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轉眼就到了飯點,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房間裏的隔音不算特別好,溫遂能聽見樓下的動靜,似乎是在準備飯菜。
這幾個人多半也不會特意為他多做一份,好在溫遂也沒什麽胃口,戴上降噪耳機就繼續收拾東西。
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挂好,一整排純色大衣,沒什麽複雜的顏色和花紋,但熨得一絲不茍。剩下的衣物也整整齊齊地疊放在衣櫃裏,都是簡單低調的款式。
做完這些,溫遂才覺得有些口渴。
水壺和飲水機都在樓下,溫遂摘下一邊耳機,端着自己的杯子下樓。
齊一鳴正端着電腦坐在沙發上,餘光看到溫遂後立馬合上。
就這麽一瞬間,溫遂就捕捉到了他電腦上的畫面——是溫遂白天面試的視頻。
小寸頭餘楓四仰八叉地坐在他邊上,看到溫遂之後面露尴尬,沒話找話地說道:“廚房裏的廚具你可以用,食材暫時借你,晚飯自己解決吧,不要點外賣。”
齊一鳴強調:“東西都是之前林澍還在的時候我們A的。”
溫遂心想他也不是傻子,幹不出來點外賣這種傻事,也不至于用他們一起買的食材。
溫遂“嗯”了一聲,在兩人的注視中路過廚房,在門口接了一杯水,沒事人似的往樓上走了,留下沙發上面面相觑的兩個人。
這溫遂怎麽和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啊?
要說他臉皮厚吧,似乎不太準确。
在他們的設想中,理虧的、心虛的、壓力大的那個人應該是溫遂才對。
可現實情況是,溫遂過于淡定,反而把他們整不會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溫遂也只是表面沒什麽波瀾而已。
一晚上打了幾個照面,從眼神到語氣都能感覺到非常明顯的排斥與反感,壓得溫遂有些喘不過氣。
他向來在衆人各異的目光中長大,卻從未被這種厭惡的眼神包裹。
溫遂逃回房間,鎖上門,一轉頭就看到了那個小陽臺。
他推開門出去,秋夜的風帶着幾分涼意。
天空沒有一朵雲,月亮安安靜靜地挂在天上,清晰可見。
從這裏看出去,能看到遠處林立的大廈,亮着星星點點的光。
陽臺上擺着幾張桌椅,溫遂沒坐,只是從房間裏拿出來自己的坐墊,屈膝坐下,想起幾天前在微博上看到林澍退團消息時的心情,和不顧一切投了簡歷的那股沖動。
他拿出電量僅剩三分之一的手機,深呼吸一口氣,再一次點開微博。
微博熱搜居高不下,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一點進去就是今天臨時拍的宣傳照,幾乎是原圖直出,略長的劉海遮不住他那雙非常漂亮的眼睛。
[長這麽好看,是靠臉進的吧]
[自信點,是潛規則吧?]
[有人扒他嗎…哪有這樣的啊,林澍剛退他就來了,就跟提前安排好的一樣,沒背景?騙鬼呢。]
[普普通通舞蹈系男大學生,拿過幾個獎,誰知道有沒有什麽含金量]
脫粉的、回踩的、轉唯的比比皆是,愣是找不出來一條為他說話的。
在這些網友眼裏,AERX這個團基本上是完蛋了。
謾罵鋪天蓋地,網絡和現實都得不到任何喘息,溫遂想從這種窒息的狀态脫離,眼神和動作卻執拗地不肯離開手機。
半晌,溫遂才退出熱搜,點開自己空空如也的微博主頁。
唯一一條微博,就是轉發AERX官方賬號的那一條。
溫遂點進官方號看,林澍的退團聲明和溫遂的官宣加入都被放在置頂,頗有種諷刺的意味。
溫遂盯着亮起的手機屏幕發呆,一個電話突然打進來,打亂了溫遂的思緒。
“溫遂。”
電話那頭的男聲很冷靜,帶着幾分縱容,仿佛知道溫遂在幹什麽一樣,熟悉的聲音讓溫遂不受控地鼻尖一酸,“沒事。”
那頭半天沒吭聲,溫遂深吸一口氣,重複道:“哥,我真的沒事。”
萬事開頭難,這種局面溫遂在踏進公司前就已經準備好了。
只不過有些突然,他需要緩一下,很快就好。
“有事立馬聯系我們。”電話那頭說道,“不要讓自己受委屈。”
溫遂短促地笑了一下:“誰能讓我委屈啊。”
“好,”男聲微微嘆口氣,“相信你的決定,但你記住我說過的話,過得不好就服從安排。”
“好。”
