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夏挽情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整天,王夫人進來看了好幾回。只見她在桌旁奮筆疾書,寫完東西又開始畫畫,一會兒往返于廚房,揪着廚子問東問西,一會兒又叫來長雲,讓她去集市采買物什。
“女兒,吃點東西吧,那個驕矜公子哥的混賬事兒我都聽說了,你千萬別過于傷心……”
夏挽情擱筆停墨,将一頁長長的信箋拿起來反複端詳,滿意的放在桌上。
“娘,你先告訴我,咱們長安城裏要舉辦一些民辦的比賽,該找哪個官府衙門報備申請?”
“啊……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看往年那些讀書人舉辦的詩文大賽和官府子弟組織的蹴鞠比賽,好像都是找衙門報備流程,申請場地雲雲。”
“好,我先出去一趟。”
王夫人端起一碗羊肉湯,來不及遞到夏挽情手上,她已快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個風風火火的背影。
第二日,夏挽情往來長安縣丞衙門,三進三出不帶喘氣。最後一次出來,她又進了坊刻,與老板商議印刷配方事宜。
到從坊刻出來,已是日暮西沉,看着陸管家帶着長工們在集市廣場上搭建臺子的忙碌身影,夏挽情未曾停留,又回到糧油行,帶着剩下的夥計開始做準備。
陸拾弋全程未發一語,坐在衆人中間,挽着袖子和夏挽情一起做事。
“終于完成,感謝大家,明天開始才是真正的挑戰,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來!
時間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見衆人都散了,夏挽情按着肩膀,松松筋骨,轉頭看見陸拾弋在關門,準備打烊。
他似乎又瘦了一些,即使是這樣寒冷的冬天,在冬衣的包裹之下,他的腰也同女子一般細,這樣一來,顯得他的肩膀更寬。夏挽情就坐在他身後,看着他走來走去。
“你打算一直這樣不說話麽?”
陸拾弋低下頭,繼續整理櫃臺。夏挽情一把拉過他,把他按在凳子上。
“悶葫蘆。”
陸拾弋看着夏挽情,眼中盡是自責與愧疚。
“如果不是我,掌櫃和大家也不必如此辛苦……”
“你不喜歡她,所以就不娶她,有錯嗎?”
“掌櫃……”
“我們不是她的爹媽,所以不會慣着她,有錯嗎?
你如實相告,我誠信做生意,大家都沒有錯,錯全在她。”
說着,夏挽情又湊近了些,在陸拾弋耳邊悄聲細語。
“而且我知道,誰要是惹了你,你随時都可以一劍結果了他,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吃苦受累,我很珍惜,所以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這話聽着怪怪的,夏挽情說完,覺得有些別扭,陸拾弋倒是十分受用,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十一從來沒覺得委屈。”
四目相對,陸拾弋的眼裏好似藏着深海,夏挽情最受不了他這樣笑,屏住呼吸,又不争氣的紅了臉。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啊?”
夏挽情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桂花香,陸拾弋覺得鼻子怪癢的。
“十一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夏挽情又湊得了近了些。
“現在想想也可以。”
兩人腳邊暖爐裏的炭火已經燒盡,爐子裏不時傳來噼啪兩聲,空氣裏突然多了一絲暧昧,陸拾弋覺得骨頭都酥軟。
“小娘子,夫人讓我來催你趕緊回去 ……”
長雲突然從側門走進來,夏挽情趕緊直起腰杆,站起來假裝伸懶腰,陸拾弋咳嗽兩聲,笑得促狹。
第二天清晨,早起趕集的人們路過西市巷口的廣場,發現這裏已經搭好了臺子,臺子上拉着一條長長的橫幅,上書“長安第一屆冬季甜品大賽”,忍不住紛紛駐足觀看。
皇甫錦見第三日已到,晃悠着步子來到夏氏糧油行門口,見鋪子裏一切如舊,輕蔑一笑。
“叫你們掌櫃的出來答複我。”
許二叔撇他一眼,拿下巴指了指西市廣場:“那邊,你自己去吧。”
皇甫錦疑惑轉過頭,不死心的湊近前去。
廣場上已是人聲鼎沸,看熱鬧的人摩肩接踵,将巷口擠得水洩不通。
夏挽情盛裝登臺,嬌滴滴的俯身向衆人行禮,她右手邊是東市最大的三間酒樓的大廚,左手邊更是站着長安商會的許會長和縣丞身邊的曹師爺。
“各位鄉親父老,大家好,奴家夏氏,是西市一家糧油行的掌櫃,這些年承蒙大家不嫌棄,在長安讨一口飯食度日,也算安居樂業。近日奴家得了一個美食方子,名叫雪媚娘,傳說是大秦王族絕不外傳的神秘美食。
奴家得到此方,多次命人照方子做來,每每入口,總是欠佳。念及長安城高手雲集,故此舉辦甜品大賽,大家只要到奴家鋪子裏購買制作雪媚娘的各類原料,即可獲得這個絕密的配方,同時也會按登記的名字報名參加此次比試。
比試共分五輪,每輪五天,臺上五位評委每人每天可品嘗五十人的作品,大家記得一定要珍惜唯一一次試吃機會,直至做出最滿意的作品再來。
每五天評出兩名最優選,優勝者可以獲得夏氏珠寶行提供的南海珍珠項鏈一條和五十兩白銀。”
一聽到最後的獎勵,人群立刻炸開了鍋,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更有等不及的人,轉頭就朝夏挽情的鋪子跑去,店裏的夥計早已做好了準備,甩開膀子就開始給顧客們一個個包糯米粉、包糖,登記好姓名後,再将印刷好的雪媚娘配方一并遞給顧客。
皇甫錦黑臉站在人群中,對上夏挽情的眼眸,雙方眼中的倔強不相上下,最終還是皇甫錦輕哼一聲,轉身準備離開。
“皇甫公子且慢。”
夏挽情追上前,攔在皇甫錦跟前。
“怎麽,夏掌櫃是等着聽我的誇贊不成?五百兩白銀換近萬兩白銀的生意确實劃得來,不過對我來說,都是小數目,不值得我如此大費周章。”
夏挽情淡然一笑,從懷裏掏出一紙罪狀。
“我是來告訴你,我已經向縣丞遞了狀紙,狀告你皇甫錦失信毀約,造成我夏氏商鋪遭受了重大損失之事,明日還請皇甫公子趕早,來衙門一趟。”
“你還敢告我?”
