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卷七愛戀 第七章
我倦怠的合上窗戶,神情飄忽地邁出房間。這外面漆黑寂靜,還真不知道到了什麽時候,只是,鷹隼的宮殿,為什麽如此安靜?就像一汪深深的水潭,表面波瀾不興,實則博大精深。
而它正合我意,現在我誰也不想見着,也不想有人來打擾到我。
我在房門邊的臺階前坐下,兩手抱着膝蓋。杏花輕揚,同我的思緒一起經受着夜風的蹂-躏。我開始努力回想母親的相貌,想着有關她的事情和那個晦暗房間的陳設。我記得靠窗的幾案上還擺着一張斷弦的綠绮琴,它上面落滿了灰塵。母親不準別人去碰,自然也不讓人擦拭。不知道那張綠绮是從何時起開始擺在那裏,接受一天一天灰塵的鋪蓋。
印象中,似乎在我懂事的時候它就已經在那裏躺着了。因此我對它的第一印象是厭惡無比的,不管它曾經奏出什麽悅耳動聽的聲音。
可是我不知道,這正是我等待多年的知音——芷如的琴。她當初就是抱着這張綠绮癡癡地站在琴師裴衣的閣樓門口的,她膽小怯弱,不敢向前多邁半步。直到裴衣從閣樓裏走了出來,他微散的頭發和着一身輕寫濃墨的白衣襯着柔和的笑容,纖塵不染的氣質很是親切和與衆不同。
這使得他面前內斂的少女鼓起勇氣同他開口說道:“我想學琴。”
裴衣端詳着清澈、天真的少女,問道:“為什麽想來學琴?”
少女低聲而坦誠地說道:“我需要它的幫助。”
少女依晰記得雪後初霁,她在婉月宮廷廣場上追逐一個男孩奔跑,冬日的雪景如夢似幻,孩童稚嫩的嬉笑聲徜徉在暖和的陽光裏。
兩個孩子跑累了,又翻騰起積雪堆雪人。
純白的積雪很快被他們壘成了兩個懵懂的小人。男孩用手指在其中一個雪人臉上畫出笑容,瞅着女孩甜美的笑臉說道:“這個是你,你真好看!”
女孩咯咯一笑,将撿來的樹枝裝飾在另一個雪人手中,“那這個就是你,你手裏握着寶劍,将來一定會是位大将軍!”
男孩得意地說道:“你知道嗎,我将來會是婉月的王上。我是太子卿樂。對了,你是誰?我怎麽從沒在宮裏頭見過你呀!”
女孩眨巴着眼睛說道:“你當然沒有見過我了,我是中郎将的女兒。今天第一次進宮,跟着母親來謝王後娘娘恩典的。”
“那以後……我做了王上,你做我的王後,是不是就能天天在宮裏頭見着你了?”他向着女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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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卻笑着跑開了:“不要不要,我長大了要像母親那樣嫁一位大将軍呢!”
男孩連忙追了上來:“将軍有什麽好啊?等等我,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呢?”
女孩氣喘籲籲地說道:“我叫……”
“茹兒,該回家了!”遠處傳來母親的呼喚。
女孩朝那邊看去,提起裙邊,最後向男孩說道:“我叫芷茹,你要記住哦!”
可是後來,男孩漸漸長大,娶了丞相的女兒做妃,兒時的這段記憶也随着慢慢淡去。長大的女孩,卻一心一意喜歡上了這個男孩。
少女知道當今的太子殿下愛慕音樂、歌舞,希望以美妙的琴音博得他的喜愛。
而裴衣自是不知道少女的想法,他疑惑地蹙起眉來,少女繼續說道:“這種精湛的才藝有着讓人折服的魅力。”
說完,她盤腿而坐,将綠绮擱在膝上,粗彈了一首《悅君心》,隐忍、清脆的琴聲随即流淌而出,然而音色還顯稚拙。
“你可曾學過?”裴衣問道。
“沒有,我喜歡這曲子,琢磨着彈的。”
“你叫什麽名字?”
“芷如。”
裴衣微笑着轉身,示意讓她進來。
芷茹總算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随着裴衣走進閣樓,立刻被這裏的雅致氣氛感染住了。她在幻想着有一天,曾經的那個男孩能在如此雅致的居所中靜靜地聽她彈琴,幫他忘卻所有的煩惱和哀愁。
夜風中飄來的香,
托住了驚鴻夢一場。
流年中盛開的殇,
不論美好的短長。
為誰心揚,
随春開到菲芳。
笑顏共賞,
詞賦應是華章……
後來,芷茹跟着苦心孤詣的琴師裴衣習得了精湛的琴藝,她成功地走入了婉月的宮廷生活,但同時也注定她的人生轉向了悲劇的舞臺。要知道若一個妃子看不透帝王之薄情,她只能死于小我的境界,因為她必定是将自己的全部寄托都放在了這個男人身上,而從古至今,又有幾個帝王只專寵一個妃子呢?
不知道她是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受到卿樂王的冷落的,只記得那天早晨,她一人在卿樂王為她修建的竹閣裏邊背窗撫琴,一遍一遍地彈着她最喜歡的《悅君心》。她始終沒有離開過這裏,一直到了下午,因為她的王上答應朝後會來聽她撫琴,可是卿樂王卻遲遲不來。
這曲子越發哀怨而無力,隐忍得就像天邊厚積的烏雲,終于承擔不起雨水的重荷,向這凡間傾倒了一池美酒。或者說,上天都為芷茹不值。
雨滴破了曲傷,
冷落了明月的清霜。
昔日勇敢的想,
今朝塵埃中迷茫。
愁牽眼眶,
流水沖淡思量。
斷念收藏,
殷勤說與時光。
而這個時候的卿樂王,已經結識了另一位青春明妍的女子。他完全忘記了自己對一位單純女子的允諾,只顧在溫柔鄉中享受溫存。他一遍一遍舔噬美人身體的芳香,耳畔只有這個女人嬌媚的哼聲……
芷茹的綠绮終于不堪她沉重心情的抱怨,指下的一根琴弦噌然斷掉了,她這才停止了《悅君心》的彈奏。
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滂沱,芷茹伏在琴案上深深哭泣,想着兒時那個天真的男孩的話,想着自己多麽幼稚的将它信以為真。
快到黎明的時候,芷茹抱着琴走進了雨霧中。幸得宮女還念及她曾是位受寵的妃子,連忙撐了傘過來迎她,直到把她送回寝宮。
一路上,她的臉上都沾着水珠,卻叫人分不清哪粒是雨哪粒是淚。
幽靜的寝宮中,芷茹病怏怏地躺在床邊,神色木然,任由太醫給她診脈。可問她有什麽不适的地方,她只搖頭不作答,仿佛靈魂丢失了一樣。後來太醫說道:“茹妃娘娘,您有喜了,以後要注意着點,千萬不要受風着涼!”
是的,那時候,我的母親已經懷上了我……
不知何時,我感懷着母親悲哀的情感已經悄悄睡了過去。等到醒來時,肩膀上多了一件羽毛氈子,臺階周圍點滿了紅色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