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只生氣的貓
一只生氣的貓
這棵樹轟然倒地。
揚起的灰塵嗆得我幾乎不停地打噴嚏。
我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哈!!我就知道這招可以!”一陣令貓耳欲聾的大嗓門随之出現。對方看着倒下的一排樹,放肆地大笑了起來,要多嚣張有多嚣張,似乎根本沒在意剛才有只路過的無辜的小貓險些遭到毒手!
“喵!”
我用盡了我畢生的力氣放大了嗓門去叫,如此撕心裂肺的憤怒和對方音量一比也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哦?這怎麽有只黑貓。“銀發大嗓門的耳朵居然沒有因為他自己聲音太大而産生聽力障礙,他兇惡的三角眼一瞥,居高臨下的看着我。
他朝我走了幾步靠近,我嘴裏發出低低的嘶吼,他停了下來不屑道:”切,這不是沒事嗎?還以為真被我削掉了什麽。“
沒傷到貓傷到花花草草就行了嗎?
今天總是被人類小看,這時候我總想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我陰郁地釋放了更多惡意,希望他能因此倒黴一個月。
“刷——”
他似乎是沒見過像我這樣有個性的貓,于是随手又朝旁邊的小河甩了一道劍氣,忽然幾條魚被氣波擊出了水面,從天而降啪嗒砰的相繼掉到了我頭上,砸了我滿臉水和魚腥味。
本貓此時已經氣得胡須都在發抖了。
而銀發大嗓門只是把劍一收扛在肩上惡聲惡氣的說:”給你的,快走,以後再來這邊傷着就是自認倒黴吧!“
你以為一只貓兒想要的就是普通的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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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一只受了冒犯的貓兒只要你擺擺手就會颠颠兒跑過去接受你自以為的施舍全然忘記剛剛的一切嗎?
你以為貓貓矮小,不說人話,不找麻煩,就不會生氣嗎?
你錯了,我和你一樣,有驕傲的靈魂,有不屈服的心②!
我和他對峙了一會兒,眼睛都瞪痛了!
喵的——
這人眼睛瞪這麽久血絲都爆出來了怎麽還不眨眼?!
最終,我竟然還是沒瞪過這個人類!
銀發大嗓門看見我先眨眼哈哈大笑起來。
全然不顧一只貓貓失去了她的尊嚴和夢想。
人們常言貓兒是記仇的。
雖說心裏我已經把銀發大嗓門揍了一萬遍,但他那副我看看你還能翻出什麽花來的表情讓我忽然失去了說話的欲望。
因為在他眼裏,我的詛咒也好憤慨也好,多半被膚淺的解讀為諸如領地被挑釁了的理由。
他說不準還在想我會給他一套虎撲或者醉貓拳。
想到這裏我就有些興致乏味了。
和不能聽懂貓說話的人計較就像對牛彈琴。
我不能讓仇恨的火焰在心靈的花園上燃燒,這會破壞我身上美好的品質,屬于人類的惡意已經多的溢出,不能把心力更多耗費在這上面。
沒帶走那魚,這是我最後的倔強。
當身上的水都被我舔幹後,我才猛地擺了一個帥氣的回頭,離開了小樹林,留給對方一個驕傲的身影。我腦補着對方的神情,想必是萬分震驚的吧!
只是我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這些魚躺在地上死掉會散發難聞的氣味,即使是堆肥也應該處理一番才是。
螞蟻來了都要辛苦的分解魚,可是對我這樣的片魚高手來說,那不過是呼吸一樣簡單的事。
嗯,我還得回去處理成大自然喜歡的容易降解的環保的樣子才行。
他應該已經走了吧?
我是說,他應該不會帶走那些魚才對,像他這樣的人我見多了,目空一切狂妄自大的暴力狂,一條魚在他面前,和一只貓在他面前恐怕都是一樣的。
我又跑了回去,用的是很輕很輕的步伐,就像是蝴蝶拍打翅膀那樣無聲無息。
我慢慢靠近那裏,聽到一陣窸窸窣窣喀拉喀拉的聲響,這個銀發大嗓門想必又在對樹出手了。
透過掩映的樹叢,我瞄見他正在支一個簡易的柴火堆。
哦,他這種人也會做這些!
不巧的是,他對被觀察的視線太敏銳了,一下子就和藏在灌木叢裏的我對上了雙眼。
很難描述此時他的臉上的表情。畢竟現在一手抱着木頭,一手拎着魚的是他。
兇惡的三角眼一眯起來,他的瞳孔就剩下針孔大小了。即便如此,我還是能看清這個人的眼睛是灰藍色,像冬日的陽光照射下的浮着碎冰的湖面。不知道有沒有人覺得他氣質和鯊魚相似,尤其是他陰險一笑露出牙齒的時候。
他點了個火堆,開始烤魚。
我木木地望着那堆被很好處理的魚,突然有點憂傷。是的,我回來是因為擔心魚兒們沒有被好好的對待,給它們收屍來的。
但是現在,似乎不太需要我了,一根魚骨頭很快就會化作磷肥滋養大地。
暴力狂,和烤魚可真是不搭邊。
mafia學校的風水很好,這裏的魚長得膘肥體壯,當他們在水裏游泳的時候,天光會蕩漾在他們雪白的魚鱗上,透過清澈的水面,你甚至能看到上面泛着雲的影子,又白又軟的雲,就像他們那光溜溜肥嘟嘟軟綿綿的肚皮。
現在他們光溜溜肥嘟嘟軟綿綿的肚皮在大火的炙烤下發出了嘶嘶的滋油聲。
那粉·白·的·肉在跳動的火苗裏若隐若現,滴落的油脂砰的讓柴火更加旺盛,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嗖——”
銀發大嗓門突然發難,像是耍暗器一樣将一條魚丢了過來,我敢打賭他使用了一百分的力氣,破空而來的魚朝着我的臉的方向全力沖刺,魚鳍像是鋒利的寶劍藏在風裏,那架勢誓要把我的胡子削掉。
我雙爪舉起合十對着那黝黑的無神的眼睛祝福道:“你會有一個幸福的來世,addio——”
“刷刷刷——”白光一閃,久違了,這片魚的暢快感!
