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皇宮裏,群臣百官齊聚一堂,為皇帝的生辰賀壽,從豫州趕來的三品上州刺史——崔力,正在和一旁的官員們開懷暢飲。酒過三巡,他只覺頭昏腦脹,步履蹒跚。只見他顫顫悠悠的站起來,端着酒杯走到郭譯的面前,朝郭譯鞠躬示意。
郭譯乃當朝大都督,一向面冷心冷,面對崔力的敬酒,他只略一擡手,坐着将自己杯中酒一飲而盡,未發一言。
“郭大都督,一別十餘年,下官甚是惦念,不知近來一切安好?”
“你我本無交集,有勞崔刺史記挂。”
崔力見郭譯撇的幹淨,自知無趣,悻悻的喝完杯中酒,退回自己的席位。
遙想自己為官數十載,拼盡全力從下州刺史混了十幾年到現在的上州刺史,如今到了皇宮,仍然沒有人把自己當回事,可見皇家官家之大,人心叵測,難以交心。
此時涼風陣陣,宴席進入了尾聲,崔力見衆人散去,就起身往外走。
“刺史大人這就要走了?再喝兩杯!”
“今日已經盡興,改日再喝吧。”
順着太監的引導走出宮門,坐上馬車,崔力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他睡眼惺忪的醒來,才察覺馬車已經停下了。
“怎麽也不叫我一聲,你們這些長安的狗奴才,沒有一個把本大人放在眼……”
話還沒說完,崔力掀開簾子,發現車夫和随行的仆人都不見了蹤影,連馬車前的兩匹馬都不見了,随之代替的,是兩個黑衣蒙面的高瘦男子,持劍站在他面前。
“看來是崔某這酒還沒醒,我再回去睡……”沒等崔力躲回馬車內,兩柄閃着駭人白光的劍刃架住他的脖子。
“崔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一個黑布袋子套住頭,崔力被帶到一個挂滿刑具的陰暗房間。
“各位大爺行行好,我出來的急沒帶多少錢,你們想要多少錢我都可以回去給各位大爺送來。”
阿玖故意在一旁磨劍,發出森森然的劍刃與刀石摩擦的聲音,一邊悠閑的說道:“大爺我不要錢,要你的命。”
被蒙住臉的崔力本就惶恐不安,現在聽到磨劍的聲音更是吓得渾身發抖。
“崔某不知哪裏得罪了各位大爺?這其中一定有誤會!都是誤會啊!”
阿玖一把扯下崔力的頭套,他在幽暗的燈光下看着阿玖蒙面的臉,猶如将死之人見到了黑白無常,臉上血色全無,雙眼驚恐萬分。
陸拾弋将一本厚厚的書卷遞給阿玖,阿玖邊翻邊問崔力道:“有人花錢來買你的命,說是你曾經斷了冤假錯案,助纣為虐,讓我看看啊……已未年八月,常家農婦被殺一案,你斷定是丈夫所殺,其家人一再上訴,你均不理,最後罪犯自殺于獄中……”
崔力連忙直起腰,辯駁道:“此案證據确鑿,是他們家裏人偏幫自己兒子,不想斷後,這案子明明白白,崔某絕無錯判!”
阿玖又翻了兩頁。
“啊,申酉年初春,豫州城外發生十餘戶村民争奪農田鬥毆,導致兩男子死亡的案子,你和當地縣丞裁定其中一家為最終兇手,其家主處以死刑,餘下家眷還要償還賠款數百兩……”
”這這這個案子确實是當時那家人最窮,便唆使其他幾家故意挑事,混亂之中打死了與他有舊仇的無辜之人,一個奪了他的妻子,一個經常羞辱他,這都是有人證物證的,大爺們都可以再查的!“
阿玖直接往後翻到了他早就找好的那一頁,給陸拾弋遞了眼神,開始念道:“那這個……申戊年五月,豫州通議大夫家被舉報謀反,你帶人前往搜出大量與回纥往來的書信和回纥的珠寶,以謀逆之罪上告朝廷,致林家人包括聖上的寵妃——林貴妃全家獲罪……”
崔力聽到通議大夫這幾個字的時候,瞳孔登時放大,直起來的腰又彎了下去。陸拾弋一腳踢在他的胸口,用力之重,恐怕肋骨都斷了兩根,疼得他嗷嗷直叫喚。
“快說!”
“大爺們行行好,這事兒可大可小,小的也不記得了,你們再問別的!肯定不是這件事兒!”
陸拾弋眼神如刀,恨不得生剜了眼前人,直接拔劍劃破了崔力的左臉,鮮血順着他的臉頰,一滴滴落在崔力的官袍上。
“就這件事,說!”
“唉喲喲喲喲,小的說……當時确實是小的接到舉報才去查抄的林大人家,絕不是小人自己想做壞事兒啊,那時候小的還是下州刺史,與林大人平級,遠來無怨近日無仇的……”陸拾弋見他想耍嘴皮子,又劃了他左臂一刀,“哎喲,大爺饒命啊……當時小的接到舉報,不能不去查啊,誰知道一查,全是罪證和贓物,這叫小的怎麽辦嘛……當時林大人極力否認,是說有人栽贓,小的這邊正派人查呢,不知道怎麽就傳到上頭去了,朝廷派人下來全權接管了此案,後面的事情小的也無權幹涉啊!”
