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堂上咚咚鼓,朝衙複晚衙。
夏挽情起了個大早,帶着二黑叔、許二叔和陸拾弋來趕朝衙。
咚咚咚咚,随着擊鼓聲的響起,趙大人正襟危坐,一拍驚堂木,看向臺下衆人。
“夏氏,你所狀告何人何事?”
皇甫錦也走了進來,對夏挽情視若無睹,只時不時看陸拾弋一眼,神色怨毒。
“啓禀大人,奴家狀告江南皇甫家公子皇甫錦,以莫須有的理由中途解除與夏氏商鋪的協議訂單,導致我們血本無歸,損失慘重,現在更是拒絕支付當初字據上協定的定金,如此做法,實在有違道德,特此向大人請願,還請大人做主。”
趙大人已經調查過皇甫錦,知道他家有皇商背景,自然要敬讓三分,于是放低語調,柔聲問道:“皇甫公子,夏掌櫃所言,你可認?”
皇甫錦雙手抱胸,不以為然。
“回大人,他家哄我訂貨的時候給我吃的麻薯,和最終交貨給我的麻薯根本不一樣,我為何不能解除交易?我要太陽,你偏給我個月亮,你還有理了是嗎?”
“皇甫公子說不一樣,可是因為我把芝麻餡換成了紅豆餡嗎?”
陸拾弋突然看了夏挽情一眼,但見夏挽情目光懇切,言之鑿鑿,皇甫錦被這目光注視着,有些手足無措。
“對啊,我最讨厭紅豆陷了,做得又甜油又多,簡直難以入口。”
夏挽情見她上鈎,嘴角上揚。
“那還有什麽?香味也不一樣嗎?是不是因為我把牛奶換成了羊奶,公子覺得腥臊難耐?”
“你明知道我讨厭羊肉羊奶,還如此做,”皇甫錦逮着機會,一張小臉委屈極了,話語逐漸激動起來,幾欲落淚,“大人,可見此人居心叵測,根本不是誠心跟我做生意的,我要是不解除交易,怕是要賠得傾家蕩産啊!”
趙大人看夏挽情像個傻子似的,一張嘴就把自己換貨換材料的事兒說了個精光,咂咂嘴,就想數落她。
“夏掌櫃,不是我說你,這生意怎麽能這麽做呢?!你這……”
“哈哈哈哈!”夏挽情突然捧腹大笑,連帶着身後的兩老一少也忍不住輕笑出聲,堂上衆人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楞楞地看着笑得開心的四個原告。
趙大人一拍驚堂木,咳嗽兩聲,夏挽情極力忍住笑意,朝趙大人一鞠躬。
“大人,剛才奴家一時失态,實在抱歉,但是皇甫公子方才這番話,在我聽來,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夏挽情伸手拍了拍衣衫,銳利的目光再次看向皇甫錦。
“方才奴家一問換餡,皇甫公子立刻點頭稱是,但是因為我商鋪的掌事許二叔對紅豆過敏,店裏從未做過紅豆餡的麻薯,我鋪子裏所有夥計和長工,還有給許二叔看過病的大夫都可以作證。
二來,羊奶價貴,小店從未向任何商販訂購過羊奶,大人盡可派人調查。
況且三次試吃,都是由皇甫公子的掌事先生——姜先生代為品嘗,麗景閣客棧的掌櫃和夥計也可以作證。由此可見,皇甫公子根本在撒謊!
他這是犯了提供虛假證詞,妨礙國法公正之罪!”
“你!”
皇甫錦臉色一陣紅一陣紫,氣勢一下子低了下去,咬着牙說不出話。
趙大人犯了難,在堂上“這這這”了半天。
這時,後堂突然傳來一陣鼓掌的聲音,一位身着蟒袍,披墨色大氅的高瘦男子走了出來,趙大人立刻起身,朝男子九十度鞠躬行禮。
“參見王爺。”
堂上其他衙役立刻跪倒在地,夏挽情心頭一驚,也拉着身後幾人跪下去,随衙役們一起行跪拜之禮。
陸拾弋目光深邃,面帶愠色,遲遲不肯跪下,夏挽情拉拉他的衣袍,見他沒有反應,直接用力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才逼他跪了下來。
“王爺恕罪,我這賬房先生耳朵不太好,反應也慢。”
李懷安淡淡的看了陸拾弋一眼,并未多做停留,只順着趙大人的指引走上堂審之位坐定,擡頭看向夏挽情。
“夏掌櫃真是聰明,雖然你說的這兩項罪名本王從未聽說過,但在公堂之上說謊,确實該罰。
你說……本王要如何處罰你們兩位呢?”
“兩……兩位?”
李懷安鳳眼微眯,臉色漠然。
“夏掌櫃方才也是用了兩句謊言才套出實情,不是嗎?”
