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千鈞一發之時,柴菜菜猛地往地上一躺,側着身體背對大門快速念動咒語,在易容液出現的一剎那就塞進嘴巴裏。
牙齒用力一咬,玻璃瓶似的外膜瞬間破碎,藍色液體湧入口中,甜甜地還帶點兒苦。
很快的,她被抱了起來。
“怎麽躺在地……”秦久澤的聲音啞然而止,難得溫和的臉孔在看清柴菜菜的一瞬間變得極為冷漠。
半個小時後,柴菜菜又回到了偏殿。
不,不是偏殿,她被抱離了整個養心殿……
窩在小太監懷裏,柴菜菜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真是翻臉無情,呵,男人!
不過現在遠離也好,畢竟她不知道易容液能維持多久,雪女說這是初級易容術。
為小命着想,任務可以再議。起碼撐個兩三年,等她長大些,模樣長變了就不擔心被燒死。
春去冬來,一晃又是三年。
柴菜菜已經從粉團子長成了糯米團子,這次是真正被秦久澤厭棄。之前雖然也不曾見面,但好歹還有兩宮女,夏天是绫羅綢緞,冬天也有棉衣狐裘。現在倒好,漂亮小宮女沒了,換成個老媽子,就連住的地方都不暖和了。
好在……
房門“吱呀”一下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柴菜菜邁着小短腿猛地撲上去……
“娘親!”
是賢妃沒錯!她穿着厚厚的粉色錦袍,一臉溫柔地抱緊了柴菜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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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幾年被養在偏殿,離秦久澤很近,她并不敢偷偷來看自家寶貝,現在被送到這個鬼地方,賢妃這才慢慢大起膽子。
不過也是近半年的事情了。
可見在她心裏秦久澤有多麽可怕。
柴菜菜終歸幼小,唯一的老媽子年紀又大,賢妃一開始只是試着差人送些東西進來,最後終歸忍受不了骨肉分離之苦,就經常偷偷跑來看她。
因着幾分相似的容顏,柴菜菜也越來越喜歡她。甚至有時候會生出一種永遠留在這裏的念頭。
不過想到現實世界的老爸,柴菜菜只能嘆息着過好現在的每一天。
這段時間,也是柴菜菜最快樂的日子了。
“寶寶在想什麽?”賢妃坐在矮榻上,将木盒裏面的桂花糕拿出來,捏着柴菜菜的小鼻子笑着問道。
桂花糕清香撲鼻,熱氣騰騰,是賢妃親手做的,柴菜菜最為喜愛。
“在想娘親,您已經有十八天沒來看我了。”柴菜菜掰着手指頭說。
賢妃握住她的小手捏了又捏,然後笑着将柴菜菜抱在膝頭,掰開糕點一點點喂給她。
喂完後拿出手帕仔細擦幹淨,這才說道:
“娘親回了将軍府,你看,娘親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來?”
她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方錦帕,帕子是雪白色,賢妃将其遞給柴菜菜後,示意她自己打開。
柴菜菜穿着小棉襖靠坐在賢妃懷裏,認真地捧着錦帕,随後輕輕一掀……
一塊小小的血紅色暖玉躺在雪白帕子上,将錦帕也襯得氤氲血紅。
“這是?”
賢妃說:“這是早年我祖父在蠻夷宮得到的寶貝,乃是先王賜予,之前你不是總說很冷嗎,這暖玉帶在身上也能驅寒。”
柴菜菜睜大眼眸看着她,猶豫了一下卻沒有多問。
事情沒有賢妃說得這麽輕描淡寫。她一向畏寒,之前有一次還凍傷了,賢妃也只能時時來看她,給她塗抹膏藥,送更多柴火和棉服。而且之前不管發生什麽,賢妃十天不到一定會來,這次卻足足十八天,顯然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暖玉絕對來之不易。
按耐住心裏的感動,她一把抱住賢妃,撒嬌道:“娘親真好。”
小小的胳膊摟住對方,所以她并沒有看到,賢妃眼裏極為心疼痛苦的光。
賢妃這次待了很久,足等到柴菜菜睡下才離開。
而半夜,柴菜菜突然從夢中驚醒,之後就再也睡不着,摸出暖玉細細摩挲直到天亮。
當天空泛起魚肚白,柴菜菜的房門被人推開。冷風“嘩”地一下灌進來,柴菜菜從床上坐起身,面無表情的看着……
最初見到的那個奶娘臉色慘白地撲倒在她床前,磕了重重三個響頭。
随後才抖着嘴唇,壓抑着哭腔說道:“小公主,娘娘她,薨了。”
柴菜菜木然地看着,流了一宿的眼淚似乎早已幹枯。
“父王做的,對嗎?”
