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chapter24
車輛平穩運行,前座開車的輔警不太愛說話,顧城和秦晏坐在後座,一時間也沒話說,秦晏倚着車窗有點昏昏欲睡。
現場的味道似乎一直環繞着他們,盡管這樣的感覺大多數時候都是心理作用。
秦晏暈車,此時半阖着雙眼,将醒欲醒,車窗把他的太陽穴震得發疼,一漲一漲的。
車子停在十字路口處等紅綠燈,顧城借着這個間隙松了安全帶,傾身過去伸着手把秦晏那邊的窗戶搖下來一半,于是冰涼的風立馬灌進來,灌進顧城拆掉內膽的執勤服外套裏。
秦晏睜開眼睛,慢慢坐直,看着他:“怎麽了?”
“開點窗會好受的,”顧城說,“上次跟你一起坐車的時候你就暈車。”
“......謝謝。”
顧城笑一下:“你暈車反應挺嚴重的啊。”
秦晏擡手撐住眉梢,深吸一口氣,外界的空氣比滿是汽油味的車裏要好聞得多。
他看向顧城,淡淡開口:“其實我以前不暈車。”
“現在是怎麽回事?”
“暈車是十年前開始的,”秦晏說起一小段往事,但說得不詳細,只點了兩句,“那時候我跟我師父一起出外勤抓捕一個流亡挺多年的惡性搶劫殺人犯,我師父沒想到他手裏還有槍,當時那個嫌疑人劫持了兩名群衆,都是小孩兒,師父不敢輕舉妄動,上去跟他談判......”
“然後呢?”顧城問。
秦晏回過神來,及時收住話題:“那個新聞你應該有點印象,犧牲的那個警察就是我師父,後來現場裏嫌疑人逃跑時為了不讓我們追上,用汽油引爆自己的車輛,想自殺,我們追着他的車,也跟着出事了,當年包括出動的特警在內,很多警察都受了傷,我的傷不算嚴重,只傷了腿和脖子,住院期間沒注意休息,留了點後遺症。之後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開始暈車。”
顧城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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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幾句輕描淡寫就把當年的事情翻篇了,只說當時嫌疑人劫持群衆并朝師父開了槍,師父是當場身亡的,後來群衆被救下來,嫌疑人見狀跳上車驅車逃跑,用汽油引爆車輛拒捕的時候,自己帶隊追得太近,爆炸的氣浪掀翻車子,車上的玻璃碎掉,紮進脖子裏,腿被卡在變形的車座之間,這才受傷住院。
但顧城只直覺秦晏是為了轉移話題才這麽跟自己強行解釋,于是他把目光放在秦晏被淺藍色長襯警服包裹的軀幹上:“後遺症挺難受吧。”
“啊?”
“沒什麽,就是之前看你不舒服那幾次不像是裝出來的。”顧城幹巴巴地解釋,突然發現越說越離譜,只得笑兩聲。
秦晏沒在意他的說辭,只輕輕點頭:“誰都有難受的時候,不丢臉,這句話還是你自己說的。”
“也是,這又不丢臉。”
“你看,”秦晏忽然扶住顧城肩膀,另一只手自顧自解開襯衫最上面的一顆扣子,露出脖子上的一截皮肉,“當年的槍擊案給我留下了這個。”
顧城喉結滾了滾,半晌沒說話。
直到秦晏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把扣子扣了回去,顧城才開口:“你不做祛疤手術嗎。”
那是一條形似蜈蚣的猙獰傷痕,肉眼可見清晰的縫合痕跡和無法再長好的肉,邊緣一圈帶着褐色,裏面稍微白一點,再往旁邊就是另一道不痛不癢的彈痕。
可以想象得出當年的這個人是不是差點因此喪了命。
“暫時不考慮,”秦晏說,“第一是沒錢,第二是沒時間,第三是手術有風險。我的傷在脖子上,能縫合好,不影響說話和日常生活就已經足夠了,我不追求美感,留疤也算是一種勳章。”
顧城直愣愣地看着他:“怪不得你穿衣服總是把所有的扣子都扣着,敢情是怕被人看見這些傷疤。”
秦晏眼角輕輕一彎,帶出幾絲歲月刻下的褶皺:“不是怕被看見,是因為那裏很怕冷。”
“脖子?”
“嗯。”
顧城偷偷在心裏記上一筆:秦隊脖子很敏感,尤其是留疤的地方。
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特意記下這個,就是覺得該記,直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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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輛運行中,秦晏手機震了震,宋綿竹發過來一條消息。
他看一眼,臉色有些不好。
“怎麽了?”顧城問。
秦晏道:“技術那邊剛剛拿到網站編輯組的名單,編輯小甜的身份出來了,而且上個月來過一次粵東,七號當天中午到達粵東高鐵站,九號下午離開。”
“王亞婷死亡的時間是七號淩晨,編輯到達粵東的時候,王亞婷早就死了!”顧城越想越覺得不對,“那就是說編輯沒有作案時間,但她怎麽就這麽巧合地約王亞婷七號八號商談海外出版事宜?”
