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婦人察覺到劉昌吉兩眼放光的眼神,擡眸順着劉昌吉的視線望去,只見迎面一素衣女子正不疾不徐向這邊走來。

應雪枝邊走邊看着沿途的花花草草,也不知是不是心裏作祟,總覺得寺裏的花草比外面的花草多了幾分佛性,更有靈氣些。

劉昌吉臉上、眼裏全寫着激動與熱切,婦人在他身後輕輕推了推他,低聲道,“可別怪為娘沒幫你,這應姑娘相貌性子都是個好的,又被太後收為義女,封為郡主,去吧,好生把握。”

劉昌吉回頭猶猶豫豫看了婦人一眼,“母親,貿然出現在郡主面前,這會不會太好?”

“這有什麽不好的?你倆是不期而遇,這說明什麽,說明你倆是天定的緣分,你若不去,難道還要當娘的替你不成?”

劉昌吉又想到那日瀾苑踏青時柳春生對他說的話,內心一番糾結後,還杵在原地未動,可應雪枝已經來到了他身邊。

婦人沒好氣地暗瞪劉昌吉一眼,在應雪枝快要與幾人錯身而過時,婦人叫住應雪枝。

“哎呀,今日可真是巧,沒想到來寺裏上香竟會碰到郡主,還真是緣分。”

應雪枝腳步一頓,轉頭有些茫然地望着婦人,“您是?”

婦人笑道,“郡主不認識我再正常不過,我是探花郎劉昌吉的母親,那日在瀾苑見郡主貌美異常、談吐不俗,郡主的樣子我可是記得牢牢的。”

應雪枝不曾見過什麽探花郎,覺得有些奇怪。

婦人見此忙扯了一下背對着兩人的劉昌吉,“郡主,這便是我兒劉昌吉。”

劉昌吉被迫轉過身,視線與應雪枝的對上,只一眼,劉昌吉便快速收回目光,卻還是驚豔于應雪枝的容顏。

應雪枝稍稍往後退了半步,眼含笑意,“探花郎好容顏,果真如書上所說,公子如玉、風度翩翩。”

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應雪枝都鮮少與人打交道,面對此種情形,她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見劉昌吉長得還不錯,便只能誇誇他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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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昌吉雙耳微紅,輕聲道,“郡主謬贊了。”

婦人又問,“郡主這是要去往何處?不知我們可有幸與郡主同游淨塵寺?昌吉又不愛聽我說話,我正愁尋不到人呢。”

左右不過是逛逛而已,不是什麽大事,應雪枝點頭應下。

一行人婦人居中,應雪枝與劉昌吉在婦人兩側,幾人一路悄聲交談着往前走去。

望着幾人離去的背影,躲在大石頭後面的王申穿着一身綠色衣裳,頭上頂着一窩青草,輕哼一聲,偷偷摸摸跟在幾人身後。

得虧他早有準備,知道這淨塵寺樹多草多,穿了一身綠衣裳,若不然,恐怕早就被發現了。

不過,應姑娘方才還誇劉探花長得好看,看這模樣,主子多半都沒戲了,王申長嘆一口氣,皺眉思索着,他要不要做些什麽幫幫主子?

幾人一路來到一六角亭中,周圍野花遍地,泉水潺潺,快到午時,日頭也不大,剛剛好。

都逛得有些累了,便來到這亭中打算歇息片刻。

應雪枝坐在美人靠上,杏眼明亮,靜靜望着周遭的景色。

劉昌吉坐在另一側,時不時擡眸偷觑應雪枝一眼,應雪枝恍若未覺。

婦人輕咳一聲,“郡主,請恕我冒昧問一句,我見郡主如此好顏色,郡主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應雪枝聞言,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一張臉,很快又消失不見。

應雪枝搖搖頭,“并無中意之人。”

婦人還欲說什麽,劉昌吉忙開口道,“郡主切莫将我母親說的話放在心上,她只是随口一問罷了,沒有別的意思。”

婦人的話是有些唐突,應雪枝并不在意這些,“放心,我能理解。”

不知為何,聽應雪枝這樣說,劉昌吉心裏隐隐有些失落,亭中一時無人再說什麽,只有周遭的鳥鳴和風聲。

劉昌吉又看了看應雪枝,見應雪枝的心思完全放在四周的景色上,沒有分出一絲餘光給他,有些氣餒。

他再也坐不住,起身闊步向亭外走去,婦人叫住他。

“吉兒,你這是做什麽?”

聞言,應雪枝也偏頭看過去,劉昌吉看看地上的細沙一眼,心中有了主意。

劉昌吉去折了一根細枝回來,“地上這沙十分細膩,我平日裏愛作畫,今日我想在這細沙上作一幅畫,将今日亭中之景畫下來。”

應雪枝起身往亭外走去,腳踩了踩地上的細沙,“這沙的确細膩,不過,真的能在沙上作畫?”