我也曾像他如此這般肆意潇灑,那種痛快釋放自我的感覺仿佛是很遙遠的過去了。
每一雪.白.粉.嫩的魚片都薄的透明,當最後一片魚片落下的時候,銀發大嗓門的表情變了。
他收起了那種輕蔑的目空一切的眼神,顯然,我的小露一手把他鎮住了。他的情緒肉眼可見的興奮,但可能因為我是只貓,不能和他打一場,他的臉上很快又恢複了那種漠然冷談的神情。
最後我們倆隔着一個火堆相安無事地食用了午飯。
他吃完繼續禍害這附近的花花草草,而我打了個飽嗝離開了這片樹林。
吃飽喝足人就想睡覺,貓也如此。
于是我決定去我的秘密基地好好睡一覺。
我的秘密基地是這學校的話劇社。
一群沒有長成的mafia小子怎麽會欣賞話劇這種有品位的藝術呢?所以這個話劇社的房間一直沒有人來。
南北通透冬暖夏涼,還有天鵝絨沙發和舊的唱片機。
我最喜歡在溫暖的令貓困倦的午後來這裏小憩,陽光透過紗簾照到我的天鵝絨沙發上,這個時候去溫度剛剛好,再打開唱片機,來一首《波萊羅舞曲》……
啊,只是想一想,我心裏那個唱片機已經開始轉動了。
但是當我走到房間裏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一切讓我如遭雷擊!
我的天鵝絨沙發被一個正在睡覺的人霸占了!
他炸毛的短發直愣愣地刺着我的天鵝絨沙發(天哪怎麽會有這麽硬的頭發),呼吸沉重,眉頭緊皺,好像在做什麽不好的夢。
他的脖頸旁的鮮豔的羽毛随着他的起伏的身體也在微微晃動,說實話,很有讓貓想去抓的欲望。
克制住了自己心裏的沖動,不開心地走到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趴下,我太困了,就算沒有溫暖的天鵝絨沙發,也能立刻睡過去。
剛趴下,就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視線在注視我。
我倏地睜開眼睛,對面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醒了,那猩紅的雙眼仿佛正在醞釀爆發的火山,只是被看着,就感覺好像要被熾熱的岩漿燙傷。
他只盯了我一會兒就又閉上了眼睛,睡神的召喚太過強烈,我也懶得去管他怎麽看我,合上眼睛呼呼地進入了夢鄉。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天都暗了。
房間空蕩蕩的只剩下我,打了十幾個哈欠後,我這才後知後覺發現居然和我不認識的人一起睡了一整個下午的午覺!
天哪,一定是太困了所以讓我失去了戒心!
可是我又舍不得我的秘密基地,這個人的樣子看上去也不像會喜歡戲劇的樣子,他怎麽會來這裏?他明天要是還來搶我的沙發該怎麽辦,一想到這些,睡的暈暈乎乎的腦子就卡了機。
像喝醉了酒一樣,我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出房間,迎頭撞上了不明物體,淚花瞬間飙了出來。
“喵喵喵!”是誰走路不長眼睛的呀!
選擇性地忽視了是我這點,腦上的疼痛總算讓我清醒了。
我定睛一看,是太宰治。
他蹲守在戲劇社的門口,一手插着兜,一手提着我熟悉的小餅幹,興高采烈地和我說:“看哦,妮可最愛的餅幹在這裏~”
仿佛上午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我不領情地繞開他,心想這個秘密基地還算是秘密基地嗎?
都已經被兩個人發現了。
走了沒兩步,身體就騰空而起,我懊惱自己對他完全沒有戒心,想給他一爪子叫他知道主仆有別,但是他把我舉到跟前,并給我展示他買來讨好我的一堆好吃的。
小魚幹、小餅幹、還有貓條。
我,可恥地動搖了。
但是,只有十秒。
一想到他說的,當貓也許比人好,是出于一種戲谑的片面理解的态度,我的心就堵得慌。
當然啦,其實也就像他說的,當貓就是這樣好,比人好多了。像是語言這麽高級的偉大的只有人類能懂的東西,我一只小貓咪怎麽會明白呢?
是啦,貓怎麽可能養人呢,人多驕傲啊,怎麽會和小貓咪低頭?
原來我之前的沾沾自喜想必也很滑稽可笑吧,尤其是他這樣聰慧近乎妖孽的孩子。
那雙什麽都能看透的眼睛說不準也早就看穿了我的內心呢。
這個時候我才恍然大悟,滿腔憤懑化為了頹喪,失落地恨不得攤成一坨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