白顧城什麽意思,只道:“這不都明擺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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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擡眸看向她:“在這期間他有沒有什麽異常舉動,比如夜不歸宿之類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一般淩晨兩點多睡,兩點之前看電視劇累了就打盹休息一會兒,這期間要是誰下樓我都能看見的,不過那幾天晚上他一直在房間裏跟別人打牌,還因為太大聲了,我就上去講過幾句,”女老板說,“但我睡着之後,他有沒有出門,這就說不準。”

“這店外面的監控能保存多久?”顧城接話道。

“兩個月自動清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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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眼前一亮,推推秦晏的肩:“有戲。”

于是秦晏點點頭,從低矮的長條凳上起來:“麻煩您給我們提供一下那幾天的監控。”

女老板翻了個白眼,喃喃說幾聲麻煩,伸手一指桌上攤着的平板電腦:“那上面都有,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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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留存還算完整,但是由于清晰度不夠高,秦晏草草看過一遍之後就沒再看下去,征得店主同意之後,讓店主拷貝了一份下來。

青年旅店的構造很奇怪,女老板說前臺太小,不能放插線板和主機,平時都是圖方便才用平板登記信息,也所幸這是夫妻店,平時來的人不多,大多數時候主機都放在旅店一樓後面的小平房裏。

帶着秦晏和顧城過去的時候,女老板特意解釋說小平房原來是自己父母的老房子,父母故去之後一直是小兒子在住,現在小兒子睡了,進門的時候幾個人就格外小心。

主機插上U盤,女老板不懂拷貝,秦晏彎下腰,握着鼠标,看一眼電腦系統。

Win7,上面全是小孩下載的游戲和各種流氓捆綁軟件,難怪運行太慢,但拷貝一份監控還不算什麽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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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監控拷貝的時候,顧城站在門邊,雙手環胸打量着這屋子。

有一道門是壞的,門口種滿了青菜,旁邊一副木梯緊挨着前面旅店二樓的大窗口,窗口沒有封過,是用磚塊壘出來的,一個體型正常的成年人可以很輕松地上去。而奇怪的是,就在梯子所在這條小路上,全都是塑料垃圾,再往深處就是曲徑通幽,似乎一眼也望不到頭。

像一個神秘的通道。

顧城正思索着,秦晏忽然直一直腰,從電腦上拔下U盤,對女老板道謝之後便拍拍顧城的肩膀:“弄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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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時候外面的小雨還是沒有停下來的趨勢,秦晏把斜靠在旅店門邊的雨傘拿起來,習慣性地甩幾下再撐開,顧城正好在他旁邊站着,甩下來的水濺上顧城大腿。

顧城覺得這是一種有點微妙的感覺——在此之前他不是第一次跟領導出去辦事,但秦晏在的時候跟別人都不一樣,以前他不是秦晏隊裏的人,跟其他領導走出去的時候幾乎次次都要看人臉色,弄得自己憋一肚子火不說,還被穿了小鞋。

但秦晏顯然不是那種人,秦晏會溫和地笑,然後主動撐傘,沒有架子,也不會要求顧城做這做那,兩個人真的像是關系正常的普通同事,秦晏并不在意自己有沒有被下屬尊敬,而顧城也不用多分一點心思去思考自己這樣做是否符合職場潛規則。

跟這樣的隊長相處是真的很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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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下大了,”秦晏往前走幾步,又回來,看着地上慢慢沒過腳踝的積水,“這裏排水建設不好,下水道經常堵,但凡撞上大雨都得漲一兩次水。”

顧城回過神,看着地面上雨水照出來的路燈光:“那怎麽辦。”

秦晏思考一會兒,有些抱歉地笑笑:“早知道應該多帶一把傘,不然你怎麽回去。”

顧城看着懸在自己頭頂的傘,有側眸看着秦晏被雨絲打濕的羊絨大衣面料,聽出秦晏的弦外之音:“秦隊,您直接回局裏?”

“我去局裏的鐵皮櫃拿件衣服換,換完再回家。”秦晏說。

顧城有些好奇:“您家住哪兒?”

