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兩人中間沒有軟枕的阻隔,毫無意外,睡至半夜,應雪枝的腳又不聽使喚,蹬到柳春生暖烘烘的懷中。

天光方露出一線,柳春生睜開雙眸,察覺到懷中揣了一塊東西,他垂眸看去,是應雪枝的腳。

她的身子在床的另一邊,腳卻七歪八扭踩進他的懷中,果真就不能信了她的話。

柳春生漠然移開她的腳,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應雪枝,起身去外邊的小屋盥洗。

待柳春生出去後,應雪枝才緩緩睜眼,方才柳春生挪動她腳時她就已經醒來,那般情形她可不敢睜眼去觸黴頭,只能用裝睡來掩飾。

少頃,柳春生進來,背對着她收整行李,似是背上長了眼睛,語氣并不和善。

“起來,還想裝睡到何時?”

衾被裏的應雪枝身子一僵,面上閃過尴尬,原來他早就知道她在裝睡,不過在那看好戲罷了,心中氣悶。

“你知道我裝睡為何不拆穿我?”

柳春生轉身,平靜的瞳仁凝出冰霜,“昨夜你越界了,若再有下次,腳就別想要了。”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神态,與前世他做刑部侍郎時,一模一樣,冷酷無情,應雪枝絲毫不懷疑他這話的真實性。

不過她還是強裝鎮定,“不伸就不伸。”

幾人将屋裏的東西搬空收拾好後,天色已然大亮,柳春生事先找好的牛車慢悠悠停在院門口。

周圍路過的人看見,扛着農具紛紛趕來湊熱鬧。

“這是要搬去縣裏吧?春生可真有本事,哪像我兒子,這輩子也甭想去縣裏住。”

Advertisement

宋氏與應梅花也恰巧路過,應雪枝朝兩人柔柔一笑,“伯娘,堂姐。”

倆人見應雪枝大變樣不說,現在又要去縣裏享清福,氣得倆人差點當場厥過去。

“哎,我就說,雪枝捯饬捯饬肯定好看,瞧,多俊的姑娘吶。哎,我說王嫂子,以前我還撮合你兒子與雪枝,你和你兒子還嫌棄雪枝。”

大娘聲音方落,應雪枝腦袋上突然多了一頂帷帽,是柳春生給她扣上的,應雪枝心中納罕,好似猜到她的疑惑。

柳春生難得開口解釋,“縣裏人多眼雜,戴上。”

應雪枝心如明鏡,什麽人多眼雜,不就是擔心太多人知道兩人的關系,怕她給他丢面罷了。

前世這時幾人并未搬至縣裏,他高中後直接将李氏與她接到盛京,有些事變了,但人卻如初。

待衆人散去,柳春生不知又從哪借來一輛簡陋馬車,讓李氏與她坐上,他則坐上老伯的牛車,一行人緊趕慢趕來到縣裏。

邑縣不算大,一到縣裏,便有人認出牛車上的柳春生,柳春生的名氣與相貌在邑縣是出了名的。

“哎,牛車上的那不是柳大才子嗎?這是帶着他母親搬到縣裏來了?真是有心喽。”

在茶樓歪着腦袋喝茶聽戲文的宋泊簡聽到後,忙伸頭往下望去,緊接着扔下一錠銀子後,風一般地跑下樓。

到達縣裏的西街,進入其中一條小巷,李氏扶着柳春生的手先下了馬車,柳春生剛伸手去扶應雪枝。

應雪枝假裝沒看見,視線望向宅子門口的一棵梧桐,避開他的手,輕飄飄地從馬車上跳下來。

“這樹長得可真好,想必開了春又是另一番景象。”應雪枝假意贊嘆,身旁的柳春生默默收回手負在身後。

“小嫂子可真有眼光,這樹少說都有百年光景。”

耳邊驀地出現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應雪枝下意識朝來人望去。

這人,不是上次那個書生?

應雪枝迷惑地看看他,又看看柳春生。

柳春生看也沒看宋泊簡,似攬非攬地擁着應雪枝進了宅門,“你與母親先進去歇着,東西我來收拾。”

應雪枝巴不得,點點下巴,踏步進去。

應雪枝與李氏進去後,宋泊簡還眼巴巴地盯着應雪枝的背影出神。

柳春生一巴掌拍向他後腦勺,“亂看什麽?幫我搬東西。”

宋泊簡幽幽嘆息一聲,“我說,這天下好事怎麽都淨讓你趕上了,課業好不說,娶的小嫂子也是,光看小嫂子那娉婷的背影,容貌就不會差,這也難怪你要讓小嫂子戴帷帽,可不得藏着捂着。”

柳春生視線掃過巷對面,“縣裏人多眼雜。”

宋泊簡還沒回過味兒,“別拿什麽人多眼雜來騙我,那日我可是清清楚楚看見你去鋪子裏買的帷帽。”