半夜驚醒後,她終于發現這塊暖玉是什麽了。
那不是暖玉,而是,龍珠……
也根本不是從蠻夷宮得到的,應該是某一任帝王留下,被先王賞賜給了賢妃的祖父。
是個好東西,但,秦久澤是不可能容忍的。
而龍珠的氣息,想必是驚動了那位,所以才……
那麽賢妃為什麽拼死也要将這東西送給自己呢?
後來奶媽說的話,終于讓她窺探到一絲內幕。
奶媽說,賢妃知道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但是她害怕不敢說,只告訴奶媽,如果她生的是男孩,那必是下一任帝王,若是女孩,則性命不保。
若是祖上那塊暖玉在手,定能護住寶寶,但或許更會被厭棄。
奶媽說完後抱着柴菜菜,哭着說道:“陛下同意讓我帶您離開,小公主願意嗎?”
她擔心柴菜菜舍不得這座王宮,雖然沒有錦衣玉食,但好歹吃穿不愁。
柴菜菜笑了起來,任務在這裏所以她離開不得,但是現在,她怕自己看到秦久澤會忍不住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要知道在儲物手鏈裏她可是放了不少東西。
奶娘說話的時候還很疑惑,覺得賢妃的話有些悖論,皇家一向單脈相傳,生下男娃繼承帝王不是正常的嗎。
柴菜菜卻聽出意思來,恐怕賢妃一早就知道自己懷的不是秦久澤的種,那句話完整的意思是,為了堵天下人的嘴,秦久澤會立這個不是親生的孩子為太子。
而如果自己是女孩,那就沒用了,死不足惜。
但為什麽秦久澤暫時放過了她?
柴菜菜猜測,應該是不喜大臣們繼續以沒有子嗣作妖,這才暫且沒動她。
但知情者都知道,她終歸是個定時炸丶彈,指不定什麽時候會被引爆。
所以賢妃才求來暖玉,保柴菜菜一命。
而她的做法,勢必觸怒秦久澤,自己難逃一死。
柴菜菜坐在馬車裏,小小的胳膊掀開布簾,看了一眼巍峨的宮牆,她默默不語。
這裏,她會回來的。
債,她也會讨的。
七年後。
江南。
很過年前曾經有位著名大詩人就這樣形容過這裏——
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美是真美,但美則美矣。
不管哪裏都有好壞,就像不管哪裏都有好人和壞人。
一間小小屋舍下,少女瘦弱的肩膀挑着兩大桶水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她衣衫灰撲撲的,樣貌更是普普通通,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那于樣貌完全不相符的白嫩肌膚,仿佛羊脂玉般晶瑩白皙,柔嫩嬌軟。
少女一邊走,身後還傳來一名中年婦女的叫罵:“天天就知道吃吃吃,吃那麽多都不長肉!提兩桶水都走不動,沒有小姐的命倒是有小姐身!收養你三年真是虧大發了,再不好好給我幹活就滾出去!”
少女充耳不聞,像沒聽到似的加快腳步,出門往左拐,再走十分鐘就到了苗圃,那裏種着幾十株極為名貴的牡丹花,就連澆灌用的水也需要特殊調制。
那中年婦女可買不起這花,不過是在府主家領了分好差事,收養少女後,那更是天天指使她。
終于走到苗圃,将兩桶水放下,少女掏出鑰匙準備開院門,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飛起一腳,直接将她放在地上的一桶水踢翻,“嘩啦啦”水流了滿地……很多還濺到少女身上。
她回過頭,冷漠地看着對方。
那是一個矮矮胖胖的年輕人,他身後還跟着兩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小個子。
三人将少女團團圍住,為首的胳膊往前一伸:“死丫頭,我娘昨天給你的例錢,交出來!”
少女默默将桶扶起,轉身繼續開門。
那人臉色一變,上前揪住少女的頭發,用力一扯:“又裝聾作啞,再不拿出來,我就把你那老婆子從我家丢出去!”
