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方斯跟在方刃身後走進鋪子,引起店裏的客人一陣小小的騷動,他也似乎習慣了走到哪裏都有人圍觀,也就坦坦然全然不理。
“小娘子,今日是聖上千秋節,東市有燈會,你可願意和我帶着二弟一同前去?”
夏挽情在心裏高興,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蹲下身來捏了捏方刃的臉。
“奴家自然願意,不過此等良辰佳節,方公子怎麽不和林公子、阿瑩妹妹他們一起呢?”
“啊,”方斯眼神閃躲,一把将方刃拉到身邊,指着他說道,“還不是二弟鬧着非要一起來,他們幾個都不願意讓我帶上他,這不就只剩我和他了麽?”
方刃聽到這句,“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方斯趕緊輕輕踢了他一下,方刃捂住嘴一個勁點頭,然後斜眼瞪着方斯。
夏挽情裝作沒有看見兄弟倆的小把戲,微笑着點頭答應了方斯的邀請。
見夏挽情點頭,方斯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笑,眼眸彎彎,燦若星辰。
“那便說好了!我們晚上來接你。”
陸拾弋帶着兩個夥計從店鋪後面的庫房走出來,完全無視方斯和方刃,跟夏挽情說了一句“庫存已經全部點好了”,掉頭又回後面去了。
方斯帶着弟弟走出來的時候,夏挽情在後面聽到他倆小小的聲音。
“拿我當借口也不至于這麽說我吧!哥哥壞人!”
“你今日功不可沒,一串糖人一串蜜棗怎麽樣?”
“還要一包牛肉幹!”
“你在換牙,吃多了被娘親發現我要完蛋的!”
“放你那,我每次只吃四根!”
“成交!”
夜幕初臨,東市的燈會已經開始了,街邊小販趕着準備自己的攤位,賣河燈的,賣米茶的;耍把式的,演皮影的;畫面具的,猜燈謎的,看的人眼花缭亂。
兩旁的店鋪一家家全部挂滿了各色各樣的花燈:鯉魚燈、蓮花燈、鴛鴦燈、仙鶴燈,還有可以手持的兔子燈、雲朵燈和山雀燈,一排排被商販擺放在架子上,惹得路過的小孩走不動道。
夏挽情應了晚上的燈會之約,幹脆就拿出自己早就定制好的大團花齊胸襦裙,參照敦煌神女圖上紅色與黛色相間的搭配,外披一件夕顏花刺繡的拖尾罩衫,粉中透紅的衣衫配上青黛色的披帛,飄逸靈動,鮮活出塵。夏挽情又将秋冬自己設計出來的璎珞流蘇戴在了胸前,它以“人”字形向兩邊手臂散開,環抱住肩膀,将金箔和貓眼石挂滿後背,在燈光下閃閃泛着五彩的光斑。
春娘在身後看得出了神,直到夏挽情喊她才反應過來。
“你記得找畫師把我這一身畫下來,前後圖各一張,畫在米色的的麻布上,然後直接把這串璎珞流蘇挂在上面,放在鋪子裏展示。”
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踏風而至,停在珠寶行東側的官道上,一只骨節分明,蔥白纖長的大手掀起簾子,露出方斯俊逸爽朗的面容。
夏挽情長裙拖尾,肩上環佩叮當,剛一走出店鋪,立刻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這裏離東市不遠,我們走過去就可以了,公子覺得呢?”
方刃抓住夏挽情的手,連連點頭。
“那就趕緊往回走一段,剛才我看見一個賣小魚的,紅的黃的可好看了,哥哥姐姐帶我去看看吧。”
方斯和夏挽情一左一右牽着方刃,走在長街上,夏挽情今日興致很高。穿書三個月來,第一次好好欣賞一下自己所書寫的世界。
此時夜幕降臨,街市兩旁的花燈紛紛亮起,流光溢彩,遠遠望去,整條東市街宛如一條流動的彩虹。絢爛的燈海中,嬌俏的少女與俊朗的少年穿行其中,與這繁華的夜市融為一體,夏挽情聽着街邊小販的叫賣聲,身邊路過的少男少女呼朋喚友的聲音,夾雜着濃濃的煙火氣息。
若不是之前落水的真實感,夏挽情會懷疑自己只是在無數紙片人中走過。
“夏小娘子喜歡這個嗎?”
夏挽情正坐在金魚小攤前,陪着方刃撈小金魚,方斯提着一個兔子花燈走過來,獻寶似的遞給她。
“好看。”
“你喜歡就好。”
“哥哥我也要。”
“你的小金魚怕熱,會死。”
“……”
不遠處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人群又往前面湧了過去。
“雜耍開始了!”