夏挽情一時語塞,想了半天,腦子一熱,脫口而出道:“一功抵一過,我也是在幫大人斷案啊。”
“巧舌如簧,不愁沒有說辭。
這樣吧,夏掌櫃和皇甫公子都各自領罰,為自己方才在公堂這樣嚴肅神聖之地說謊負責,接下來,本王再審皇甫家毀約一案。”
夏挽情抿嘴,心想一般這種時候的刑罰不是板子打屁股,就是夾棍夾手指,自己生平最怕的就是皮肉之苦,她一時害怕,卻又不甘就此作罷,一咬牙,說話間不自覺的落下淚來。
“王爺英明,奴家甘願領罰。只是希望打完奴家以後,能還奴家一個公道。”
皇甫錦早已慌了神,見衙役把長凳搬了上來,吓得拔腿就往外跑,被幾個衙役架住,哭得梨花帶雨。
陸拾弋早已黑了臉,看見夏挽情準備趴上去,一把攔住她,想帶她走。
夏挽情眼疾手快,抓住陸拾弋的胳膊,眼神示意他不要沖動,随後将手伸進他袖子裏,握住他滾燙的手,安撫似的在他手心撓了幾下。
陸拾弋滿眼心疼,見夏挽情搖頭,只能悻悻松手。
趙大人哪見過原告被告一起打的陣仗,汗水都滴了下來,他擦着汗,悄聲問李懷安:“這……王爺準備打多少板子啊?”
李懷安見夏挽情規規矩矩的趴了上去,眼裏閃過一絲欣賞,轉過頭去在趙大人耳邊說了幾句。
趙大人眼神一亮,連連答應,随即站在堂上,對臺下衆人說道:“王爺發話,判夏氏與皇甫氏各打十大板,礙于夏掌櫃是女流,故夏掌櫃的刑罰改在內亭執行。”
夏挽情心頭閃過一絲疑惑,但見李懷安和趙大人都神色自然,穩了穩心神,深吸一口氣,跟着衙役走進去。
“啪”、“啪”,随着板子隔着衣料一下下打在皮肉上的聲音響起,陸拾弋的拳頭捏的死死的,就快要将掌心的皮掐破。
皇甫錦更是幾度昏厥又被掐醒,在公堂上哭得稀裏嘩啦。
廷杖結束,夏挽情在衙役的攙扶下艱難的走出來,陸拾弋一個箭步沖上前摟住夏挽情,讓她完全靠在自己肩頭。夏挽情朝他遞了個眼神,他臉上的怒氣才消了一些。
輪到皇甫錦的時候,她一把扯下自己的帽子,哭着說道自己也是女子雲雲,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打屁股,趙大人忍不住笑,又命人将皇甫錦架進去。
“哎喲、哎喲!”
一下,兩下,三下,夏挽情漸漸的也有些不忍,捂住耳朵不願意再聽。
等皇甫錦被撫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哭不出來了,雙眼空洞,微張着嘴,一直說好疼、好疼。
李懷安一拍驚堂木,皇甫錦被吓得彈了起來,委委屈屈的憋着嘴,不敢說話了。
“皇甫公子,現在可以把你如何毀約之事一一說來了嗎?”
皇甫錦嘴向下一癟,半帶着哭腔,一五一十全說了。
夏挽情算是見識到了,不管在古代還是現代,逼供都是一門深深的學問,只要能打破犯人的心理防線,就能問到真話。
“即是如此,那麽接下來,該賠償夏氏多少銀兩,就由你們雙方在趙大人的監督之下,協商好就可以了,本案也算就此了結,退堂吧。”
夏挽情松開扶着陸拾弋的手,向李懷安投來感激的目光。李懷安微微一笑,走回後堂,不見了蹤影。
“謝王爺!”
看着皇甫錦一瘸一拐的走到門口,被護衛背走了,夏挽情馬上跳到一旁,蹦噠了幾下。
經過此次告狀,二黑叔對夏挽情的敬佩之情比那滔滔江水還要澎湃幾分。
“掌櫃你沒事兒吧?被這麽寬的板子打了還能蹦跶,簡直就是女英雄!”
“哈哈,什麽女英雄,王爺根本就沒有打我,剛才在裏面,衙役大哥打的是蒙上了坐墊的五花帶皮豬肉。”
“這王爺難道就是傳聞中有名的鐵面無私,專治貪官污吏的安親王,當朝皇帝的三子——李懷安王爺嗎?”
“傳聞他查處貪官污吏太多,得罪了不少□□和江湖上的人,為保他安全,聖上很少讓他出來露面的。今日怎麽出來斷一個小小的毀約案?”
“那還得是咱們掌櫃的運氣好,碰上了鐵面無私的清廉王爺,當然要向着咱們這邊。”
“就是就是。”
二黑叔和許二叔你一言我一語,在夏挽情背後不停的叨叨,夏挽情自然知道這號人物,當初她寫李懷安這個冷面毒舌王爺,可是個非常正面的角色,沒想到自己也能有被自己寫的角色幫了的時候,她心裏美得很,回到鋪子裏,對着大家一揮手。
“為了慶祝我打贏這場‘賬房先生’保衛戰,今晚提前一個時辰打烊,我請大家喝酒吃肉!”
陸拾弋在一旁紅了臉,被許二叔和一衆長工舉起來抛向空中,其他人紛紛歡呼起來。
看着陸拾弋又是臉紅,又是高興的樣子,夏挽情突然想去皇甫錦之前那句話,禁不住咬着嘴,在人群之中靜了下來。
“你拒絕我,究竟只是不服氣,還是不希望陸先生娶別人?”
她不想說謊。
她不願意看到陸拾弋娶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