柳春生不願再與他廢話,抱起箱籠往進了宅門,見他進去,宋泊簡也抱起另一口箱籠跟在他身後。

應雪枝進去後每間屋子都查看了一番,這宅子看來常有人打掃,灰塵不算多,最令她驚喜的是,除了用來沐浴、做飯、堆雜物的屋子外,供人住的屋子有三間。

應雪枝眼睛一亮,也就是說,她不用再與柳春生同睡了。

待柳春生将碗具搬進庖屋後,應雪枝洗涮幹淨,燒了一銅壺水,又去小院中找到她的箱籠,翻出一個布袋,從裏面抓起一小撮茉莉花茶撒進去。

這花茶還是上回來縣裏,她見一名阿婆擺了個小攤,賣的正是曬幹後的花茶,想着阿婆年歲大了不容易,她便買了些,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來到正廳,應雪枝擺上幾杯茶水,招呼幾人,“來,都歇歇,喝茶解解渴。”

她彎腰倒茶時,薄娟順勢滑落貼在臉的兩側,顯現出美好的輪廓,柳春生瞥了一眼正一心喝茶的宋泊簡,不動聲色地擋住應雪枝的臉。

宋泊簡喝了一口後有些驚奇,雖沒他平日喝的口感精細,但口中回甘,清爽解渴。

喝完後,他迫不及待道,“這茶可真不錯,還煩請小嫂子再來一杯。”

應雪枝笑笑,這書生還不錯,看他的穿着打扮,應是富貴人家,但卻并不嫌棄這花茶低廉。

“這并非是什麽稀罕物,不過是曬幹的茉莉,你若喜歡,待日後我遇到,多買些備着贈你。”

兩人像是相識多年的好友,旁若無人地聊起來,一旁的李氏見柳春生臉色越來月不好,假意咳嗽幾聲欲提醒應雪枝,應雪枝卻并未注意到。

坐在一旁的柳春生漫不經心地啜了一口茶,淡淡提醒宋泊簡,“先生明日抽查《八佾》,你可溫習好了?”

氣氛兀地凝滞。

宋泊簡忙放下茶水,火急火燎地往外跑,邊跑邊喊,“小嫂子,茶給我留着,我下回再喝。”

宋泊簡走後,李氏無奈地看了默不作聲的兩人一眼,回屋去了。

……

入夜,幾人簡單用完晚食,柳春生便去屋裏鋪好被褥,将箱籠中的衣裳取出放進衣櫥中。

可等他全部收拾妥當,還不見應雪枝的身影。

他來到屋外,見對面空着的屋裏正亮着燭火,窗紗上女子的身影忙忙碌碌,心中隐隐有了猜測,他來到屋門口。

“你這是做什麽?”門外傳來柳春生不帶情緒的聲音。

頭上的帷帽在宋泊簡走後便被摘下,露出白皙紅潤的面容來,穿着襖裙忙活,她已出了一身汗,臉上也蒙着一層氤氲熱意。

應雪枝随手抹去臉上的汗意,有幾縷汗濕的發絲黏在她額前、臉側,像是一大片清翠蔥綠的野草中,赫然長出一朵鮮妍明麗的花朵,多了一絲撩人的韻味。

“我看這空出一間屋,想着咱倆不若分房睡,反正你我都不是真心成親,沒必要真住一起,若母親問起來,就說你課業繁忙,不容打擾。”

其實她想說的是,與柳春生睡一屋多少都有些不自在,前世柳春生高中後,兩人基本一直處于分房而居的狀态,她早就習慣一個人了。

她所說,正是柳春生所求,可為何,心中有股莫名的煩悶。

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很淡,可在轉身的剎那,平直的唇角又往下壓了幾分,“随你,你的東西在我屋裏,過來自取。”

應雪枝心情大好,快步跟上他的步伐,行走間,輕快又自在。

兩人的屋子面對面,幾步就到了,進屋後,柳春生指指屬于她的箱籠,“那是你的。”

“多餘的被褥在我衣櫥中,自拿去。”

應雪枝看了一眼面前的衣櫥,她屋裏似乎沒有衣櫥,不過,沒有就沒有,箱籠也挺好。

應雪枝來到箱籠面前,剛彎腰欲抱起箱籠,鼻間傳來熟悉的晨露味,只見柳春生二話不說抱起箱籠往外走去。

應雪枝呆在原地,這人變卦這麽快,不是說讓她自己搬?

她皺皺眉,是越發看不懂柳春生了。

“呆着做什麽,還不拿被褥過來。”

東西搬完後,應雪枝已然困得不行,躺到床上便沉沉睡去,只是睡到半夜,又被腳凍醒,這時她便想到了柳春生,他也不是那麽惹人厭,至少還能幫她暖暖腳。

柳春生躺在床上,腦中全是白日裏她與宋泊簡說話時的畫面,還有方才她滿臉汗意、明媚異常的面容,心中默念幾遍清心咒後,他才漸漸睡去。

第二日天色方明,柳春生猝然驚醒,下意識往懷裏望去,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腰腹以下卻告訴他,并不是什麽也沒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