本來溫遂只是覺得喘不過氣,接到這個電話後心口越發堵得慌。那些他努努力就能消化的負面情緒被人輕輕托住,反倒讓他故作鎮定的面具出現一絲裂痕。
溫遂拿着手機半天都緩不過神來,憋了一晚的孤單感在此刻達到頂峰,眼眶卻是幹的。
就在這發呆的間隙,房間內透進來的微光突然被什麽高大的東西遮住了。
溫遂擡起頭,發現那是個人影,姿态略顯随意地靠在對面房間通往陽臺的門邊。
那人一言不發地盯着溫遂看,溫遂也回以同樣的注目禮,仿佛在暗自較勁似的,誰也沒有率先移開視線。
其他人沒這個閑心上樓,面前的只有可能是一個人
——住在對面的時舟南。
“時舟南。”溫遂的聲音很輕。
但時舟南顯然是聽見了,他身後房間的光影随着他的動作閃了閃,逆着光朝溫遂靠近了些。
溫遂并不知道他的目的,姿态帶着幾分戒備。
時舟南走到距離溫遂一米左右停下,逆着光,看不清神色,只聞到一股淡淡的、很不明顯的洗衣液香味,和林澍身上的很像。
下一秒,時舟南突兀地朝溫遂伸出一只手。
溫遂依舊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是卻将近在咫尺的掌紋看得清清楚楚。他預想了各種時舟南可能的反應,做了萬全的心理準備,卻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幹什麽?”溫遂問道,沒有動作。
“走,”時舟南嘴裏叼着什麽,說話含含糊糊的,“帶你兜風去。”
設想的刁難和陰陽怪氣都沒出現,溫遂有些錯愕,依舊沒動靜。
“不樂意?”時舟南又問道,見溫遂還不吭聲,正準備收回手,指尖突然被柔軟卻有些涼意的觸感包裹。
隔了兩秒時舟南才反應過來,是溫遂伸手抓住了他的幾根手指,他便捏住溫遂的虎口,将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溫遂起身後就放了手,在外面吹了半天的冷風,渾身上下只有剛剛時舟南握過的虎口處還殘留着幾分溫熱。
時舟南比他高大半個頭,站在他前面擋得嚴嚴實實,兩人一前一後地從中間的落地窗邁回去。走進室內,時舟南才自上而下地掃溫遂一眼,問道:“你不怕冷?”
他的聲線低低的,聽上去有幾分沉悶。明明自己也只穿了衛衣。
溫遂搖了搖頭。
室內光線明亮,溫遂這時才看清他的臉。和白天在公司見到的一樣,還是一身黑,頭上戴着頂黑色的鴨舌帽,帽檐下一雙眼睛微微眯起。
看着沒什麽表情,那雙略顯狹長的丹鳳眼中多了些慵懶,沒白天那麽有攻擊性了。
本以為他嘴裏叼着的是煙,走到室內才看清,居然是個棒棒糖。
時舟南又掃了溫遂一眼,看到他凍紅的鼻尖和似乎有些濕潤的眼睛,什麽也沒說。
樓下的幾人都在各自房間裏,和剛剛不同的是門都開着,就好像等着時舟南鬧出點什麽動靜似的,兩人還沒走下去,餘楓就率先探出頭來。
“哥,要出去啊?”
從餘楓的視角還看不到溫遂,光看時舟南的臉色啥也看不出來,他們隊長本來也不是什麽喜怒形于色的人。
但他脾氣不好是有目共睹的,一個兩個都等着看戲。
時舟南略顯敷衍地朝他一點頭。
“空降兵呢?”旁邊屋的齊一鳴追問,滿臉看好戲,就仿佛算準了時舟南對溫遂不會有什麽好态度。
“空降兵”跟在時舟南身後兩三個臺階的距離,聽見這句話後腳步一頓,直接問:“幹嘛?”
那兩人這才看到跟在後面的溫遂,表情頓時變得有幾分尴尬。
“隊長,你們要一起出去啊?”
剩下的那個隊友章勤也探出頭來湊熱鬧:“林澍前腳才走呢,你轉頭就帶着人出去,你這……”
不等時舟南說話,溫遂就慢慢走下去,樓梯有些狹窄,幾乎是貼着時舟南的肩膀過去的。
或許是因為他脊背挺直,時舟南擡眸,停掉耳機中正在播放的音樂。
他身上有股很清冽的味道,不像香水。
看到溫遂在那三人房間門口站定,時舟南眼中的玩味更重幾分,關了耳機的降噪,雙手抱臂,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在後面看戲。
“你們如果真的那麽舍不得林澍,應該直接去聯系他。而不是在這裏耍嘴皮子,用為難我的方式來裝不舍。”
溫遂說道,吐字清晰,不卑不亢。
興致缺缺的時舟南終于取下耳機,目光垂落在他白皙修長的脖頸。
明明處處透露着堅持與倔強,卻不知為何,有種易折的感覺。
這人挺有意思的,時舟南心想。