秦晏搖搖頭:“誰知道呢,可能是真的巧合,也有可能是我們想少了。”
“編輯這條線還查不查?”顧城問,“這案子都上社會新聞了,現在幾乎全網都在關注,我怕到時候搞出什麽輿情,不好處理。”
“查,寧可多費點時間,也不放過任何一條可疑的線索,”秦晏篤定地說,“上面給的壓力有我頂着,別怕。”
顧城伸手抹一把臉:“謝謝秦隊。”
秦晏看他一眼,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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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染虐貓的事情,會不會跟王亞婷有關系。”也許是車內氣氛尴尬,顧城沉默片刻之後主動打開話題。
秦晏靠着車後座的靠背,安全帶勒着胸口,思索一會兒,道:“其實行業內有這樣的一種說法,很多搞犯罪心理的專家認為虐貓者具有殺人的潛在危險性和殺人的本能,有一部分人持‘虐貓者因基因缺陷而具備天生虐殺潛質’的觀點,也有一部分人認為‘虐貓者的虐貓行為是後天形成’。”
顧城:“洗耳恭聽。”
“前者更多偏向于某種人類男性染色體疾病,比如現在網上很多人在讨論的XYY染色體,正常男性的性染色體是XY,XYY染色體擁有者比正常人多出一條Y染色體,這樣的情況又被稱為‘超雄綜合征’,XYY染色體擁有者經常會被認為具有天生的暴力傾向和反社會人格障礙或智力發育障礙,而實際上它到底是否具有說服力,是否屬于疾病範疇,國際方面一直在争論,并沒有确切的結果,将XYY染色體随意當作犯罪基因也是我們辦案所不允許的。”
顧城道:“那倒是,破案看啥基因啊,現實中我們這種刑警接觸得最多的案子基本上還是依靠傳統手段破獲的。”
秦晏颔首:“對,再加上陳染是女性,所以這個東西我們暫時不做考慮,要考慮的是她虐貓這一行為出現的時間,以及虐貓的動機,她是從小就有這種暴力傾向,還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和成年後壓力的增加而慢慢将內心宣洩出來的外在表現。”
顧城了然:“她跟王亞婷的關系看上去很正常,但實際上也許并不是我們所想的那樣,關于虐貓,她的說法是學習和生活壓力太大,這一點......她的成績倒是可以證實,學院方面給出了學前教育專業所有學生的名單,到目前為止,陳染的成績一直穩居第一,未來很有可能會因滿績點而保研。”
“虐殺小貓的時間正好是三月七號的淩晨,與王亞婷的死亡時間相差不大,”秦晏想了想,“一般情況下虐貓者不會無緣無故虐貓,從經驗來看無緣無故虐貓的要麽是精神本身就出現了問題而沒有得到積極的幹預,要麽是天生如此,要麽是在虐貓行為出現之前遭遇過打擊。陳染在學業上遭受打擊的可能性不大,她看上去又那麽正常,假如後續她的精神病學檢測結果也顯示沒有問題的話,我更傾向于是她在生活中的其他方面遭受了壓力,要麽是家庭,要麽是工作。”
顧城點點頭,表示贊同。
秦晏開口剛想說什麽,技術大隊的同事忽然打過來一個電話。
他看顧城一眼,開了免提。
宋綿竹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帶着點急切——“秦支,根據目前的調查進度來看,陳染與王亞婷有私人恩怨的可能性很大,就在前天午後也就是四月十號下午的兩點零六分,她在微博公開發文表示王亞婷死得不冤,招來王亞婷讀者的謾罵和侮辱,現在微博是鎖定狀态;而就在這條微博發出的時候,主城區接南二環路路口的監控拍到過她搭乘出租車離開城關幼兒園的身影,最後我們追蹤到她是在林山墓地下的車。”
“她很恨王亞婷。”顧城咂咂嘴,說。
“最近她還有過虐貓行為嗎,發微博的時間點正好是她所在的學前教育專業外出實踐結束的當天下午,”秦晏思索道,“她壓力的來源,會不會是王亞婷這個人?”
宋綿竹在電話裏停頓一下,道:“不清楚,但她和王亞婷的關系絕對不會是我們想象的那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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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車停在市局門口,秦晏從車上下來,靠在車門邊緩了緩暈車的不适感,而後目光落在前方的顧城身上:“陳染一個人沒辦法制服身高體重都在她之上的王亞婷,而且她究竟有沒有作案時間,到目前為止還是個未知數。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在編輯和王亞婷這個人本身的關系網絡上。”
“團夥作案?”
“我不敢随便下結論。”秦晏抱歉地笑笑。
顧城輕嘆一口氣:“得,繼續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