應雪枝還不曾聽聞在沙上作畫的。

劉昌吉之前并未在沙上作過畫,這也是他第一次突發奇想,劉昌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郡主,我只是心血來潮想試試罷了,若不成,郡主便當個笑話吧。”

應雪枝站在一旁,“無事,你畫,我看就是。”

應雪枝又擡頭看了一眼周圍。“這四周皆是密林,也沒什麽風吹,應當能畫成,我也想見識一番劉探花的畫功。”

劉昌吉聽了應雪枝的話,似受到了鼓舞,立刻信心滿滿地動手畫起來。

想到應雪枝在一旁看着,劉昌吉畫得更為認真和小心,确保落下的每一筆都完美無比。

他手法十分熟練,不多時,小亭、花草、亭中人都一一畫好,只是在畫應雪枝時,他猶豫了。

應雪枝正仔細地看他一筆一劃勾勒,驚嘆竟真能在沙上作畫,且這畫并不比畫紙上的差,唯一的不足之處便是在沙上作畫,風一吹、人一踩便沒了,不能長久保存。

應雪枝一一欣賞完劉昌吉畫的小亭、花草、以及亭中的人後,見劉昌吉遲疑不決地握着樹枝,沒再落筆。

她疑惑道,“怎麽不畫了?”畫上還差一個她。

劉昌吉笑道,“畫中母親她們幾人皆将臉露出,只有郡主側坐在美人靠上,背對着衆人,我想畫出郡主正面神态,這才有些遲疑。”

“是不知道我正面是何神情?”

劉昌吉點點頭。

應雪枝微微一笑,“這有什麽難的,我重新坐回去,正面面對大家,你看着我直接畫便可。”

“那勞煩郡主再小坐一會兒。”

密林裏的青草叢中,王申嘴裏叼了一根青草,不耐地伸手撓撓臉,他藏在這裏大半日了,這密林中蚊蟲衆多,他被叮咬的滿身是包,就期望着幾人快快離開這座小亭。

王申嘟囔着,“這劉昌吉也真是,在沙上作畫,虧他想得出來,作畫就算了,他就不能快些,這心思,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有郡主不知。”

應雪枝坐在亭中,低聲與婦人又開始說起話來,婦人說了什麽,逗得她揚唇一笑。

“郡主見笑了,我這傻兒子,打小喜歡作畫,喜畫成癡,郡主猜猜他能癡迷到什麽地步?”

應雪枝好奇地睜大雙眼,“能癡迷到什麽程度?”

婦人笑道,“他十歲那年,作畫太過專心,他将燒餅混着墨水一起吃了,吃完後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還是他出門迎客時,客人看見的,那客人來我家原本是想嘗嘗我釀的木樨酒,結果見到昌吉那副模樣,硬生生一口酒都沒喝,笑了大半天,回去了,那之後,每次見到我家吉兒,那客人都忍不住要笑半天。”

應雪枝聞言,捂住嘴“噗嗤”一聲輕笑出聲,“劉探花心志堅定,遠非常人能及。”

劉昌吉此刻其實一直沒動手作畫,他還沒想好該怎麽畫,他在仔細觀察應雪枝的神情,直到他捕捉到應雪枝轉瞬即逝的笑容。

他忙落筆,開始仔細勾畫起來。

又過了半晌,畫成。

應雪枝與夫人迫不及待地來到亭外,垂眸一看,話中的人只有應雪枝畫得更為精細複雜,其他的人劉昌吉只用寥寥數筆勾勒出其神韻,應雪枝精細的頭上的發絲似乎都在随風而舞。

婦人見狀打趣劉昌吉,“我說吉兒,再怎麽說我也是你母親,你怎能将我畫成這般模樣?你這心,未免偏得太厲害。”

劉昌吉臉色更加紅了,“是郡主顏色好,我這才想替郡主好好作一副畫。”

“無妨,一副畫而已,不用如此上心,再說,這沙礫,風一吹便散了。”

劉昌吉小心問應雪枝一句,“郡主可還滿意?”

應雪枝指了指沙畫上自己微彎的唇角,不确定道,“我方才這樣笑了?”

“是啊,郡主笑起來很美,日後可以多笑笑。”

兩人相視莞爾一笑。

密林中王申有些着急,這下好了,看這劉昌吉還真有一些哄人的本是,還能作畫,在他印象中,主子從未當着他的面作過畫,不會主子不會作畫吧?

見兩人交談的語氣越來越自然,王申想了想,撿起一小塊石頭往亭子旁的草叢裏扔去。

一道突兀的聲音打斷幾人的談話,應雪枝看了看天色,現下該用午膳了,她還得陪太後回去用膳才好,與幾人告辭後,回到寮房。

王申見應雪枝回去,便快馬加鞭趕回城裏。

入夜。

柳春生剛沐浴完,發梢上還滴着水珠,水汽蒸熏下,臉色有些微紅,穿着一件黑色裏衣,衣裳扣子只扣了一半,露出半邊如玉肌膚。

“她在淨塵寺如何?”柳春生啜了一口茶問道。

“郡主白日裏與劉昌吉的母親還有劉昌吉遇上了,那婦人邀郡主同游淨塵寺。”

柳春生褐眸晦暗不明,“說具體些。”

王申心下一橫,豁出去算了,不就是想知道郡主的反應和态度。

“郡主誇劉昌吉長得好看。”

茶杯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敲在王申心上。

“還有就是,劉昌吉在沙地上作了一副畫,郡主也在畫中,屬下見郡主看了後也很高興的模樣。”

“有沒有打聽到她們什麽時候回城?”

“想來最遲也在春蒐之前?太後那日應該也要去獵場。”

柳春生冷睨王申一眼,說的是什麽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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