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2
chapter22
“啊,嗯,不小心。”陳染下意識把手指藏進藍白色校服的袖子裏。
“什麽時候的事,”秦晏盯着她,“你這傷口看着很新。”
陳染突然慌亂起來,不安地扭動,訊問室特制的椅子卻困住了她,強行讓她保持着一種端正的坐姿:“我,我只是逗貓,不小心弄的!”
“慌什麽,我問你什麽時候的事,殺人那種大事我不問了,被貓咬這種小事你倒是越來越緊張,幾個意思?”秦晏道。
顧城一邊劈裏啪啦地錄入他們的對話一邊擡起頭,冷不伶仃來一句:“你平時壓力挺大的吧,之前為了解你的情況我們特意要來了學前教育專業全體學生的名單,發現你每次都拿獎學金,才大二就已經在為考研做準備了。”
陳染渾身猛地一抖:“那又怎麽樣!努力學習也有錯?”
“沒有錯,我就是關心一下,”顧城說,“而且你表現得不太像是能跟別人友好交流的樣子,之前我們找你的時候,你也顯得過度緊張,如果真的跟殺人案無關的話,那就是平時生活壓力過大造成的。”
陳染緊咬着嘴唇,不安地擺弄自己的手指。
秦晏适時開口:“所以三月七號案發當天的淩晨四點,你做了什麽?”
“我——”
“傷口上個月弄的吧,不願意配合的話,我們可能會直接調取你的就醫記錄,到時候就能很直觀地看出你受傷的時間和治療的時間。”秦晏說。
直到秦晏要打電話找人幫忙調取陳染就醫記錄的時候,陳染才猛地掙紮起來,喊道:“我沒有殺人!”
秦晏也沒有真的要打電話,只是做做樣子,現在覺得陳染有戲,于是放下手裏的電話:“那你幹了什麽?”
“我,我殺了幾只,幾只小貓,”陳染哭了起來,“手指上面的傷就是被貓抓的,我就是聽,聽別人說,西城區偏僻,監控不多,還壞了好幾個,好多人都把家裏不要的貓狗抛棄在那兒,讓它們自生自滅,我,我就是想把死貓扔了,白天不敢去,只能等淩晨所有人都休息的時候偷偷丢掉。”
“為什麽這麽鬼鬼祟祟的?”秦晏又說,“你跟學校請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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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了假,我說我生病了,”陳染眼睛裏全是淚水,吧嗒吧嗒掉在椅子上,“我,我不敢讓別人知道,而且我殺的是學校裏的野貓,學校有動物保護社團,我只能帶着貓偷偷出來,到外面殺掉再找機會丢了。”
這話叫聽着的人登時覺得脊背發涼。
是,陳染沒有殺人,但殺貓了。
秦晏不能确定她這麽說到底是真實情況還是臨時為了擺脫嫌疑而特意找的借口,便道:“你把貓丢哪兒了?”
“西城區的菜市場後面,有一個垃圾處理中心,廢棄了。”陳染膽怯地說。
“一會兒帶我們去找,”秦晏說,“傷口處理過了吧,哪家醫院給你處理的?”
陳染擡眸:“人民醫院。”
秦晏颔首:“到時候我們會去醫院調取你的就醫記錄以便存證,希望你理解。”
陳染狠狠低下頭去,不斷哭泣,一旁的金琳實在看不下去,把抽紙拍在她面前。
臨走的時候,秦晏起身看她一眼,又問:“校服怎麽回事?你穿着不嫌擠。”
“不是我的衣服,”陳染說,“是,是我一個朋友的,她大我好幾屆,是我學姐,她高中畢業的時候我還在初中部,她為了給我留紀念,就把衣服送給我了。”
“看不出來,你還挺重感情。”秦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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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問結束,但是陳染還不能走,她依舊坐在訊問室裏,面前擺着民警送過來的盒飯,旁邊三個警察盯着她。
顧城去辦案區把剛才的訊問筆錄打印出來,讓人送進訊問室簽了字,然後與秦晏一起去了食堂。
他們沒在食堂找座,而是把飯菜打包,回了樓上。
現在顧城出入秦晏辦公室似乎變成了一種理所當然的事,一開始兩人不熟悉,秦晏過敏的時候趕過他一次,後來漸漸熟悉了就再也沒有說過什麽,于是顧城索性把支隊長辦公室當成自己家。
“她一開始說自己知道王亞婷死了是因為編輯說王亞婷失聯,但是普通的網友失聯根本不能說明什麽,而她很快就聯想到死亡這件事,可是後來她在訊問中又表示自己看見了王亞婷的屍體,過一會兒再問的時候又說自己只看見屍體而不知道屍體屬于誰,”顧城一邊吃飯一邊說,“她這邏輯很有問題啊。”
“不止,我問她屍體情況的時候,她的回答根本就是在撒謊,她可能壓根就沒看見過王亞婷的屍體,只是知道王亞婷已經死了,”秦晏握着筷子輕輕把菜裏的辣椒挑出去,“她為什麽會對王亞婷的死亡有那麽清晰的認知?我之前懷疑她是不是想找借口把自己僞裝成目擊者以達到混淆視聽的目的,但是後來覺得不對,案發當天她虐貓丢貓的行為如果真的存在的話,又為什麽偏要找王亞婷死亡的那一天?”
