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正月朔日,謂之“元旦”,皇宮裏貼出告示,以七日假賀,萬民同樂。

東市的一間鋪面在元旦這天張燈結彩,挂滿紅花,選正午好日,放鞭炮十挂,開張迎客。

将軍府上的管家和長安商會的管事紛紛送上厚禮,慶賀夏氏珠寶行再開分店。

“夏掌櫃招財進寶!日進鬥金啊!”

夏挽情上身着米色立領盤扣上衣,配一條玉兔迎春的正紅色馬面裙,外罩同樣正紅色繡玉兔比甲,頭上是新店開張時作為主推的新年紅鸾珠釵,流蘇輕晃,光彩照人,美人顧盼神飛,叫一個個湊上前去的人看得挪不開眼。

“借掌事吉言,快請到裏面喝杯熱茶。”

打贏官司加上甜品大賽的成功舉辦,夏挽情小賺了一筆,她趁熱打鐵,将之前看好的東街旺鋪收入麾下,開起了珠寶行二店。新店掌櫃選了許多,她一個也瞧不上,不是姿色欠佳,就是腦子不夠靈光,但元旦開張吉日早已選定,她只好将糧油鋪的雜事交給陸拾弋,自己就一心撲到新店的籌備上,暫時先做了這個新店的小掌櫃。

“夏掌櫃,你看我算的對不對?”

新來的應聘者将算好的數字寫下,遞給夏挽情,陸拾弋瞟過一眼,搖了搖頭。

“抱歉,娘子沒有算對,怕是難擔重任,還請另謀高就。”

“我再算一次好不好?夏掌櫃求求你……”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店裏還在挑選首飾的老爺小姐們也紛紛朝店門口看過去。

夏挽情擱下手中紙頁,見一雙紫金花纏絲繡花鞋踏入店中,見青色的連兜帽大氅微微抖動,将肩頭的細雪抖下,取下兜帽,露出蘇檀兒媚骨天成,眼波潋滟的臉。

“蘇姐姐!”

夏挽情看見走進店內的正是蘇檀兒,不由得驚喜高呼,連忙走到門口,一手牽她進了偏廳。

“蘇姐姐,你怎麽來了?”

蘇檀兒解開大氅的衣帶坐了下來,看着夏挽情笑彎了眉。

“那日與妹妹暢談,猶如醍醐灌頂,我終于明白過來,我這些年為何郁郁寡歡,不得展顏。前不久聽媽媽說起,海蜃樓老板之子北上歸來,被長安第一美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又是賠款又是挨板子的,我一打聽,就知道是你。

冬雪已至,我內心卻燃起一股無名之火,想起過完年我也是年過桃李,二十又一的人,若是還在這青樓裏以色事君,終究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幹脆拿出所有的積蓄贖了身,一日也不曾耽誤,到長安來尋妹妹。”

“海蜃樓如此看重你,老鸨怎麽舍得放你走?”

蘇檀兒又是一聲輕笑,放低聲音輕輕道來:“經歷了張公子之事,我和她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不敢為難我。”

夏挽情立刻轉過身去,抓住陸拾弋的袖子,激動大笑。

“我不但打敗了皇甫錦,還把她的優秀員工挖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拾弋滿眼寵溺的看着夏挽情,略一擡頭,和蘇檀兒對上目光。

“蘇娘子可懂得經商之道?”

“奴家家父生前曾經營一家豆腐店,奴家從小耳濡目染,略懂一些,不過可能還是需要妹妹和陸先生多教我。”

夏挽情忍不住站起來,一把抱住蘇檀兒。

“不急不急,蘇姐姐這樣容貌極佳的人往櫃臺一站,已經是我這兒的活招牌了,其他事宜我且交代其他人來一一教你便是。

對了,你如今住在哪裏?”

聽見前頭有夥計喚夏挽情,陸拾弋走了出去,到前頭迎客。

蘇檀兒拍拍裙上的灰塵:“我昨日到的祥雲客棧。”

“我家在蘇家巷還有一處閑置的小院,曾是家父生前住過的地方,就在北市拐角,蘇姐姐若是不嫌棄,大可搬進去常住,一直住到嫁人都可以。”

蘇檀兒酸了鼻子,瞧見屋子裏此刻只有她和夏挽情,禁不住問道:“說到嫁人,妹妹和陸郎君的好日子定下來了嗎?”

夏挽情大吃一驚,連忙捂住蘇檀兒的嘴。

“什麽好日子,十一……十一只是我的賬房先生……”

“可在岳陽的時候,你們看着分明就是一對,尤其是你差點被張公子……陸郎君當時看你的眼神,奴家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充滿愛意和愧疚的眼神,只有男子看向自己心儀的女子才會有的。”

夏挽情不禁回想起那晚在管家卧室,偷聽到陸拾弋和阿玖的對話,神色有些黯然。

“姐姐怕是看錯了。”

蘇檀兒看夏挽情神色不對,心裏生起幾分不确定。

“那……妹妹喜歡陸郎君嗎?”

