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柳春生回書院後,應雪枝便開始忙碌起來,她想,柳春生既然連筆墨都借予她了,她用那些木頭雕些小玩意他應當也不會說什麽。
一連多日,用完飯收拾完小竈房後,她便縮進屋裏練字、雕木頭。
前世她的右手為護柳春生被廢,導致右手再不能寫字,本欲再用左手練字,可那時百痛纏身,也就歇了用左手練字的心思。
可如今,應雪枝望着桌上才寫好的“應”字,與柳春生的字跡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幾乎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可若讓柳春生來瞧,他一眼便能辨出屬于他的字跡。
她的字穩健有餘,但缺少鋒芒,他的字穩健中透着淡淡的鋒芒。
不過這次,應雪枝提筆叉掉方才寫的“應”字,左手握筆,開始從頭學,她不會再模仿柳春生的字。
盡管剛開始并不順手,但經過一連多日的練習後,至少能成形了。
李氏見她整日待在屋裏,問她是在做什麽,她便敷衍回複李氏,她在練習老秀才教給她的字。
李氏卻說家裏有柳春生會念書寫字就行了,女子不用會這些,應雪枝抿唇笑笑。
“母親,夫君日後是要當大官的,日後要結識的人也是官宦人家,若夫君帶我出去,旁人問起時,我大字不識,豈不是給夫君丢面?”
李氏便沒再說什麽。
……
這日,柳春生正在屋內翻閱古籍,觀至緊要處,屋外傳來拍門聲,是宋泊簡。
“你不出聲,我可進來了啊?”
宋泊簡推開門,大咧咧跨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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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成親也不知請我,你還拿我當兄弟嗎?”
請不請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宋泊簡太好奇新娘是何模樣。
柳春生合上書,指腹摩挲着書皮,望着窗外蒼勁的古樹,“沒必要,臨時起意罷了。”
宋泊簡漫不經心道,“我可告訴你,剛成親就把妻子留在村裏、分隔兩地,你十天半月才回去一次,當心下回你回去她跟別人跑喽。”
柳春生篤定道,“她不會。”
宋泊簡輕哧一聲,“這可不是你說了算,我問你,她相貌如何?脾性可還好?”
聞言,柳春生腦中緩緩浮現女子嬌小白皙的面容,還有那雙透亮的眸,不知為何,自動忽略她之前狼狽不堪的模樣。
“相貌,尚可,脾性,也尚可。”完全不像是普通的鄉野女子,只是他不明白,短短時日內,為何會有如此大的變化。
宋泊簡“啪”一拍手,“喏,這不就是了,你又不是她,你怎知她心中怎麽想的?若她不願待在村裏,肯定會和人跑喽,到時你哭都沒地方哭。”
柳春生沉思半晌,若她還是之前的她,她定不會,可若是現在的她,就說不定了。
宋泊簡見此又在他耳邊道,“你都賺了那麽多銀子,又不差銀錢,你就把大娘和她接來縣裏多好,可以常回家見大娘不說,還有溫柔鄉。”
柳春生哪裏不知宋泊簡心中所想,冷乜他一眼,“好奇害死貓。”
良久,他又吩咐宋泊簡,“替我去找房牙子問問。”
其實在與應雪枝成親前,他便想将李氏接來縣裏,可隐匿在暗處的那些人無孔不入,他擔心會對李氏不利,可如今他得知那些人并不會傷他。
在縣裏的西街買下一處一進宅院後,第二日他便告假回去。
到家時天色已晚,應雪枝與李氏正在用飯,今晚這飯是應雪枝做的,味道平平,李氏卻不太滿意,挑剔道,
“我說雪枝啊,這飯菜可不是這麽做的,你說你連飯菜都做不好,怎麽照顧得好春生呢?”
“明日你便跟着我好好學學,別一天到晚練那勞甚子字。”
柳春生回來,恰好聽到李氏的話。
“母親。”柳春生站在堂屋門外喚了一句。
應雪枝正專心致志用飯,對于李氏的話她充耳不聞,乍然聽到柳春生的話,見鬼似的望着門口伫立的男子。
李氏一頓,見到門外的男子,連忙笑着起身來到他身邊,“哎,怎麽回來的這麽突然,用飯了沒?冷吧,快進屋來,屋裏暖和。”
柳春生依言進屋,來到應雪枝身邊坐下,方才在門外時,他的視線最先落到應雪枝身上。
她的身子似乎又好了些,藤紫襖裙換成初見時那身不合身的翠色襖裙,臉上多了些肉,面色紅潤白皙,在劃過她微微鼓起的胸口時,他連忙移開視線。
應雪枝也淺笑着打着招呼,“回來了,我去給你盛飯。”
明明她在笑,可柳春生卻不知為何,莫名不喜。
李氏嚷嚷着應雪枝做的飯菜不好吃,打算重新給柳春生做,柳春生淡聲拒絕李氏,“不用,吃雪枝做的就好,我還從未嘗過她做的飯菜。”李氏這才坐回去。
白米飯端上來,柳春生夾起菜嘗了一口,不能說不好吃,只能說剛剛好,不至于難以下咽,和着米飯,柳春生喉間一滾,面無表情地咽了下去。
李氏忙問,“如何?”