秦晏抿抿唇,說出一個地點。

那地方裏局裏不算近,挺偏的,是以前公安局還沒搬遷那會兒遺留下來的老居民區,放在十幾二十年前算是城市中心的繁華地帶,但随着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原先的老公安局搬走之後,那一片也慢慢蕭條下去,不少職工選擇随着工作地點的變動而去了現在的單位附近定居,連蘇子柒都勒緊褲腰帶咬咬牙在新的公安局旁邊物色好房子交了首付,宋綿竹更是在爸媽的支持下買下一套新房。

也就秦晏一直守着老公安局附近的居民區,這麽多年從來沒搬過。

更深層的原因,主要還是那個地方有回憶。

秦晏的師父還在的時候,樓上樓下住着,有時候加班沒趕上趟兒,還會一溜煙兒跑到樓上去蹭師娘做的飯。

早就習慣了那個地方的生活,哪裏舍得一下子就搬走。

即便是師父犧牲後師娘怕觸景生情而舉家搬遷,秦晏也沒舍得走,還是住在原來的房子裏,偶爾會站在樓梯口看着早就挂上鎖的樓上的門,想象師父會不會有一天在門的旁邊出現,同曾經那樣對自己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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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遠了。”顧城評價道,顯然并不知道秦晏背後的那些故事,而秦晏也沒想說給顧城聽。

“遠也沒辦法,主要是租金低,我喜歡。”秦晏笑笑。

雨水順着脖子滑下去,裏面的羊毛衫濕了不少,黏糊糊的。

顧城道:“我在建設街租過一室一廳。”

“嗯?”

“快十一點了,”顧城站在傘下,拿出手機看了看,“秦隊,不嫌棄的話,您去我那裏吧,走路十五分鐘就到。”

秦晏沒說話,估計是想怎麽委婉回絕。

然而顧城彎一點腰,伸手敲一下他正在悄然發抖的右腿:“疼吧。”

“你幹什麽。”秦晏啞然。

“是誰之前說,不想生病,因為生病會耽誤工作進度,那現在又是誰在雨裏把一大半傘讓給我,自己衣服濕了也不想跟下屬抄近路回家換,”顧城笑一下,“我都放下芥蒂了,辦公桌的事一筆勾銷,您要是還想自己一個人撐着這條腿捱回距離這兒三十分鐘路程的老破小,想等着明天一早上起來感冒發燒,那就當我剛剛說話是放屁。”

他這話說得有那麽幾分親近,秦晏不自覺往後退半步,最後又被顧城扯回來:“秦隊,我只問一句。”

秦晏接着昏暗的路燈光看向他的雙眸,在那雙漆黑的眼眸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顧城只道:“疼就是疼,難受就是難受,我覺得您不需要什麽事都藏着掖着,說一句路程太遠走不動難道很丢臉嗎?打個不太好的比方,就比如我,我上廁所沒看見紙巾盒還知道往外喊,要是換了您這樣的性格,恐怕一整天都得呆在廁所別想出來了。”

不說倒還好,一說兩個人都想起第一次見面的那個窘迫的中午。

雖然是顧城單方面因為辦公桌的事情跟秦晏結梁子。

但緊接着就被廁所沒有紙巾盒這件尴尬事打敗。

秦晏忍不住笑了笑:“你說得對,承認自己腿疼确實一點也不丢臉。”

顧城不由分說地搶過秦晏手裏的傘:“領導,今晚就暫時在我那兒歇吧,一室一廳也好過您千裏迢迢撐着這條腿跑回家。”

然而秦晏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讓顧城風中淩亂:“但我想補充一點。”

“您說。”

“我不可能不帶紙就去上廁所。”秦晏憋着笑。

顧城沉默下去,然後尴尬地扯一扯嘴角:“要不這個事情咱們也翻篇?”

秦晏與他并肩走在下着大雨的路上,沒管褲腳上全是水:“是你自己先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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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大,傷痛折磨着秦晏,但他臉上沒表現出來一點。

只有眉心是輕輕皺着的,然後皺着的眉心被顧城發現,顧城悄然将雨傘往秦晏那邊傾斜,就像之前秦晏撐傘的時候對自己做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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