少女臉色微冷,反身就是用力一腳踹過去。
胖子猝不及防之下被踹得一個踉跄,頓時就怒了,一揮手,身後兩人一把将少女抓住。
“敢踹我,你活膩了!”胖子一個耳光甩過去将少女臉打得一歪,然後掐住她脖子,“交出來,不然弄死你!”
少女“呸”了一口,憤怒地看過去:“沒有,早就買藥給阿婆吃了!”
胖子更怒,大罵道:“小賤人,上個月不是說拿到月錢要留給我嗎,才一晚上你就用了,想死?”
他一揮手,一個年輕人就強硬地将少女拖到另外那個水桶,然後将她腦袋一把按了進去!
少女用力掙紮着,但她的力氣顯然遠不如對方,喉嚨火辣辣的疼,鼻端的窒息感淹沒了她,也漸漸澆熄了她僅存的理智。
手腕上,緩緩出現一條黑色的水晶鏈……
沒錯,少女就是柴菜菜,七年前跟着奶娘離開王宮,她并沒有選擇去賢妃留在金陵的別院,她怕秦久澤反悔,畢竟變态的心理不是她能揣測。
所以碾轉在附近村落靜觀其變。
直到三年時間過去,她才相信秦久澤不會下手了。
但事不可測,正當她準備去別院生活的時候,她所在的小村莊突然爆發瘟疫,死傷無數。她倒沒事,奶娘卻病倒了。
金陵不讓她們進,柴菜菜只能先在城外落腳,然後花重金請大夫來醫治奶娘,最後甚至柴菜菜變賣房屋才保住奶娘一條命。
奶娘無數次想自殺,不想拖累柴菜菜,但都被她發現,甚至她還在她身上裝了監控。
因為奶娘,也是賢妃的奶娘。
她帶着柴菜菜走,連自己親兒子都沒顧得上。甚至這幾年,也是事事以柴菜菜為先。
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可惜花了那麽多錢還是無法根治好她,大夫說江南有位名醫或許有辦法,所以柴菜菜只得帶着她來江南。
最後盤纏用盡,柴菜菜就出來做小工了。
當然是背着奶娘的。
她手鏈裏倒是有不少好東西,但是要麽是害人的毒藥,要麽是高科技,卻是連一塊面包和金條都沒有。
胖子的同伴将柴菜菜按在水桶裏,柴菜菜不打算再忍耐了。
如果他們要自己死,那自己就先弄死他們!
柴菜菜在水中睜開眼!眼神一厲!
七年來別的沒學會,人情冷暖倒是看得透透的。
她知道自己已經變了,但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好。
人總是要長大的。
就在這個時候,胖子突然又把她提了起來,兇狠道:“我不相信你把銀子都用完了,肯定還有多的,交不交?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胖子的話還沒說完,轉角處傳來另外一道恭恭敬敬地聲音。
“老爺……府主家的牡丹世所罕見,離開江南前您一定要來看一看。”
熟悉的“咯咯咯”滑動聲響起,柴菜菜手腕上的水晶鏈瞬間就隐沒下去。
胖子也聽到這聲音,但來偷看牡丹的人一天好幾茬,他根本不在意,看到柴菜菜不說話,他怒氣勃發,将跟班一巴掌拍開,然後按住了柴菜菜的腦袋……
水再次淹頂之前,她的餘光終于看到那人……
穿着便服坐在輪椅上,英俊得不像話。
對方冷漠地看着自己這邊,就像看着一塊石頭,一棵樹。
然後下一秒鐘,柴菜菜聽到他說:“無甚好看的,醜陋不堪。”
也不知道是說誰。
同一時間,冰涼的冷水将她徹底淹沒,那只手直接将她按倒進桶底,幾乎半個身子都進去了。
火辣辣地窒息感再次讓柴菜菜感受到死亡的恐懼。
男人已經轉身,手鏈再次閃現,在這關鍵時刻,一股氣流突然随着微風吹拂過來,柴菜菜胸口滾燙,她整個人突然就輕松下來,然後下一刻……
“啊!”地一聲從三人口中嚎叫出來。
頭頂的壓力全部消失,柴菜菜長發濕噠噠,她驚訝地看着剛剛還想弄死自己的三人,他們碰觸自己的那只手全部被燒得皮開肉爛,觸目驚心。
而那股若有若無的紫氣,圍繞着柴菜菜轉了兩圈後,慢慢被她吸入體內,最後又慢慢滲出來吸收進胸口處……
那裏,躺着賢妃送她的暖玉。
龍珠。
下一秒,極為熟悉的感覺襲來,時隔多年,柴菜菜再次看到,打開任務通道的薄膜出現在腦海裏。
所以……
她忍不住看向男人,這次需要的是龍氣?