陸拾弋看向阿玖,阿玖會意,用劍抵住崔力的喉嚨。
“當時的舉報人是誰?”
“當時的下州司馬,沈豫沈大人。”
“他現在在哪?”
“這小的實在不知道啊,當時沈大人已年近花甲,那事兒沒過多久他就辭官歸田了,現在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說完這句,崔力擡起頭來,連連求饒。
“小的句句屬實,若大爺們真是為此事而來,還請留下小的一個活口,以後還有能用得到小人的地方,小人一定竭盡全力為大爺馬首是瞻!”
陸拾弋擡腿又是一腳,将崔力連人帶凳子一起踢翻在地,随後将他打暈,帶上頭套扔在了驿站門口。
夏挽情和方斯兩兄弟放完天燈,又去了珍馐酒樓飽餐一頓,待到燈會結束才乘坐馬車回到夏府。
夏挽情與方斯并肩而坐,一路上把玩着手中的兔子燈,衣袖時不時掃到方斯的手,也若無其事的撩開。方刃早已是瞌睡眯唏,身子一晃,倒在夏挽情腿上,然後尋了個更舒适的姿勢,趴在夏挽情腿上睡着了。
“二弟很喜歡你。”
方斯這話說完,他自己反而又紅了臉,夏挽情摸着方刃的小腦袋,柔聲細語道:“難道方家二公子,會沒有人願意陪他玩嗎?”
“父親身為大将軍,為避免被他人說私下結交官員,從來都很少與其他人來往,母親也不好帶着二弟常常出門。我過去一年忙着準備應試,沒時間陪他,所以夏姑娘的出現,他才會這麽高興,天天吵着嚷着要來找你。”
說完,方斯俯過身,低在夏挽情的肩頭捏了捏方刃的臉。
夏挽情擡頭,剛好對上方斯的眼神,兩人的臉近在咫尺,方斯甚至能感覺到夏挽情眨眼間,睫毛扇起的小風。
夏挽情朱唇微啓,笑意盈盈。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方公子就叫我的小名‘挽挽’吧。”
方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緊張的手停在半空中。
“那挽……挽小娘子也別再公子公子的叫了,以後和兄弟一樣,叫我的表字——子望,就好了。”
“子望弟弟?”
馬車經過一片桂花樹林,方斯的鼻息裏鑽進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他坐直了身體,故作鎮定的往窗外看去。
“弟弟就不必了……聽娘親說我可是足月生的,論虛歲誰大誰小還不一定呢。”
再說我也不想當你弟弟,方斯心想。
回到夏府,夏挽情在門口又被王夫人逮住,一頓說道。
“都說了你每次跟方家人來往,準沒好事兒,怎麽就不聽呢,還好這次平安回來了。真叫為娘殚精竭慮。”
“……娘,那叫擔驚受怕。”夏挽情轉頭朝陸拾弋的房間看過去,又是房門緊閉,沒有點燈。
“十一又不在嗎?”
“不知道,下午的時候我在一旁念叨着你又要跟方家小子出去的時候,他在一旁算賬沒說話,後面就沒看見他了,許是出去賞燈了還沒回來吧。”
陸拾弋深夜回府,從牆上一躍而下,見四下無人,他看了一眼夏挽情的房間,丫鬟長雲剛好吹滅了卧室的蠟燭,關上房間門走出來,到外間丫鬟的房間睡下。陸拾弋收回眼神,推門進了房間。
點燃蠟燭,陸拾弋才看見窗前的桌上有一張紙條,上面的字潦潦草草,還打了幾個黑點,上面寫着:
江南晚稻已熟,你三日後随我下江南談一筆生意,這幾日就少出去“晃悠”些吧。——夏挽情
看到“晃悠”兩個字,陸拾弋仿佛看見夏挽情站在他面前,一臉語重心長的模樣,不禁勾起嘴角,将信疊好放進懷中,關上了窗戶。
第二天一早,夏挽情伸着懶腰走出房門,迎面撞上正要出去的陸拾弋。
“十一,可有看見我留給你的字條?”
陸拾弋點了點頭。
“小娘子下江南,以往都是糧油鋪掌管進出貨的掌事一同前往,為何這次……”
夏挽情玩味的說道:“他又不會武功,萬一路上遇到劫財劫色的怎麽辦,這兩樣我可都是萬萬丢不得的。”
陸拾弋聽到夏挽情暗示自己會武功,眉頭一皺。
“現在盛世太平,少有山賊出沒,小娘子應該不會……”
夏挽情眼神一凜。“不會什麽?不會被劫財劫色?你是說我不夠好看?”
“自然不是。”陸拾弋頓了頓,有些說不出口。
“再說盛世太平,哪裏太平了?前段時間才有個貪官在街上被人殺了,一劍穿心不說,還将記載着貪污數目的賬簿全扔在他身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家賬房先生看不過去,出手行俠仗義了呢,啧啧啧……”
夏挽情一手叉腰,一手撐住牆,身子前傾,把陸拾弋逼到牆邊,墊起腳看着他。
“我不管,就要你陪我去。不準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