柳春生不疾不徐放下碗筷,“挺好。”李氏問的他,他的目光卻落在正專心用飯的應雪枝身上。
應雪枝一愣,他是在誇她?
“挺好”二字雖簡單,但應雪枝知道,柳春生從不誇人,你做的再好,最多只能從他嘴裏聽到“嗯、好”之類的字眼,他從不會過多評判。
李氏也不再自讨沒趣,沒再多說什麽。
用完飯,柳春生才說出此次回來的目的。
“我在西街置辦了一處宅子,今晚将東西收拾好,明日一早我們搬去縣裏,不住村裏。”
事情太過突然,屋內陷入沉默。
半晌,李氏沒什麽接受不了的,她只拉着柳春生的衣袖問。
“銀子夠嗎?你還要念書,正是用度大的時候,可不能随便用出去,我和雪枝在村裏什麽也不缺,你安心念書就是。”
應雪枝也不太願意搬去縣裏,去縣裏多麻煩,書院離家近了,柳春生豈不是随時能回來,她不想與他有過多接觸。
應雪枝臉上的猶豫、躊躇太過明顯,柳春生一眼看出。
想起宋泊簡的話,柳春生态度更加堅決,“母親不用擔心,自然夠,你們先看看哪些要帶走的,收拾收拾。”
……
應雪枝回到屋內開始收拾東西,不過,屬于她的東西并不多,幾件衣裳、梳子、銅鏡之類,很快就全部收進箱籠。
轉身看到桌上的字,那是她近幾日寫的,畢竟是左手所寫,寫得不算好。
柳春生進來握起紙張,細細看起來。頗為驚訝道,“學的倒挺快。”
對于毫無經驗的她來說,不足一月能寫成如此模樣,的确是挺快。
“不過,這字,怎麽與我的……”
應雪枝心下一緊,一把從他手中奪過,“我知曉寫得不如你好,你倒不必拿我與你比較,我不要求能寫多好,能讓人看懂便成。
語氣頗有些虛張聲勢的意思,她故意這般說的,怕柳春生看出端倪,真是,她已經盡力避免按照他的風格來寫,可落筆時還是不經意間就想起了。
不過幸好,也只是一點點像罷了,任憑他柳春生聰慧過人,也猜不到兩人字跡相似的原因。
說完,應雪枝的眼眶中蒙上一層水汽,眼眶一下子染上緋色,圓亮雙眸很是委屈,仿佛柳春生做了什麽十惡不赦之事。
他還什麽都沒說呢,怎麽她就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樣,也不知又在耍什麽把戲。
柳春生從容地放下手,并未因她氤氲的淚意心軟一分。
“我只是奇怪罷了,你若要這般想,我無話可說。”
應雪枝沒再理他,默默将桌上她寫的那些字全部裝進箱籠。
柳春生掃了一眼桌面,褐眸一驚,除那日了他雕的半成品外,桌上的木料全部不翼而飛。
“應雪枝。”這回,他的聲音帶着一絲薄怒。
應雪枝轉身,眼裏沒了濕意,但眼眶還紅着。
“何事?”語氣硬邦邦的。
“這是怎麽一回事?”柳春生忽略她緋紅的眼眶,指着空蕩桌面。
應雪枝一看,竟忘了這事。
“你不是答應過借我筆墨,見你平日雕刻的東西很好看,我就想着借用一塊你的木料,也想試着雕雕看,可哪裏知道那麽難,用了很多木料也沒能雕成功,手也被劃傷,前幾日才拆了紗布。”
雕刻是真,手受傷是假。
最終,柳春生斥責的話在口中滾了一圈,還是沒說出口,只餘冷冷幾字。
“未經允許,不可再動我的東西,沒有下次。”
應雪枝忙不疊地順階下,“你放心,不會再犯。”
應雪枝心中不以為然,那可說不定。
晚上兩人歇覺時,應雪枝正打算将多日沒用的軟枕放在兩人中間。
柳春生看過一眼後,想起那日她坐過那軟枕,皺眉道,“不用,一晚而已。”
應雪枝又将軟枕放到一邊,“這可是你說的不用,若我半夜……”
話未說完,柳春生冷冷瞥她一眼,“若你半夜伸腿過來,你便睡地上去。”
她相信柳春生說的出也做的出,忙裹着衾被往邊上一滾。
“應雪枝,衾被你裹走了,我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