而且是以自己為媒介才能被吸收的龍氣?
任務有望了。
柴菜菜思忖着,自己得想辦法回宮,說不定也能治好奶娘。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柴菜菜看到男人似乎停頓了一秒鐘,也沒回頭,繼續離開了這裏。
他沒有認出自己,但是他一定認出了龍珠。
柴菜菜本來想弄個監控過去最後還是作罷,秦久澤身為通道開啓者,保不齊有些什麽厲害之處,萬一被發現就完蛋。
就像上個世界,誰知道衛爾加背着自己是那副模樣?
而柴菜菜所料不錯,秦久澤确實認出了龍珠,甚至他隐約能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什麽被抽離出去,這種感覺讓他有些不舒服。
晚上,高公公跪在他身前,恭恭敬敬地說:“陛下所料不錯,她果真是賢妃那個女娃,這是她這幾年的行蹤。”
說完後将一張紙筏雙手舉在頭頂上。
秦久澤拿過來看了幾眼,眼睛眯了一下:“有點兒意思。”
然後拿起筆,畫了一朵大大的牡丹,居然和柴菜菜苗圃裏最大最豔的那朵一模一樣。
高公公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下了,就是不知道陛下為何突然心情好了。
第二天,柴菜菜還沒睡醒,外面就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
這一整排屋舍都是府主分配給花匠的住處,柴菜菜和奶媽平時是住在柴房裏,胖子和他娘住在主屋,平時胖子娘管着,胖子并不敢在這裏對她做什麽。
但今天一早,胖子就踹開門,一把将柴菜菜從床上揪了起來。
柴菜菜狠狠瞪他一眼,轉頭對奶媽道:“阿婆,你先睡,胖子哥找我有點事。”
然後背過身,反手将胖子拉了出去。
遠離柴房後,她極為嫌棄地甩開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道:“幹什麽?”
胖子趾高氣昂地說:“我娘讓我喊你趕緊去伺候牡丹,府裏有超級大人物來了,說不定等會兒要過去。”
柴菜菜心想,莫不是秦久澤又要來?
不過不對啊,他昨天明明已經走了。
于是問道:“哦,大人物?多大?”
胖子支支吾吾地比劃:“反正就是很大很大,你想象不到的大。”
柴菜菜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沒文化真可怕。
胖子弄羞成怒,一巴掌拍在柴菜菜背上:“你敢笑我?找死!”
話音剛落,旁邊那件屋子的窗戶一下被人打開,胖子娘穿着過年才舍得穿的紅色大褂子,臉上還抹了白白一層粉:“多大?反正是你給別人提鞋都不配的大!趕緊滾去做事!”
柴菜菜沒有再說話,這女人說話雖然極其難聽,又扣扣索索,但柴菜菜還真的不敢得罪她。
畢竟她一個小孩子帶着個得瘟疫的老媽子,确實非常難以找工作。
來到院子裏打水,然後從旁邊架子上取下一小包粉末均勻的撒了進去。
這東西就是養護牡丹的關鍵。
早點做完說不定還能睡個回籠覺,運氣好的話還能蹭到丫鬟們的早餐。
就在這個時候,主院裏的喧嚣越來越近,胖子娘喜滋滋地說:“大人物果然來了,指不定心情好就會打賞我們,你今天哪裏都別去,如果按人頭分,娘明天給你買豬肉吃。”
胖子也雙眼放光,吞了吞口水,重重點頭。
柴菜菜在旁邊蹲着心裏好笑,都快長成一頭豬了還吃!
她心裏默數着時間,十五分鐘後藥粉徹底融合,就可以提出去了。
胖子娘和胖子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然後,院門開了……
胖子娘跪在地上也不敢擡頭,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說道:“大人可是想要看牡丹?”
沒有人回應,她疑惑的擡起頭來,就看到那人直直走到臭丫頭面前,更加恭敬地行禮道:“公主殿下,陛下命老奴前來,恭迎您回宮。”
高公公身後,府主帶着夫人以及一群兒女,均面帶激動之色地跪了一地。
胖子娘悚然一驚,整個人一屁股坐地上去。
而胖子更是目瞪口呆,心跳得飛快,使勁揉着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