陸拾弋此刻站到夏挽情身邊,看着夏挽情故意笑得做作。
“哎喲,我可敢了。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我自然會出手。
皇甫公子,明天見。”
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停在巷口,帶刀的侍衛看了看前面被人群擠得水洩不通的官道,眉頭微微皺起,轉過身朝馬車裏的人說道:“王爺,前面似乎是在舉行大型的集會,老百姓太多,馬車難以進入。王爺看是稍作等待還是繞路而行?”
馬車裏伸出一只大手,手指修長如玉,指關節微微泛着清冷的白。随後一個冷峻削瘦的面孔出現在侍衛面前,李懷安白玉冠束發,鬓邊兩縷青絲垂至鎖骨,一雙瑞鳳眼略微上擡,看向臺上正與曹師爺攀談甚歡的夏挽情。
“繞道吧,正好去一趟衙門。”
“是。”
夏挽情守在鋪子裏,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來賣原材料,笑得合不攏嘴。
晚上粗略一算,各類糯米粉、玉米粉、白糖賣出去超過三百斤,牛奶也是供不應求,準備源源不斷地讓城外奶牛坊每日送來。就連價貴的黃油也賣出去很多,因為天冷,黃油能保存的時間更長,夏挽情索性留春娘一個人看珠寶行,将餘下所有夥計都調到糧油行來幫忙。
晚上,阿玖在糧油行的房梁上蹲了半天,都沒等到陸拾弋有落單的時候,只有留下字條,去到陸富生房間的暗房裏等他。
“可是從那家賊口中得到了新的線索?”
阿玖走過來,捏了捏陸拾弋的胳膊,見他恢複的不錯,滿意的點頭。
“看來你家小娘子把你照顧的不錯。”
“說正事兒。”
“确實是崔力和沈豫買通他,将書信和贓物藏在林家,再配合抄查之時作僞證,他也提到了除崔沈二人以外,還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崔沈二人對他唯命是從,想來官位應該在二人之上。
至于這三人為何要做局陷害林家,他就不知道了。”
“他可有見過第三人的正臉?”
“見過。但他口舌粗笨,也不會畫畫,我找來畫師根據他的描述所畫之人,皆被他否定。”
陸拾弋面龐緊繃,臉色鐵青。
“他以為這樣就能多活幾天嗎?你安排下去,命人将朝中所有官職在崔力之上的人都畫好像來,拿到那人跟前一一辨認,每認五個人,在他臉上劃一刀,我看他到底能不能認出人來。”
阿玖從凳子上站起來,饒有興致地湊到陸拾弋面前看着他。
“要不說您是少主呢,手段就是不一樣。
诶我聽說那個江南首富的小娘子向你求親未果,才折騰得你家小娘子整出這麽個甜品比試,你不會是傳說中的紅顏禍水吧?”
“滾。”
阿玖看陸拾弋的臉比鍋底還黑,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軟肋,此刻才是真正的不高興了。
“不過說起來,你身為四皇子,原本肯定是要認祖歸宗,回到皇宮裏去的,若是你從未想過,難道不是因為夏家小娘子的緣故?”
陸拾弋眼前浮現出夏挽情花癡的模樣,痛哭的模樣,和不服輸時眼神清亮的模樣,好像心裏最柔軟的一處被貓抓了一下。
“皇帝昏庸,不認也罷。掌櫃……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
“妹妹?也就是說,你能接受她有朝一日,嫁給旁人咯?”
阿玖這個問題顯然問住了陸拾弋,他愣在原地,越想越覺得煩悶,阿玖看他皺起眉頭,還不知死活的繼續火上澆油。
“小娘子絕色傾城,長安城裏人人心向往之,若是少主不嫌棄,就介紹給阿玖,阿玖在此謝過大舅哥了!”
“給我滾!”
阿玖灰溜溜的走出暗室,見管家卧室門口一個小小的身影一閃而過,他立刻跳窗追出去,将回廊上的人抓了個正着。
“夏小娘子?”
被阿玖逮住的夏挽情此刻魂不守舍,眼皮耷拉着,也不說話。
“還要多謝小娘子上次舍命相救,阿玖和少主才得以逃脫,卻不知小娘子這是怎麽了,怎麽厭厭的不說話?”
夏挽情看了阿玖一眼,徑直越過他朝走廊的另一邊走去。
“困乏罷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