顧城思索一會兒:“咱們能不能做個假設,就是假設陳染原本就知道王亞婷會死,但她也沒撒謊,她沒看見屍體卻能夠清楚地知道王亞婷已經死了,這就可以倒推回去,是不是有人曾向她透露過王亞婷會死這個消息?她把虐貓的時間特意挑在案發的當天,這個‘貓’會不會還代表着另一層意思?她可能因為什麽事情而對王亞婷動過殺心,但是下不去手,所以用貓替代,以此宣洩仇恨;但是她太恨王亞婷,所以買兇殺害了王亞婷,只有這樣她那句‘知道王亞婷已經死了’的說法才能成立。”
“她跟王亞婷有仇的話,或許會像你說的一樣找人殺害王亞婷,但根據技術組針對王亞婷互聯網軌跡的調查來看,目前暫時沒有發現王亞婷在互聯網上得罪什麽人,王亞婷很‘高冷’,微博私信從來不看,評論從來不回,可能沒有得罪誰的機會,再者,陳染跟王亞婷關系不錯,不至于因為什麽事結仇。”
顧城不語。
秦晏接着道:“陳染接受訊問的時候非常緊張,人在緊張的情況下有可能說錯話,有可能編造一些很容易被識破的謊言,也有可能不小心說了真話,但她到底哪句真哪句假,絕對不能憑借一次訊問就看出來,還得繼續調查。”
顧城低頭扒一口米飯,幹嚼幾下咽下去,又說:“陳染和王亞婷只是普通的互聯網好友,交流不算頻繁,但對于‘高冷’的王亞婷來說算是很頻繁了。陳染或許只是把王亞婷當作普通同事,再不濟就是同一網站的競争對象,相愛相殺。”
“然後呢?”
“我想,互聯網認識的朋友,如果沒有太深的淵源,即便是聽說那人去世大概也只會表示一下悲傷,并不會有過于濃烈的情緒,”顧城說,“正常人要是聽到互聯網上的好友即将被殺害,頂多只會當個玩笑話,但你看,在這一假設下,陳染是認真的,她甚至去了案發現場——我不信她只是單純去虐貓,這世界上哪兒來那麽多巧合?”
秦晏了然:“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還有一點我們差一點就忽略掉了,”顧城繼續說,“陳染最開始聽到我們說王亞婷的時候,她說她是從編輯處得知王亞婷失聯的消息的,還有之前韋文勝說自己帶王亞婷進毒圈是因為王亞婷自己說寫作壓力太大需要排解——秦隊,你不覺得這些東西其實是可以串聯在一起的的嗎,作家和歌唱家為了尋找創作靈感而沾染那些東西,在他們的圈子裏其實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只要沒人查就不會露破綻。”
秦晏從飯菜中擡起頭:“怎麽,你懷疑編輯?”
“編輯是跟作者接觸得最多的人,更何況像天間文學網,幾年前還是國內最大的文學網站,現在随着各種新網站的出現,天間文學網慢慢走上了下坡路,整改之後只有王亞婷一個人有過出版經歷,那麽她的編輯跟她的接觸肯定比其他人更為密切,說難聽點就是捧着唯一能夠給網站帶來大量營收的作家,其他作者可能一年到頭都不能跟編輯說上幾句話,也不被網站重視,一紙合同簽了就相當于把自己抵押在了網站裏,沒有出頭之日,眼紅在所難免。”
秦晏眉頭輕輕皺着,片刻後,說:“我還是持保留意見,我們畢竟不了解網絡作者的生态圈,他們可能會眼紅,但是會不會因為眼紅而去殺掉另一個作者,這個還是太魔幻現實主義了。不過你剛才說編輯可能跟王亞婷接觸最多,我倒是比較認同。”
與王亞婷接觸最深的編輯,或許比警方還要更了解網站的內幕,又或許很了解王亞婷這個人,知道她沾過毒品。
韋文勝當時所說的那個前些天晚上要被帶過來看貨的神秘人,會不會也跟王亞婷有點關系?
秦晏聽完後,道:“可能有,可能沒有。之前你還說,這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巧合。不過這條線索暫時不能放,韋文勝和趙德全說的那個神秘人确實得查查,但不是我們的活兒,這件事歸禁毒部門管,要真是跟王亞婷有關,禁毒的同志自然會告訴咱們,別分不清主次。”
“好,這個我們交給禁毒部門處理,”顧城道,“那你說,關于王亞婷的案子,如果我們找到了編輯,所有的疑惑是不是就都能夠迎刃而解了?”
“這個思路......”秦晏頓住。
顧城緊緊地看着他。
秦晏一笑:“很不錯。”
“謝謝秦隊。”顧城眼角微微一彎,龇着大牙傻樂呵。
“行了,快吃飯,”秦晏笑着催他,又正色道,“一會兒帶陳染去西城區走一遍,看看她說的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