夏挽情輕輕點頭,又馬上搖了搖頭,悶了一會兒,抱住蘇檀兒的脖子傷心起來。

“可是他跟別人說,他只把我當妹妹……”

蘇檀兒輕嘆一口氣:“若是妹妹這樣的人兒都得不到心上人的喜歡,這世上的其他女子,可都要孤獨一世了……诶,”她突然掰過夏挽情的肩膀,嘴角勾起一個機敏的笑,“妹妹若是願意,朝陸郎君勾一勾手指又何妨?”

看着面前活色生香的蘇檀兒,夏挽情的感激之色躍然臉上。

“求姐姐幫我!”

陸拾弋見夏挽情和蘇檀兒有說有笑的從偏廳出來,拿出兩本冊子遞給蘇檀兒,讓她晚些時候多看看。

“尤其是這幾頁,都是夏氏商鋪歷來掌櫃定下的規矩……”

夏挽情在一旁暗下決心,勢必要拿出自己二十一世紀新時代女性的風範,将陸拾弋這個“絕好的郎君”拿下!

正想着,門口忽然走過一個綠色的身影,夏挽情看那弱風拂柳的姿态,眉頭一皺,跟着就走了出去。

袁卓瑩撐着傘,在雪中急匆匆的朝城外走去,夏挽情見她孤零零一個人,走路姿勢與平時完全不同,跟着她走到城外的一座尼姑庵,見她在廟門口踟蹰了一會兒,最後好似下定了決心一樣,擡腳就走了進去。

這時的雪又下大了幾分,夏挽情頂着大雪,顧不上會被她發現,也加快腳步跟了進去。

“女施主冒雪前來,所謂何事?”

袁卓瑩跪在佛前,極力忍住眼中的淚水,朝主持師太叩拜。

“信女看破紅塵,一心想要遁入空門,求師太為我剃度。”

夏挽情瞳孔地震,整個人被這句話吓得一激靈,趕緊從一旁沖了出來。

“诶诶诶,使不得使不得!”

袁卓瑩驚訝的回頭,随後又別過臉去,帶着哭腔。

“你怎麽會在這裏?我做什麽不關你的事。”

“究竟是為何要剃度啊?為了子望兄?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子望兄又笨又傻,人還單純好騙,沒什麽好的,為了他你完全犯不上啊!”

夏挽情說得懇切,袁卓瑩被她逗笑,噗呲一下笑出了聲,委屈巴巴的搖搖頭。

“不是為了他?那還有什麽?家裏人欺負你了?”

袁卓瑩一聽家裏人,終于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夏挽情,“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母親要我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員外郎做填房!”

夏挽情:???

原來袁卓瑩是袁家妾室所出,一直為大房所不喜,小時候在大哥袁國義的保護下,生活得也還算平穩,現在哥哥做官忙起來,她這個妹妹在家裏便處處受大房母親嫌棄。

生母人微言輕,只能天天鞭策女兒,先是要她一定要取得方家公子歡心,争取嫁過去做狀元夫人,結果方斯根本無意于她,生母就又開始打起其他的算盤。

夏挽情想起自己的母親,心裏難受極了,大學時期母親因為在家與人争執,突發心髒病去世,自己悲痛之餘,也将過去的自己和母親的屍骨一同埋葬,算是獲得了重生。

再看袁卓瑩,她的未來又在何處呢?

夏挽情抓住袁卓瑩的肩膀,目光逼人。

“我有個辦法,你若是日後還想漂漂亮亮的生活下去,不妨信我一次。”

袁卓瑩吸吸鼻子,并沒有抱太大希望。

“你不過一介女流,能有什麽辦法?”

“你會跳崖嗎?”

“啊?”

陸拾弋跟蘇檀兒交代完事情一擡頭,發現夏挽情不見了,本來也沒想着會出什麽事,便繼續埋頭做事。誰知天近黃昏,先是一隊官兵急匆匆的朝城外而去,不久後又是一輛馬車火急火燎的往城外趕,鋪子裏好事兒的人抓住一個路人打聽,說是城外尼姑庵背後的山上,有位年輕小娘子跳崖了。

陸拾弋心裏咯噔一下,四下詢問,竟然說看見和夏挽情衣着打扮一樣的女子也出了城,他立刻跟着衆人上了山。

“嗚嗚嗚……阿瑩妹妹,你怎麽會這樣想不開呢!”

陸拾弋撥開人群,見夏挽情坐在崖邊哭得傷心,一顆懸着的心算是放了下來。袁府的兩房夫人也下了馬車,看着夏挽情遞來的絕筆信,鬧得哭天搶地。

再後來,袁國義和方斯等人也都趕來了。聽夏挽情說,她跟着阿瑩一路到了尼姑庵,阿瑩求師太為她剃度未果,竟不料起了輕生的念頭,她趁人不備,寫下絕筆信後上了後山,夏挽情晚了一步,眼睜睜看着袁卓瑩跳了下去。

方斯拿起絕筆信,看到上面娟秀的小字,濕了眼眶。

這确實是阿瑩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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