方斯一手抱着方刃,另一只手護着夏挽情,看着雜耍表演的人把道具搬上臺子,兩個紮着雙髻,年紀不過十歲大小的小姑娘翻着跟頭來到人群面前,将無數個彩球抛向空中,連成一個圓環。
身後的臺子很快搭好,兩個裸露上身,胸口和臉上都畫着火焰圖案的青年男子走上臺前,将板凳一個個搭成了高架,其中一個男子一躍而上,單腳站立,引起臺下衆人歡呼。
高臺兩側的紅色燈籠接連亮起,四個做同樣裝扮的男子敲響面前的大鼓,每一段鼓點結束,高臺上的男子必定又攀高一階。不僅如此,臺下人将一盞荷花模樣的花燈扔上高臺,被臺上的男子一手接住,手指從胸前一劃,居然燃起一顆火苗,在衆人驚豔的眼神中将花燈點燃,端在手上擺着各種高難度動作。
臺下男子還在往上面遞板凳,高臺也還在繼續搭,夏挽情被這聲聲入耳的鼓點所感染,看着高架上的男子,屏住了呼吸。
忽然,一陣涼風吹過,高臺上的男子身形晃動,連帶着腳下的凳子一起在微風中搖搖欲墜。
夏挽情下意識抓住了方斯的手腕,嘴唇抿成一條線。
方斯感覺到捏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小手,嘴角忍不住狠狠上揚,看向臺上雜耍的時候時不時偷偷看一眼夏挽情。
鼓點在這時瘋狂的響起,氣勢如虹好似千軍萬馬即将奔襲而來,高臺上的男子将花燈往往空中一抛,擡腳将腳下凳子一個個踢掉,眨眼間就穩穩的落在了地上,和同伴向臺下衆人鞠躬。臺下響起一片雷鳴般的掌聲。
“好!”
方刃的巴巴掌拍的最響。“好厲害!哥哥快給打賞!”
方斯把方刃放下來,往腰上一摸,錢袋子不見了。
“诶?”
見方斯低頭四下看,夏挽情也下意識摸了摸腰上的錢袋,正好摸到一雙手在解她腰上錢袋的繩子,她一低頭,和小偷四目相對。
小偷:“……”
一把扯下夏挽情的錢袋,小偷瞬間抽回手,轉頭撒丫子就人堆裏跑。
“抓小偷!”
方斯把方刃交給夏挽情,沖着小偷逃跑的方向就追了上去,結果那小偷好像突然被誰踢了兩下,雙腿一彎跪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方斯直接毫不費勁的追到他身邊,一腳踩住小偷的背,拿回他手裏捏着的兩個錢袋子,喚來官兵将小偷帶走了。
那小偷摔得着實詭異,夏挽情下意識的朝四周看了看。
人群此刻一部分不明就裏,還在給雜耍的投錢,一部分被官兵抓人的聲音吸引,朝方斯這邊圍了過去。夏挽情并沒有看見任何可疑的人。
“沒有吓到小娘子吧?”
夏挽情搖搖頭,将錢袋子收好。
陸拾弋坐靠在一棵參天大樹的枝幹上,茂盛的樹冠和燈架擋住了衆人的視線。他把玩着手中的石子,臉色淡然,沒有參雜任何的悲喜。
突然有人大喊:“吉時到了!”夏挽情一行人擡頭随着衆人的目光,望向皇宮的方向,數萬盞天燈好似夏夜閃爍的星辰,從宮牆之內緩緩升上天空,東市最高的酒樓此刻也傳來琵琶和瑤琴的樂聲,頗有幾分“悵望銀河吹玉笙”的詩意。
原來此刻是皇帝出生的時辰,人們也在這時紛紛放飛天燈,祈禱家國平安,親人無恙。
方刃在天燈上寫了“成為天下第一大将軍”的字樣,在他滿眼的期待中緩緩升上天空。方斯回過頭,看夏挽情的燈上面什麽都沒有寫。
“夏小娘子沒有心願嗎?”
夏挽情思忖片刻,擡頭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朱唇輕啓。
“心願倒是有一個,只是覺得實現不了,所以就沒寫。”
方斯被這個水波盈盈的眼神看得心神蕩漾,不自覺的說道:“夏小娘子子不妨說來聽聽,看方某能否幫助你實現。”
夏挽情略一颔首,故作嬌羞,但眼神卻直直的看向方斯,絲毫沒有閃躲。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聽得這話,方斯的臉上瞬間升起一團紅暈,一直紅到了耳朵根,拿着天燈愣在當場。
陸拾弋在聽到夏挽情這句話時,身形一頓,忍不住轉過頭朝二人看去。
夏挽情的臉微微仰起,在暖黃色燈光的映照下宛如出塵的美玉,她眼眸明亮,嘴角略彎,像只溫柔可人的小貓,絲毫不掩飾她滿眼的歡喜和期待。
陸拾弋喉結上下輕滾,垂下眼睛不再看過去。地上的天燈還在陸陸續續的升空,他卻感覺自己的心越來越沉,直至掉在地上,陷入土裏。阿玖這時候跳上樹來,在陸拾弋的耳邊說道:“宮廷宴會結束了,崔力正在出宮的路上。”
“走。”陸拾弋收回神色,先阿玖一步擡步躍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方刃看着面前兩人面面相觑,卻又含羞不語,歪頭看着他們。
“夏姐姐這首詩是什麽意思?是想要一個人嗎?哥哥你有沒有人可以給夏姐姐?”
方斯支支吾吾半天,只擠出一句“這首詩不是這個意思,二弟你不懂”,夏挽情偷笑。
方刃叉腰一臉不服氣:“哥哥你不是個人嗎?把你給夏姐姐不就行了?”
“都說了不是這個意思!”
夏挽情終忍不住輕聲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